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謝喬做了個夢, 夢見特別多的人死了，他覺得不是好預兆。
    房間沒有開燈，他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屋外沒有一絲的光線, 黑暗中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一定是睡太久了。
    他睡不著, 索性開燈下了床, 從抽屜里拿出收容報告，在人魚報告上“能力”一欄填下了“高音攻擊”。
    接下來的一周里, 李澤在網上注冊好了公司，公司的辦公地址填的是維修店的地址，一般人在公司名字上都會糾結很久。
    但虞寒生不是一般人。
    當李澤和夏簡為“眾強”和“百誠”哪個寓意好爭得口干舌燥時, 他掀起眼簾, 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下了簡單的兩個字。
    ——虞氏。
    李澤：…………
    夏簡：…………
    于是, 公司名字就定為了虞氏房地產有限公司。
    周三，邊城政府拍賣四塊土地的使用權。
    夏簡跟著李澤他們走進會議廳，三個人穿的都是從隔壁裁縫店里租來的西裝。
    只不過虞寒生一身黑色西服, 身材挺拔，寬肩窄腰，除了右手袖子缺了一粒袖口外，完全看不出是不到五百元的廉價西裝。
    夏簡還停留在虞寒生一貧如洗上, 忍不住問李澤：“小虞真的有錢嗎？”
    “他過世的外公房子拆遷，給他留了一點錢。”李澤臉不紅心不跳地編故事。
    他和夏簡要好, 不想騙夏簡的, 可他難道要告訴夏簡，某條九頭蛇懷揣收研究會雇|傭兵收來的百萬巨款，還心安理得白吃白住收夏簡工資？
    虞寒生不要臉，他要臉。
    夏簡眼里不由得流露出羨慕, 他倒沒懷疑李澤的話，因為虞寒生是真的很節儉，連一件衣服都舍不得給自己買。
    虞寒生沒聽到他們的議論，坐在第三排，西褲下的兩條長腿疊放，翻看著土地拍賣的資料。
    今天拍賣的四塊土地三塊位于南城區，一塊位于邊城郊區。
    他看中的是郊區的地，面積五十畝。
    “后面那個生面孔是誰？”
    孫先則坐在第一排，朝虞寒生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蹙眉。
    “新來的開發商吧。”他的秘書回答。
    “希望懂事點兒。”
    他轉回身不再看。
    “誰敢不給孫總面子。”孫先則旁邊的一個人笑道，“這次到場的開發商里，屬您實力最雄厚，不過您吃肉也給我們留口湯吧？”
    孫先則搖頭一笑：“拍地嘛，各憑本事。”
    虞寒生沒有參與前三塊地的爭奪，不過競爭比他預計更激烈，拍下的都是同一個人，擺明想獨占。
    這對于經濟落后的邊城來說，是不同尋常的。
    仿佛溫水沸騰前的氣泡，不止他一個人察覺了變化。
    政府的工作人員開始拍賣第四塊地，起拍價三萬元，他抬了抬眸，直接舉牌一畝十萬元，五十畝地共計五百萬。
    會議廳里出現了一陣騷動。
    攬下前三塊地的孫先則也驚訝地看向神色如常的虞寒生。
    邊城本就偏僻，縣城都沒錢開發，邊城郊區就更偏僻了，周圍大多都是農業用地，關鍵是沒人買，住宅用地一畝五萬頂天了，無論開發小區還是別墅都是虧的。
    “孫總，要跟嗎？”
    秘書低聲問道。
    “你讓我想想。”
    他今天計劃把四塊地全拿下來，顧老回邊城與其說是養老，他更覺得是某種信號，只不過猜不準。
    可邊城底子薄，即便有政策扶持，發展起來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虞寒生：“算了。”
    沒有人敢再出價。
    塵埃落定。
    拍賣結束后，虞寒生交了20%的保證金，剩下的四百萬需要在兩個月之內付齊。
    他們走出會議廳時，夏簡忍不住感慨：“隨隨便便買了五百萬的地，小虞你也太有錢了吧，這個月工資不給你發了啊。”
    “沒錢了。”
    虞寒生脫下西裝，解開了一粒襯衣扣子。
    “不可能。”夏簡笑笑，“那你剩下的四百萬怎么付？”
    “等。”
    他輕輕吐出一個字。
    夏簡：？？！！原來是真的沒錢
    他現在特別佩服虞寒生，只有一百萬就敢拍五百萬的地，在會議廳里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異樣。
