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沢瞧見芷念在眼前活潑亂跳的,眉間不安漸漸消散,不禁覺得有些許好笑,他在這里怕她被哪個道士抓了去,結果她卻背著他買發釵。
“你還沒說好不好看呢。”
“好看。”
芷念從袖中又拿了另一支簪子,換上它,有些嚴肅地問道,“那這兩個哪個好看?”
沈昱沢是真沒覺得有什么不一樣的,可一對上芷念眼睛,只能硬著頭皮道,“剛才的那個。”
“我也覺得那個要好看些。”芷念笑出聲,“那以后我就戴那個給你看。”說罷便換上了方才的那一支。
“怎么變成了戴給我看的?”沈昱沢暗自搖頭,“你自己喜歡就好。”
“可我就是戴給你看的啊。”芷念一本正經地道,沒覺得她這話有什么不對的地方,簪子在她頭上,她又不能看到,不是戴給別人看的,那還能戴給誰看。
沈昱沢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算是明白了,這人說話向來如此,將別人撩得心煩意亂后,偏生自個兒又跟個沒事人一樣。
芷念撇下沈昱沢,轉身跑進小屋里,好一會兒都沒出來。
沈昱沢只當她是去忙著自己的事,也就沒有多管,可待芷念頂著那張小花貓的臉出來時,他差點都被嚇了一跳。
沈昱沢只覺太陽穴都突突地跳,指了指她的臉,“你這是?”
芷念一雙杏眼睜得溜圓,“怎么樣,這下好不好看?”
阿芙帶著她買朱釵時,又還給她選了一盒胭脂,還有螺子黛那些,叫她自己回來鼓搗。
只可惜這東西她沒用過,對著鏡子抹半天,怎么看都覺得有些奇怪。
芷念見沈昱沢沉著臉,一點兒也不如方才說她戴著發釵好看的模樣,當下即便他沒有說不好看,她也知道自己這會兒定是難看得很。
她正打算去洗掉,剛轉身,卻聽見沈昱沢對著她說了句,“過來。”
芷念毫無半點矜持地跑過去,按照他的指示乖乖地坐在凳上,“不好看的話,那我下次不抹就是了。”
誰知沈昱沢二話不說,拿起帕子就往她臉上拭去,一點一點,擦去那些紅色胭脂。
芷念往后一仰,齜了齜牙,“有些疼。”
沈昱沢抿唇,并未多說,手上的力道卻不知不覺輕下。
可輕了些,臉上的東西又擦不掉,他只好又去沾了點水,再來擦。
芷念被冰得一個機靈,想起身不干了,沈昱沢按著她肩膀,又將她給按了下去,沉沉開口,“以后別弄這些有的沒的。”
芷念略微有些不滿,“什么叫做有的沒的,只是我不會罷了,我看別人畫起來,可好看了。”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自己動起手來就不行。
芷念靈機一動,“要不你幫我吧?”
