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虞先生真的會回答, 謝喬嗆得滿臉通紅的同時, 不禁在心里松了口氣。
    看來虞先生應該不生氣了。
    他這口氣還沒徹底放下時,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落在了他的發頂上。
    因為這只手太過熟悉, 他忘了自己是人形狀態，還當自己是垂耳兔，下意識在虞先生的手上蹭了蹭。
    ——無比自然。
    游戲是第一視角, 虞寒生看著青年朝自己揚起臉龐, 近得都能看清淺棕色瞳孔里房間的倒影，在他操控的虛擬手部上蹭了蹭，滑動屏幕的手停住了——
    他放下手機，攤開自己的手。
    明明無法觸摸, 卻似乎殘留著青年發絲的真實觸感, 巨蛇的耳朵尖不易察覺地紅了紅。
    他垂下漆黑的眸, 看了良久。
    謝喬是蹭完以后發現不對的，察覺到空氣中無言的沉默, 他咳嗽了一聲轉移話題：“晚安，虞先生。
    說完后，他就逃一般似地洗漱上床睡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虞寒生重新拿起手機，注視著屏幕里閉上眼熟睡的青年。
    游戲的細節做得很逼真，青年的睫毛柔軟而上翹，夜燈薄暮色的光在細密的睫毛上跳躍，如同上了一層淡淡的釉。
    他的手落到屏幕上, 摸了摸謝喬的臉。
    ——很輕地。
    清晨，柯安秋聽到鬧鐘聲，從林苑·明島的新房里醒來。
    沒有立即起床，而是伸了一個懶腰，叫了聲：“小灰，烤面包。”
    房間里的機器人屏幕亮了亮，床邊的藍牙鬧鐘不需要動手，自動關閉。
    等柯安秋換好衣服走到廚房時，面包機里的面包已經烤好了，還在冒著熱氣。
    她坐在餐桌上吃早餐的時候，智能音箱開始播放今日的早間新聞。
    “由于灰霧的出現，全球第一季度經濟增長速度下滑1.4%，同比減少兩個百分點，研究會的負責人表示灰霧有可能成為常態，人類應該做好準備，南半球國家對此頗有微詞，指責研究會不負責任……”
    柯安秋吃著面包片，她從最初對灰霧的恐慌到現在的平靜。
    如果要說灰霧對她這種普通人有什么影響，大概就是花錢更放得開了吧。
    她把所有錢都從銀行里取出了出來，不再考慮儲蓄，買房買物資買消費品。
    購買明島的房子是她迄今為止做出的最滿意的決定之一。
    一開始，她只是想投資一套邊城郊區的房子，明島臨近高新區，周邊配套設施也在逐漸完善，房價增值空間比較大。
    從投資的角度看，會是一筆不錯的投資。
    她當時在售樓中心看了明島的介紹，感覺樓盤的理念蠻新，但也僅此而已，沒打算住進來。
    可裝修好后住了幾天，發現離不開了。
    一進門燈光自動開啟，中央空調也在機器人的控制下啟動，將房子里的室溫調到最適宜的溫度……家用機器人會挑她不在家的時候自動打掃，等她回到家永遠都是干凈蹭亮的地板。
    她便決定長住下來，還給爸媽買了虞氏科技的同款機器人。
    網上推薦微舟家用機器人的比較多，比起虞氏科技的小灰更高端，工作范圍更廣，定價也更高。
    她倒不是舍不得多花那點錢。
    只不過微舟面向的都是互聯網上的年輕用戶，而虞氏科技一直在線下開展機器人體驗活動，吸引了不少中老年人參與，結合體驗反饋改進復雜的操作，她爸媽更信賴虞氏科技的牌子。
    微舟的總裁施平也注意到了這一情況，他對此做出評價：“看行研，科技產品消費的主力軍還是年輕群體。”
    副總看著報告點頭：“搞線下太燒錢了，客戶轉換率也低，虞氏還是走的中低端路線，財報不會好看。”
    施平搖了搖頭，他原以為虞氏會是微舟強勁的對手。
    可在這個產品更新迭代極快的時代，虞氏沒有適時推出新品，反而去安城拍下了上億的土地，如果不是缺乏遠見，那就是科研能力不足以支撐開發。