    他看向李澤。
    李澤也心下愕然，但他現在已經看不透虞寒生的想法，只能表示支持：“那就等唄。”
    夏簡對此十分擔憂。
    手機里，謝喬在書房里看視頻。
    被關的這段時間，他已經無聊得把平板里從前下載的視頻都看了一遍，連《大自然的奧妙》這種科普視頻都不放過。
    “蛇是自然界里很常見的一種動物，但小朋友們不知道的是，蛇的視力和動態視覺都不敏感，聽覺也遲鈍……”
    他看到畫面里的蛇被嚇了一跳，正準備關掉視頻，可忽然平板自動關了，并從他的手里摔到木地板上。
    謝喬：…………他忘了虞先生也是一條蛇
    看起來生氣了。
    他趕緊解釋：“這種科教節目都不客觀的，我懷疑節目人員都是熊貓粉，一到熊貓都是1080p高清美貌。”
    虞先生沒有說話。
    還得哄哄。
    毛絨絨的小垂耳兔昧著良心夸贊自己的天敵：“蛇特別厲害，尾巴很長，體型苗條，眼睛也蠻大的。”
    虞先生終于發來了一條消息。
    ——繼續。
    謝喬微微松了一口氣，可他對于蛇怕都來不及，更別說好感了，他在腦子里搜刮著蛇的簡介，鬼使神差地夸了句：“蛇是不是都有兩個生……”
    他的話還沒說完，手機傳來一條消息。
    ——你都在想什么？
    謝喬覺得，他已經是條成年兔了，展開成年人之間的談話不很正常嗎。
    但虞先生顯然不是這么想的，他把謝喬的寶貝漫畫書《醒來后我上了霸總的床》、《與室友的日日夜夜》、《七日囚》……無情地扔進了垃圾桶。
    謝喬：…………生無可戀了
    [您成功把書扔進垃圾桶]
    [您的伴侶似乎不太開心，或許您該重視他的精神需求？]
    [商店書籍包限時優惠，整年書籍包只需要7999金幣，超劃算喔]
    虞寒生看著屏幕中垂頭喪氣的垂耳兔，購買了書籍包，賬戶上只剩下800金幣。
    手機里的謝喬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發現以往空空的書架上塞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
    他抽出幾本看了看。
    《安徒生童話》、《十萬個未解之謎》、《朝花夕拾》……
    確認過眼神，是他不會看的書。
    謝喬把書放回了書架上。
    [您的伴侶查看了書籍]
    [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對您的禮物很滿意呢，商店會在下一季度開展書籍包買一送一優惠活動，請再接再厲]
    [他離開了書房]
    回到維修店里的虞寒生稍稍斂下長而濃密的眼睫，放下手機，翻開了柜臺上的書。
    謝喬走出書房，到廚房里做了今天給收容物們的食物。
    他端著盤子打開門，走進收容處。
    自從上次高音嚇到他以后，人魚就再也沒說過話，連叫也沒叫一聲，什么都憋著。
    他溫柔地把海帶湯端給人魚：“沒事兒，你有什么話可以和我說。”
    人魚學會了用餐具，不會像以前那樣把飯碗也嚼碎吞進肚子里，她小心地喝完湯，放下碗。
    她仔細觀察謝喬臉上的表情，確定沒有說謊后，輕輕搖著尾巴，看起來很高興。
    她開始唱歌。
    難以形容她的音色，異常空靈縹緲，如同從云端傳來的嗓音，不真實得如同一場夢。
    謝喬不知不覺便閉上了眼，進入了夢境。
    他在夢里看見了尼尼，它比現在更年幼，只有半個巴掌大，藏在黑漆漆的閣樓里，只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
    一個看不清楚面目的少年走了過來，少年把手里融化的蛋糕端給精靈：“這是我從家里偷出來的，你快吃吧。”
    少年的手臂上是受鞭打過的紅痕。
    尼尼一開始很膽怯，可最終還是抵不住蛋糕的誘惑，跳到少年手里吃起了蛋糕。
    可他們的來往還是被發現了，無數人舉著火把要燒死精靈，可少年把精靈緊緊地護在了懷里，身上被打得遍體鱗傷。
    他懷里的精靈落下了一滴綠色的眼淚。
    不知道為什么，謝喬的眼圈也不禁紅了。
    ——如同感同身受一般。
    可下一秒，夢醒了。
    他睜開眼，尼尼也睜開了眼，只有惡魔沒陷入人魚的歌聲里，清醒地打量著謝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