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垂耳兔的耳朵尖悄悄翹了翹，埋頭啃起了青綠色的提莫西草，伴隨著咀嚼的動作，圓滾滾的身體微微顫動。
    好久沒吃過新鮮的提莫西草。
    他吃得特別撐，在沙發(fā)上仰躺著都費勁，還是虞先生幫他揉了揉小肚皮，他才消食。
    謝喬在沙發(fā)上一直呆到下午三點，他才跳下了沙發(fā)，蹦蹦跳跳到了書房。
    他恢復(fù)了人形，拿出筆，在收容報告寫下今天的觀察日記，給人魚“能力”那欄又增加了“唱歌”。
    他的筆觸剛剛停下，寫下的字突然消失了，紙上一片空白。
    不對。
    他的左手在眉心揉了揉，又重新寫了“入夢”兩個字，他屏住呼吸等著結(jié)果。
    過了一分鐘。
    紙面上的字沒有消失了。
    謝喬提著的心放下了。
    喜好和能力好寫，只需要多點時間觀察，但人魚不會說話，這意味著他無法知道人魚的名字。
    正在他發(fā)愁的時候，收容處的門“嘭嘭”地被敲響了，他從柜子里找出新的碟片，走出了房間，回到了收容處。
    敲門的是尼尼。
    每次他們的動畫片放完，都會禮貌地敲門要求新的碟片，這次也不例外。
    謝喬隨意從柜子里拿的光碟，也沒看名字，等電視機上緩緩浮現(xiàn)出畫面，他才發(fā)現(xiàn)是《海的女兒》。
    人魚應(yīng)該會喜歡。
    謝喬這么想著。
    可懶洋洋蹲在小床上的惡魔對這部動畫片興致寥寥：“這很明顯就爛片啊，一點都不真實，人魚成年后就能將魚尾化成雙腿，怎么還要和女巫做交易。”
    阿克斯顯然就是看片時最不受歡迎的人。
    當(dāng)尼尼為人魚和王子的凄美愛情感動時，阿克斯嗤之以鼻地開口。
    “人魚怎么會變成海里的泡沫，他們死掉就變成死人魚了，他們怕火，我一般都用地獄之火燒死。”
    謝喬：…………你這樣是會注孤生的
    不過他默默記住了人魚的弱點。
    而旁邊隔間里的人魚“嘩啦”一聲就抱住了自己的魚尾巴，縮在角落里一團，嘴里似乎在小聲地念叨什么。
    他把板凳往人魚的隔間搬了搬，聽不清。
    他又搬了點兒，才聽清是動畫片里的臺詞。
    她在學(xué)說話！
    謝喬怕嚇到她，輕輕地走開，沒有打擾她。
    等到動畫片結(jié)束，尼尼自覺地從欄桿里鉆出來，噠噠噠地跑到草坪房里光合作用。
    謝喬陪著尼尼進去，他本來想裝聽不到植物說話的，沒想到一棵棵話癆草議論得更起勁了。
    “他來了，他來了！”
    “我覺得我要找他家長談?wù)劻耍鹄蠍塾滓稽c吧，我都一棵五十歲的老草了，他還吃我。”
    “這輩子最討厭兔子了，他們不僅啃草，還愛打地洞。”
    謝喬咳了一聲：“我都聽到了。”
    他的話音剛落，原本生機勃勃的草坪肉眼可見地頹了一片，小草們瑟瑟發(fā)抖。
    “他是不是生氣了呀。”
    “完了，要被啃禿了。”
    “我什么也沒說，大家自求多福吧。”
    可小草們沒預(yù)料到的是，青年蹲了下來，撫了撫扎手的草尖：“我以后不啃你們了。”
    大不了吃胡蘿卜。
    還有整整一冰箱。
    只不過一想到胡蘿卜，垂耳兔的臉都變黃了。
    小草們轉(zhuǎn)著頭竊竊私語了幾句，最后由一棵長得最高的草，抖著身體開口：“也可以給你啃一點點，但只能是周末，先左后右。”
    “為什么不是先右后左。”一棵草不服氣地出聲。
    “我覺得還是先上后下吧。”
    “從中間啃起唄，他們營養(yǎng)吸收得最好，不像我們邊上的根都扎不深，焉了吧唧的。”
    一群草爭得嘰嘰喳喳，有的還說要抽簽決定，坐在地上光合作用的綠色小精靈迷茫地堵住了耳朵。
    謝喬頭疼地關(guān)上門，走出了草坪房。
    他覺得，以后還是吃胡蘿卜吧。