    總之今天下午虞氏科技的發布會，他沒有放在心上。
    太遲了。
    已不足為懼。
    他真正的對手是據說今年打算開拓海外市場的se。
    張青葉作為一名知名度高的科技博主，不會錯過大大小小的新品發布會。
    廠商在發布會上的介紹是他撰稿的重要參考，廠商有沒有名氣從發布會直播人數就可以看出來了。
    一般的廠商發布會之前都會或多或少透露消息造勢，可這次虞氏科技對于新品瞞得嚴嚴實實的。
    不少博主猜測會是媲美小灰的另一款平價產品，吊足了科技愛好者的胃口。
    離直播開始只有五分鐘。
    上臺前，李澤盯著自己西裝下的機械右臂，有點緊張：“要不還是換人吧？”
    夏簡替他打好領帶，鼓勵地開口：“你主導研發的產品，沒人比你更了解了，虞總讓你介紹也是相信你。”
    李澤：……我怎么覺得他只是為了省錢
    不過在巨蛇眼中，他確實和正常人沒有什么區別。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走上了臺。
    [機械右臂？！虞氏科技這么蒸汽朋克的嗎？]
    [好年輕的開發師]
    [沒了右臂還是有點可惜]
    李澤一邊放映幻燈片，一邊介紹虞氏科技自創立以來的發展情況。
    “作為虞氏地產的全資子公司，虞氏科技成立以來，累計銷售產品一百三十萬臺，銷售額超過六十億……”
    為了聽起來有氣勢，他沒說凈利潤，其實虞氏科技的凈利潤剛八億出頭，遠低于機器人行業的平均利潤率。
    這主要是因為線下鋪設門店和讓利實體電器銷售商，銷售費用要高不少。
    虞寒生沒有將機器人局限在少數人使用的高科技產品里，而是選擇了一條和其他機器人企業截然不同的路。
    ——將機器人視為家庭必備品。
    這無疑是十分大膽的戰略。
    但沒人能看得清未來的方向，況且那條九頭蛇做出的決定，沒人能干涉。
    幻燈片放映結束，李澤壓下心中的忐忑，說了一句話。
    “它將帶來家用機器人的巨變。”
    “命名為aurora。”
    [巨變？！]
    [前面的道友無需激動，發布會都這么說，我還見過更能吹的]
    [我只關心價格]
    彈幕都沒把李澤的話放到心上，不過電腦前的張青葉倒是有點激動起來，他關注虞氏科技也挺久了。
    怎么說呢，一般的科技企業都拼了命地往自己身上貼逼格，可虞氏科技相當接地氣。
    有粉絲讓請代言人，官博老實地回復了一句老板買完地沒錢了，不像是托大的企業。
    他的預感沒有錯，當名為aurora的機器人在臺上揭曉后，原本熱鬧的彈幕剎那間安靜了。
    整整一分鐘，沒有任何彈幕出現。
    因為，太震撼了。
    一個銀灰色的機器人出現在了大家眼前，撲面而來的金屬質感，泛著冷冷的光。
    李澤讓它坐下，它坐在了椅子上，讓它站起來，它迅速地站了起來……甚至可以根據語音指令，端起桌上的一杯咖啡遞到李澤手里。
    一分鐘后，彈幕瘋狂了。
    [這才是智能機器人吧！]
    [完了，看之前沒想買，看之后真香了，快告訴價格好讓我死心]
    [官網什么時候上架，我已經準備好搶購了，感覺會狼多肉少，這種機器人賣三萬我也愿意啊]
    張青葉驚愕極了，國外的機器人企業se去年在展覽上展示過類似原型，可即便是se也沒有解決如何大規模商用化的問題，項目一直在擱置。
    他對于虞氏科技的定位是平價機器人企業，沒想到虞氏科技居然解決了最關鍵的生產難題，一躍成為能生產高端家用機器人的企業。
    當他聽到一萬兩千元的定價時，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微舟這下遇到勁敵了，施平今晚該睡不著了。
    沒什么比你的對手產品比你優質，還比你便宜更令人頭疼的事了。
