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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17】

    兩天之后, 神棍回到了云夢峰。
    這兩天,他又央著那個巴梅法師試過兩次,但巴梅法師實在是看不出更多了的, 最后取了個折中的法子,讓馬娟紅跟神棍說, 他把這繡好的挑花圖掛家里, 天天參詳,萬一再參詳出什么來, 一定及時通知他們。
    馬娟紅看巴梅法師那愁眉苦臉的樣兒, 幾乎都要同情他了。
    于是反過來勸神棍:“棍叔,咱們老在這兒,他有壓力——就跟解數學題似的,越逼越解不出來,不如先緩緩,也許無心插柳,哪天他心情好, 又讀出個一句半句的呢?”
    沈萬古也在邊上附和:“棍叔,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對什么事沉迷得有個度,你看你現在, 跟魔怔了似的,跟你說個話,你反應都慢半拍——可不能這樣,一口吃不成胖子, 咱得慢慢來。”
    先緩緩,慢慢來,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
    到的時候是晚上。
    整個云夢峰冷冷清清,高處的客房也沒亮燈,看起來不像有人入住的模樣,神棍有點納悶,不解地跨進大門、穿過小院,又進了前廳。
    前廳的光很暗,柳冠國和一個年紀相仿的男人,正坐在小馬扎上,圍著一張低矮的小方桌喝酒,桌上有不少下酒菜:剁椒魚頭、血粑鴨、壇子蘿卜、蒿子粑粑什么的。
    抬頭瞧見來人,柳冠國一口酒險些嗆著,趕緊起來招呼他:“呦,棍……棍哥,你回來啦?吃了沒?”
    神棍說:“沒呢。”
    沈萬古他們,都是在這頭有家的,不需要住客棧,本來說一起吃了晚飯再送他回云夢峰——但這兩天都是一大群人聚伙吃飯,神棍嫌吵,拒了。
    柳冠國趕緊又拿了個小馬扎過來:“棍哥,來,來,我們這剛喝上,菜還沒怎么動呢,不是吃剩的。這我酒友,王慶亮,在午陵山景區(qū)當保安的。”
    又向王慶亮介紹神棍,只說是研究民俗和古代文化傳說的學者。
    王慶亮一聽是文化人兒,肅然起敬,也跟著柳冠國叫他“棍哥”。
    神棍坐下,四面看看,又問:“人呢?”
    在瑤寨這幾天,他還真沒惦記過外頭的人,跟以往一樣,一心撲在自己的事上,又或者,如沈萬古所說,他這兩天有點反應遲鈍。
    柳冠國說:“走啦,這都完事了,還有不走的么?江煉小哥他們幾天前就走了,說是家里有急事,孟小姐她們是昨兒走的。終于把這些個神佛都給送走了,我好不容易舒坦下來,這不,還偷著懶,沒營業(yè)呢。”
    想了想又補充:“不過棍叔,你別擔心,孟小姐走時交代了,讓我跟你對口、給你行一切方便,有什么問題,找我就行,我辦不了的,可以直撥孟助理。”
    神棍哦了一聲,先伸筷子去夾血粑鴨。
    他太習慣跟朋友們的隨聚隨散了,從不覺得誰誰走了是個問題:這年頭,還能失聯嗎?交通和通訊都這么方便,想見面,只看有沒有心,其它都不在話下。
    神棍咬下鴨肉,瞅瞅桌面挺干凈的,于是銜著鴨骨架不知道往哪吐。
    原本,王慶亮和柳冠國的座位之間是有個垃圾桶的,但多了一個人,顯然不夠用了,柳冠國吩咐王慶亮:“你去拿點紙來,墊著。”
    王慶亮熟門熟路,先去復印機那找,復印機旁的臺子上有個廢紙筐,那些客人打印了未及拿走的,就會收在這兒,等積滿了一塊處理。
    王慶亮抽了十來張過來分給大家,手上的那幾張,本來都墊在桌面上了,他又把最上頭的那張拿起來看。
    看著看著,噗嗤一樂:“呦,這不閻大善人嗎?”
    又喃喃:“不對不對,閻大善人怎么會穿民國裝,這cosplay吧?”
    柳冠國斜了他一眼:“你還懂cosplay?閻大善人又是誰啊?”