    手機外，李澤接到了之前接洽過的投資人電話，投資人語氣真摯。
    “這個科技大爆炸的時代，技術(shù)值錢，但沒那么值錢，你能想到的技術(shù)別人也能想到，我現(xiàn)在開兩百萬，一個月后可能只能給一百萬。”
    李澤掛斷了電話，他想起虞寒生的話，決定等一等。
    這一等就是一個月。
    離交付保證金的時間只剩下最后一個月，虞寒生依然沒籌到資金，他卻淡定地在柜臺上看書。
    “如果籌不到足夠的錢，保證金是不會退的。”夏簡忍不住提醒。
    虞寒生只是冷淡地掀起眼簾，示意知道。
    夏簡嘆了口氣，他在問答網(wǎng)站上瀏覽時，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推送的問題。
    ——你見過繼承百萬家產(chǎn)的人都怎么樣了？
    他提交了答案。
    ——謝邀，身邊認識的朋友繼承了外公的百萬遺產(chǎn)，挺不容易一人，拍了50畝土地搞房地產(chǎn)，付不上全款，目測保證金要賠進去，如果誰愿意投資可以私信我
    但全是小貸公司給他發(fā)消息。
    他郁悶地關(guān)了手機。
    他站起身問向李澤：“對了，那個投資人怎么說？”
    “他現(xiàn)在只肯給一百萬。”李澤喝了一口擺在桌上的臨期咖啡，眼下掛著重重的黑眼圈，“按他的意思，一百萬他還不一定買。”
    夏簡和李澤都是搞技術(shù)的，搞不來對復(fù)雜的商場關(guān)系，還是李澤左手放下了咖啡：“我再打打電話。”
    正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虞寒生準時打開了店里的老舊電視。
    電視上播著今日新聞，由于年頭太舊屏幕出現(xiàn)了花點，不過不影響觀看，主持人字正腔圓地讀著最新時訊。
    “灰霧蔓延至印尼，在研究會的工作下，蔓延速度有所降低，但南半球依然出現(xiàn)了民眾恐慌，他們認為灰霧的出現(xiàn)與人類肆意破壞環(huán)境有關(guān)，要求暫停一切工業(yè)活動……”
    每天都有灰霧的報道，大家從一開始的震驚變成了見怪不怪，夏簡寫著進貨單，連頭也沒抬：“現(xiàn)在灰霧源頭都還沒查出來，暫停了工業(yè)活動，世界還不得亂套。”
    李澤敲著代碼，根本沒看電視。
    只有虞寒生認真地聽著。
    新聞到最后的時候，突然插播了一條消息：“在剛剛結(jié)束的會議上，宣布了將邊城設(shè)為經(jīng)濟特區(qū)的重大決定，邊城將會在周圍城市圈發(fā)揮關(guān)鍵性的引領(lǐng)作用……”
    虞寒生斂了斂眼眸。
    他等的機會，到了。
    “邊城成了新經(jīng)濟特區(qū)？”夏簡有點摸不著頭腦，“邊城這地理位置不適合吧？”
    李澤忽然抬頭，他望向神色平靜的虞寒生，他終于知道虞寒生說的“等”是什么意思了！
    他打開瀏覽器，把有關(guān)灰霧的新聞都看了一遍。
    研究會對于灰霧還在調(diào)查中，沒有給出更多消息，但唯一確定的是，灰霧的蔓延方向是往南移的。
    華國的經(jīng)濟重心都在南方，如果灰霧侵襲到陸地，遭遇的損失不可預(yù)計，在北方建立新的經(jīng)濟特區(qū)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邊城歷史上就曾作為貿(mào)易中心。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來到店里的老人，那個老人對虞寒生說的話是：“邊城是個好地方，適合安家。”
    這一句話才是謝禮吧。
    ——前提是能聽懂。
    李澤壓下心底的愕然。