    張青葉倒沒覺得虞氏科技在針對微舟，他的嗅覺一向很敏銳，用低價培養出用戶習慣，虞氏科技要的是壟斷整個機器人行業市場。
    野心昭然若揭。
    虞氏科技的辦公層就在虞氏地產的樓下，發布會取得了驚人的成功，官網上剛開啟五萬份的預售，便被一掃而空，兩層樓都洋溢著雀躍的氛圍。
    虞寒生打開電腦上的研報，看著游戲公司估值，斂了斂眸。
    ——四十億美元。
    更近了。
    下班后，他沒有去聚餐，而是用公司的打印機，打印了謝喬昨天送他的畫冊。
    他看著畫冊里仿佛幾根火柴搭成的般歪歪扭扭的九頭蛇，輕聲吐出兩個字：“真丑。”
    不過他抬起頭，隨著他的注視，辦公桌上白陶擺件漸漸融化成一灘泥。
    可緊接著，如同有自己的意識似地，白泥從桌上緩緩升起，一個用白陶捏成的獸耳青年出現在了辦公桌上，眉眼分外精致，有一對淺淺的梨渦。
    虞寒生盯了很久，或許是覺得單調，人偶旁的鐵質雕塑也融化了，化成一條氣質暴戾的九頭蛇，因為黑鐵的身軀，顯得更難以接近。
    手機里的謝喬準備好出門的背包，又一次踏上了外出的旅途，沒有因為收集到雪怪而休息太久。
    他不知道的是，《怪物收容處》的論壇里因為他再一次炸了。
    【魅魔姐姐愛我一次】居然有人捕捉到了雪怪？？！！我一直以為是官方騙我們氪金的，沒想到真的是我實力不夠，嗚嗚嗚我都氪了小十萬了，不能給我個全收集嗎？卑微
    【在線通|緝人魚】小十萬？媽耶，大家送錢這么積極的嗎，我玩到現在只充了首充六元，話說我很好奇那位充了多少錢，好久沒聽到消息以為退游了，竟然捕捉到了雪怪！
    【給您添金幣啦】論壇里新來的萌新不少，不要提他的名字，你注意看記錄，他不止捕捉到了雪怪，魅魔也捉到了
    【在線通|緝人魚】感謝樓上提示，不過我怎么更酸了，連魅魔小姐姐都有嗎，她看著嬌弱，超能打的
    謝喬對此一無所知，他和收容處的小伙伴們揮手告別：“我要出去探險了，有點舍不得你們。”也舍不得游戲和漫畫書。
    尼尼聽得都要哭出來了，他趕緊蹲下身給尼尼擦了擦眼淚，好不容易把尼尼哄好，他聽到虞先生冷冰冰地問了句：“很舍不得？”
    謝喬下意識點點頭。
    屏幕外的虞寒生冷下了臉，散發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場，他看著辦公桌上和謝喬泥偶站在一起的九頭蛇雕塑，冷淡地挪開了距離。
    見謝喬沒有回應，又挪開了一點。
    謝喬沒發覺虞寒生的語氣有什么不對，他手放在門把手上，又說道：“不過有虞先生一直陪在我身邊，便沒關系了。”
    虞寒生冰冷的面龐出乎意料地柔和了幾分，他松散地掀起眼簾，眉梢一揚，眼尾的朱砂痣更為殷紅。
    他抬手，把剛放遠的九頭蛇擺件放得離謝喬的泥偶更近了，越來越近，近得冰冷的鐵質蛇尾纏上青年窄瘦的腰。
    ——圈住了謝喬。
    虞寒生望著那截腰，半斂起漆黑的眼。
    終于滿意了。
    而屏幕里的謝喬準備擰開門把手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外響起了帶有強烈威脅性的聲音，嗓音聽起來有幾分耳熟。
    “里面的人出來，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謝喬愣神的功夫，手自然地轉動門把手，門被推開了，可門外空蕩蕩的一片，沒有看見任何生物的蹤影。
    自己聽錯了？
    他正納悶的時候，忽然感覺褲腿被什么東西拽住了，他不禁渾身一僵，大著膽子低頭往下看，拉住他的——
    是一群還不到他膝蓋高的地精們，氣呼呼地朝他舉著小錘子。
    謝喬：哦，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