    王慶亮奇道:“我怎么不懂了,現在那些小年輕,老穿著古裝往景區(qū)跑,又拍照又直播的,還弄把小破劍在那耍,我看得多了……閻大善人你不曉得啊,就是閻金國,閻老七啊。”
    神棍正伸出筷子,聞言怔了一下,又縮回來。
    他覺得閻老七這名號,自己好像在哪聽過似的。
    柳冠國從王慶亮手中拿過那張復印紙,上頭是有個半身的人像,他反復端詳:“哪像了啊?”
    閻老七,柳冠國當然是曉得的。
    早些年,法制還沒那么健全,各地打擊黑惡勢力也還沒那么狠手,姓閻的號稱湘西一霸,欺男霸女的事兒沒少干,有人罵他來日必有報應,話傳到他耳朵里,他冷笑說,自己就是活閻王,不信鬼也不信神,不怕報應。
    哪知七八年前吧,一次外出旅游回來,忽然轉了性,當然,也不能說從此就吃齋念佛了,不過的確是從各處不法生意收手,那些個缺德事,漸漸再也不干了,反而開始消宿仇、做善事,修了不少路橋,還捐過學校,午陵山建景區(qū)時,這人也出了不少錢,景區(qū)開張剪彩的時候,還請過他,當時的合影照片,現在還在景區(qū)員工活動室的墻上貼著呢。
    難怪王慶亮一眼就認了出來。
    見柳冠國還是沒認出來,王慶亮簡直替他著急:“你不能只看那鼻子,閻老七年輕的時候,鼻梁被人打斷過、破了相,整容又沒整好,鼻子那始終怪怪的。你得看臉,還有那短脖子、后腦勺,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
    聽到“鼻梁被人打斷過”幾個字,神棍如醍醐灌頂。
    終于想起來了,閻金國,閻老七!
    這還有想不起來的么,他最好的朋友小峰峰,曾經為了救人,打斷過一個湘西地頭蛇的鼻梁骨,后來為絕后患,找了道上的人道歉說和,賠了兩萬塊醫(yī)藥費不說,還得了個終生禁令:這輩子都不能踏足湘西一步。
    神棍突然興奮,連這些日子以來的煩心事都給忘了:“哎哎,給我看看!”
    柳冠國忙把復印紙又遞給神棍。
    王慶亮猶在唏噓不已:“叫我說,這閻老七也是命好,他要是一條道走到黑,早吃槍子兒了,現在么,反成了閻大善人、受人尊敬的企業(yè)家了。”
    的確命好,閻老七改邪歸正之后兩三年,新一輪嚴打開始,專治那些地方保護傘下的黑惡勢力,不少閻老七早年的狐朋狗友,都進了高墻吃牢飯了,唯獨這閻老七,因為宿仇已消、又接連做了不少好事,沒人去翻他舊賬,反躲過了一劫。
    原來這閻老七長這樣啊,只不過怎么穿了一身民國裝呢?
    神棍看著看著,認出這是素描畫的復印版,而這素描的筆法……
    他奇道:“這是我們小煉煉畫的吧?”
    肯定是,小煉煉畫的那幅結繩記事,他都不知道翻來覆去看過多少次了,對他的筆法特別熟悉,再說了,這一陣子,這客棧內外,哪還有別的人動筆畫畫啊。
    柳冠國也想起來了:“對,對,那天況美盈找我復印東西來著,沒錯,就她復印的。哎呦,這妹伢子也造孽,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神棍隨口應了一聲:江煉跟他提過這一節(jié),不過沒具體描述,只說一連幾代都得了怪病,死得很慘,皮膚從里往外撕裂開來,咽氣的時候,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的。
    王慶亮好奇,拈了顆花生米塞進嘴里,含糊著問了句:“什么病啊?醫(yī)不好么?”