    網(wǎng)上關(guān)于邊城的討論居高不下，很快變上了微博熱搜，近代默默無聞的邊城一瞬間家喻戶曉。
    【魚香肉絲】邊城這房價得翻十倍吧！恨我為什么沒早點在邊城買房，現(xiàn)在過去買還來不來得及
    【蒜蓉大蝦】何止十倍，發(fā)展起來能翻百倍，現(xiàn)在好羨慕邊城有房的人
    【糖醋排骨】你們都在關(guān)注房價，只有我一個人擔(dān)心灰霧嗎？很明顯是想做最壞的打算了
    新聞過去一個小時，房價翻了五倍，還在節(jié)節(jié)攀升，并且邊城的房源已經(jīng)空了，沒人肯把手里的房子輕易賣出去。
    虞寒生身無分文地走進了銀行，憑借拿到的土地抵押貸款，過去邊城的土地出讓權(quán)不值錢，而現(xiàn)在，炙手可熱。
    出來時，他手上握有千萬資金。
    謝喬知道虞先生又發(fā)工資了。
    因為他臨睡前發(fā)現(xiàn)衣柜里塞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路裁磮龊系亩加校舨煤仙恚|(zhì)地舒適。
    “謝謝虞先生。”
    他望了望自己洗得發(fā)白的舊睡衣，回浴室換上了一件帶兔耳帽的白色棉睡衣。
    出來后，他對著穿衣鏡，扭著頭看睡衣后面的兔耳帽，比較了半天，心滿意足地說了句：“沒我毛茸茸。”
    突然，他放在床上的手機響了。
    劃開屏幕，只有一個字。
    ——哦。
    這個“哦”字就顯得就很微妙了。
    雖然他很謝謝虞先生對他的照顧，但小垂耳兔對著鏡子看了一眼，小聲反駁：“本來就沒我毛茸茸。”
    [您的伴侶高興地更換了睡衣]
    [他的衣服很合身呢！本商店還有冬季服飾包以及一系列特殊節(jié)日服飾包，歡迎光顧]
    [不知為什么，他心情有點沮喪]
    虞寒生放下手中的文件，看著屏幕上最后一行文字輕輕皺了皺眉，他說錯什么了？
    巨蛇注視著屏幕里換上一身奶白色睡衣的青年，皮膚襯得更為白皙，剛洗完澡，臉上泛著淡淡的紅。
    他下意識按了截圖按鈕。
    虞寒生正要刪除時，手指忽然頓了頓，把這張照片設(shè)成了手機屏保。
    手機里，穿著白色兔耳睡衣的謝喬躺在了床上。
    他的精神食糧都被虞先生扔進了垃圾桶，他睡前十分枯燥，不禁問向虞寒生：“虞先生，你會講故事嗎？”
    他強調(diào)了一句：“成年人可以聽的故事。”
    比如《我愛上人渣那些年》、《穿成霸總小逃夫怎么辦》、《失憶后我上了暴君的床》……
    他話一出口就后悔了，虞先生不會答應(yīng)吧，說不定還要思想教育他，誰知道虞先生發(fā)來一句“可以”。
    謝喬精神一振，縮在被窩里，抱著手機準備看睡前故事。
    虞先生應(yīng)該是在打字，隔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下一條消息，他困得打了一個哈欠，等看清文字后立馬清醒了。
    ——從前有一條蛇，他很喜歡吃兔子，他看見了一只兔子，思考了一陣決定生吞，他用尾巴纏上了兔子。
    小垂耳兔臉都嚇白了。
    這是什么睡前故事？這應(yīng)該叫睡前恐怖故事。
    “能……換個故事嗎？”
    他顫抖著聲音，鼓起勇氣開口。
    [您的伴侶在發(fā)抖，看起來很害怕]
    虞寒生垂了垂眸，刪掉了打好的字，又重新發(fā)過去一條消息。
    謝喬半捂著眼睛劃開屏幕，一個字一個字小心地看，看到后面忽然不害怕了。
    ——但那條蛇沒有吃掉那只兔子，他一個人生活得太久，或許他可以擁有一個伴侶。
    “然后呢？”
    小垂耳兔忍不住問。
    手機上緩緩浮現(xiàn)出文字。
    ——他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