    柳冠國說:“這我就不知道了,罕見型血液病吧,我后來去網上搜,都沒搜到類似的癥狀——你不知道,她被刀子割傷的時候,那血啊,跟煮開了一樣,又是噴濺又是翻泡炸開……”
    他拈了塊魚肉大嚼,又把細刺吐在墊紙上,因為在吃東西,說得嘟嘟囔囔的:“總之,怪嚇人的。”
    那血啊,跟煮開了一樣……
    神棍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烈火滾過沸騰著的血,可以打開機關的結扣。
    況美盈的血跟煮開了一樣,又是噴濺又是翻泡炸開,那不就是……沸騰著的血嗎。
    這是江煉畫的畫,江煉平時好像不畫畫的,只有貼神眼時才畫,那天,他臨去瑤寨時,江煉還跟他說,要和孟小姐去看蜃景,沒錯,他一定是看完蜃景回來,又貼了一次神眼。還有,當時,自己回了句什么來著?
    ——我們就各走各道,各找各箱好了……
    神棍的腦子里嗡嗡的,他攥著那畫的手有些發(fā)抖,那紙便也就嘩啦作響,他囁嚅著說了句:“這畫……就這一張嗎?還有嗎?啊?還有嗎?”
    說到后來,簡直是在吼了。
    王慶亮和柳冠國怔了會,同時反應過來:一個又奔向了復印機旁的廢紙筐,另一個急急翻揀桌上的墊紙。
    又找到了四張,都是箱子。
    而且,是箱子的上下前后面——江煉的畫法,即便是側重描畫一面,也總要用線條拖帶,將畫面塑造得立體,讓你知道,這是口箱子。
    況美盈是按江煉畫畫的順序給紙張排序的:抱著小云央的白色裙褂女人、箱子的左右側面、箱子的上下前后面,以及閻羅。
    共計八張。
    復印時,后頭幾張沒紙了,最后那一份,韋彪只收走了那個女人的和箱子左右側面的,剩下的那五張,是后來復印機的紙重新裝填之后,又咔咔吐出來的。
    也真是萬幸,這幾張還沒被處理掉,雖然其中一張,被吐下的骨頭魚刺給浸臟了,但還好,不影響觀看。
    神棍反復看那幾張圖,越看,那臉色就越白,呼吸也就越發(fā)急促,王慶亮和柳冠國不明所以,也湊上來橫看豎看。
    不就是個雕工精致的、雕了幾幅上古神話的箱子嗎?
    光看還不夠,神棍讓柳冠國和王慶亮幫忙,把那四張畫紙真的按照上下前后托舉到桌面上方、拼接成了個箱形,自己坐著看、站起來看、彎腰去看,又退開了幾步看。
    看到后來,額上流汗不說,激動得連眼圈都紅了,哆嗦著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子,想豪飲一番以抒胸臆,忽又想起自己一杯倒的秉性——而現在,最至關重要的,就是保持清醒、保持頭腦冷靜。
    于是又放回去。
    柳冠國還保持著胳膊抬舉的姿勢,覺得有點滑稽:“棍哥,你這……是有什么發(fā)現嗎?”
    他本來還想問“咱能放下胳膊嗎”,見神棍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箱子”看,又沒好意思提,畢竟這位身份不同,人家可是三重蓮瓣呢。
    神棍問:“你們有沒有發(fā)現,這箱子有什么特別的?”
    王慶亮想撓頭,惜乎沒手:“有神話圖,弘揚了……傳統(tǒng)文化?”
    神棍搖頭:“不是,這箱子沒接縫。”
    柳冠國不以為然:“興許人家有接縫,只是關得太嚴,畫上沒體現出來呢?”
    神棍說得很肯定:“不是,它絕對沒接縫,因為……你們看那個圖幅分界。”
    箱面上的上古神話圖幅都是一張一張的,但并不是四四方方的條框分隔式:是以鳥獸的形體姿態(tài)作分隔,所以畫面的排布極融洽,過渡非常自然——豎向的分割線是纖瘦的鳳鳥,橫向的是健碩的獸。
    若非說有什么奇怪的,那就是獸都很小,但鳳鳥極華麗纖長,那繁復的尾羽,甚至能從箱子的這一面迤邐到那一面去。
    神棍只指那鳳鳥:“這是什么?”
    王慶亮回答:“鳳凰啊。”
    這還用問嗎,頭小、身子小,尾羽拖得極長,姿態(tài)妍麗,頭身在箱子正面,尾羽則延伸去了底面。
    “一共幾只?”
    柳冠國心里毛估了一下:“四只吧。”
    四個箱面嘛,一面一只,那應該就是四只。
    神棍說:“不對,我剛數過了,你再數數。”
    他語氣很鄭重,柳冠國不敢敷衍以對,和王慶亮兩個互相配合,變換手里的畫紙方位,把每個箱面都看了一遍。
    只有三只,而且,這三只是首位相銜的:也就是說,一只的喙銜著另一只的尾,一個接一個,最終形成了一個閉合的圈——或者說是閉合的方框——恰恰把這個箱子,給圍了一圈。
    所以呢,這又能說明什么?說明雕刻者匠心巧妙,把圖幅安排得處處有玄機?
    神棍看出了柳冠國的疑惑,他說:“你們可能看不懂,但我能看懂,這三只,不全是鳳凰。”
    說著,他伸出手指,點向其中一只:“鳳。”
    然后移動身位,點向另一只:“凰。”
    又半彎下腰,指底面上的那只:“鸞。”
    柳冠國還是如墮五里霧中,神棍在馬扎上坐下:“都先放下吧,舉著累……你們沒有聽說過,七根兇簡的傳說?”
    ***
    傳說中,這世上最早有文字記載的七則兇案,不知道是刻在龜甲還是獸骨上,因為是最早被刻下的,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繼而衍生出七道不祥的戾氣。
    但凡接觸到它們的人,都會心性大變,也犯下類似的兇案,被時人稱為不祥——心懷恐慌的人們祭祀百神、巫祝禱天,希望借大能之手祛除,最終卜得的結果是,后世會出一位大德之人,封印這七道戾氣。
    光陰荏苒,周朝末年,王室衰微,大德之人老子決意隱退,騎青牛過函谷關。
    當時鎮(zhèn)守函谷關的令官尹喜頗通天像,隱約見到紫氣東來,猜到了必有貴人過關,于是早早在隘口等候,果真攔下了意欲出關的老子,苦留無果之后,說:“先生那么大學問,不為這世間留下點什么嗎?”
    史載,老子礙于尹喜的盛情,在函谷關盤桓三月,留下了一部約五千字的《道德經》。
    但還有一個版本的傳說中提及,老子留下的,不僅僅只是《道德經》。
    他決意為當世除一大害,于是引那七道源自龜甲獸骨中的不祥之氣于七根木簡,用鳳、凰、鸞三種形狀的青銅簡扣扣封,并吩咐尹喜說:五行造世,整個世界由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構成,每一種都能暫克那七道戾氣,但終非治本之策。
    所以他的做法也是在設局布陣:木簡屬木,木生于土、汲水而長,暗合“木、土、水”,“鳳、凰、鸞”為當世神鳥,其性屬火,而青銅簡扣又暗合“金”字,至此五行俱全,引神鳥吉祥之氣,封印七道戾氣。
    其實那木簡本是克制戾氣的一部分,并不邪惡,但因為戾氣附著其上,久而久之,人家便稱它為七根“兇簡”了。
    尹喜畢恭畢敬接過,問老子:“先生為什么不毀了兇簡呢?”
    老子嘆息說:即便乖戾兇邪,但的確是人犯下的罪責,粉飾抑或銷毀,都無法抹殺其存在。
    尹喜又問,那如果有一天,鳳凰鸞扣又打開了,七根兇簡豈不是又要流禍世間?
    老子哈哈一笑,浮塵一甩,跨青牛而去,說:放心吧,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打開鳳凰鸞扣。
    ***
    王慶亮還真以為是聽學者講故事,聽得有滋有味,還忍不住點評:“其實老子是毀不掉兇簡吧?七道戾氣呢,看不見摸不著的,怎么毀啊。”
    神棍嗯了一聲:“后來,我們也是這么認為的。”
    柳冠國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那后來,鳳凰鸞扣被打開了嗎?”
    他直覺,不能隨便立flag,老子說“沒有任何人可以打開鳳凰鸞扣”,說得這么篤定,反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沒底。
    果然。
    神棍點頭:“打開了,在那之后的數千年間,不斷被打開,又不斷被封印,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說到這兒,他漸漸恍惚起來。
    七根兇簡最后一次被封印,是在四年前,而他,幾乎全程參與了這件事。
    那時候,他有五個朋友。
    梅花九娘的關門弟子、亦即“壁虎游墻”的真正傳人木代,神棍在有霧鎮(zhèn)上住的那幢大宅,就是木代所借。
    木代的愛人、海外雇傭兵出身的羅韌,采寶人世家的炎紅砂,合浦采珠人的后代一萬三,以及初時混跡于解放碑一帶小偷小摸,后來投在木代門下、成為梅花九娘徒孫的曹嚴華。
    這五個人,因緣際會,卷入了那次事件,在走到末路、無計可施之下,同時引兇簡之氣和鳳凰鸞扣之力上身,把自己的血肉凡軀,變成了再次封印兇簡的載體。
    這幾年,他時常去探望這幾個朋友,每一次,大家都只揀高興的話說,從不涉及這個話題。
    但每個人心里都清楚,這不是長久之策:肉身終歸是要死的,到那時候,又該怎么辦呢?
    而神棍的擔心還要更深一層:打個比方,這就像五個薄瓷胎瓶里,關進了窮兇極惡的猛獸,為了避免胎瓶被撞碎,不得不在胎瓶外箍上一層又一層的鐵絲,以作加固。
    猛獸是兇簡,用來加固的鐵絲是鳳凰鸞扣之力,五個人,就是那五個胎瓶:猛獸固然暫時無法脫逃、鐵絲箍索也依然堅-挺,但胎瓶呢,是會被這粗暴的夾擊沖撞之力震碎的啊。
    神棍每次和他們見完面,都會止不住地傷感,覺得他們的生命因為承受了太多,在以比常人更快的速度消耗和流逝著。
    所以,他一直想找個更好的解決辦法,但四方求索,毫無頭緒。
    直到今天,突然之間,像是老天開了眼、現了曙光,又或許是因為,他一直沒放棄過求索,而機會,終將降臨到有準備的人頭上。
    為什么那些木簡和鳳凰鸞扣,不能長久地封印住七道戾氣?
    因為它們不是原裝的,那七道戾氣,有個最早的來處。
    那七樁最早的兇案,到底是刻在龜甲還是獸骨上?
    是獸骨,骨頭。
    是巴梅法師說的、可怕的骨頭,能吞吃人的可怕骨頭。
    法師看挑花時,憑的是一種直覺和感知,并非真正看到了骨頭張開血盆大口、咔咔咬人。
    他說的,也許就是那七塊最原始的、附著了戾氣的獸骨,確實可以吞吃人,吞掉人的性命、吃掉人的本心。
    更何況,這箱子上,有著首尾相銜的鳳、凰、鸞。
    神棍的眼前慢慢模糊起來,他的鼻子泛酸,隱約覺得,那一直牽掛著的懸心事兒,也許就快有指望了。
    他開始相信,冥冥中也許真的有天意,在他的夢境里逡巡,把他導引向山膽、導引向箱子,導引向自己關心的那些人乃至是他自己的……命運。
    神棍的嘴唇哆嗦起來,突然仰頭大叫:“小煉煉……小煉煉呢?誰這么沒眼色,把他給放走啦?”
    ***
    半夜的時候,江煉睡得正熟,驀地就醒了。
    是被進來的消息提示音給吵醒的。
    他怔了兩秒之后,飛速翻身下床、去取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一個沒留神,差點被裹在腿上的毯子給絆趴下。
    這些天,他很關注不明來電和新消息,甚至把一直以來設的睡眠免打擾給取消了:然而來電不是向他推銷房產的,就是通知他已中獎的,或者嚴詞厲色地告訴他,他的銀行卡涉及犯罪,需要點擊鏈接確認身份。
    新消息的格調也高不到哪兒去:不是推廣澳門博-彩的,就是淘寶商家的上新通知。
    但是夜晚,還真沒有過消息,因為不管是騙子還是銷售員,總得睡覺吧。
    他直覺這則消息不一般。
    江煉抓起手機,連退幾步坐回床上,長吁一口氣,看消息提示欄那個小小的“1”,心跳得有點厲害:那搏動里,有點期待,也有點慌。
    他點開消息,只一句話。
    是他全然沒想到的一句話,沒頭沒腦。
    “我們要找的,是同一口箱子。”
    【第五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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