臉上的胭脂水粉被擦得干干凈凈,芷念的那張白凈小臉重新露出來,沈昱沢總算看得舒服了些,將帕子擱在案上,轉身離開,“我也不會。”
芷念癟癟嘴,知道要他做出這些事來也是難為他,便未再強求,只是央著他待會兒帶她去游湖。
游湖的事,還是昨日柳芙替她出的主意,說是只要她帶著沈昱沢出來,剩下的事情交給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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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剛過,芷念就半信半疑地帶著沈昱沢往郊外的那片湖走去。
上回阿月來尋她時,她曾追到郊外過,但只晃眼看了下,知道附近有片鏡湖,湖上船只三兩,看起來可好玩兒了,只是她還未來得及走近看一看。
芷念剛和沈昱沢走到湖邊,就瞧見湖中有一船舫悠悠往她們這個方向駛來,柳芙站在船頭正朝她揮手。
船舫剛一停下,芷念就垮了上去。
沈昱沢同柳詢軒在船艙內說著什么話,芷念和柳芙站在外邊。
芷念雙手扒著船欄,愜意地感受著湖面吹來的涼風。
柳芙盯著芷念瞧了一會兒,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最不行的法子往往是最行的,估摸著船內那兩人聽不見她們的聲音后,柳芙才靠近芷念耳邊輕聲說了她想的法子。
芷念一聽,雙手死死抓著船欄,使勁兒搖頭,“不行,不行,還有沒有別的法子?我不會水。”
柳芙恨鐵不成鋼地拍了芷念一下,指著湖面咬牙,“就這點水,不會淹著你的。”
芷念怕柳芙直接將她給推下去,干脆整人都扒在船欄上,“還是不行,我是真的不會水。”
何止不會水,她簡直是怕水怕得要命,上回找蚌精,她都還是將它騙上岸的,根本就不敢下去。
柳芙皺眉,再次勸著她,“不會有事的,這不正巧他好來救你嗎?你們來都來了湖邊了,總得做些什么吧?再不行還有我呢。”
柳芙拍著胸脯給芷念保證,“我水性可好了,你別怕。”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柳芙瞧著芷念臉上的神色有一絲絲的猶豫松懈,上前就想要助她一把。
“別別別,我還沒想好呢!”芷念被嚇得尖叫了一聲,拼命搖頭,兩人拉拉扯扯間,船坊內的那兩人早已走出來,一臉愣然地看著她們倆。
還是柳詢軒最先看不下去,問,“阿芙,你干什么呢?欺負人對不對?”
柳芙聽見自家堂兄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雙手立馬縮了回來,轉過身規規矩矩地站好,底氣不足地道,“我,我們就是玩兒呢。”
芷念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松下心后,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對,我們就是玩一玩。”
沈昱沢方才就聽見她們倆的爭論聲,還當她們是怎么了,不放心地出來想看一看,結果那人卻是什么都不說。
他也不好意思在此時問,只有在他和芷念倆人離開時,才問了一句。
芷念本想瞞下去的,這種事情怎好說出口,且換個說法來說,還是算計的他,但瞧見沈昱沢那眼神,便知道有些事情瞞是瞞不住的,還不如老實地交代得了。
“我,我和阿芙在想,要是我落水了,你會不會來救我?”芷念一說完,就聳拉著腦袋,根本不敢去看他。
也不知是不敢從他口中聽到“不會”二字,還是使這些小把戲的自己不敢去面對他。
“所以,你和柳芙就想自己跳下去?”
“嗯。”芷念頭埋得更低,用低不可聞地聲音應了一聲,但反應過來,立馬又搖了搖頭,“不是我和阿芙要跳下去,是我一個人跳下去。”
“呸呸呸,也不是這意思。”一到關鍵時刻,芷念就覺得自己這舌頭一點兒也不管用,半天都捋不清這件事。
沈昱沢是越來越覺得芷念有些好笑,怎連這么蠢的法子都想得出來,“可要是我不下去救你呢?”
“那,那……”芷念還真沒想過這種情況,一直以來她和阿芙都下意識想的是沈昱沢肯定會救,可他若真的不救,那她也沒法了。
芷念吸了吸鼻子,垂眸道,“我知道了。”
沈昱沢邊走邊問,好整以暇,“知道什么了?”
話一說完,卻未得到回音,轉頭一看,身側哪兒還有人,原來那人還杵在原地,也不跟著他走,也不離開,就靜靜地垂首站在那兒。
沈昱沢停下腳步,終是往她那兒走去,“我就隨便說一說的。”
誰知芷念卻耍起小性子,嘀咕了句,“隨便說說,哪兒能這樣說的。”
“好好好,我會救你行了吧。”沈昱沢覺得自己手中要是再有串糖葫蘆,那就真成了個哄小孩兒的了。
“真敷衍。”這么久以來,芷念還是第一回說出這樣的話。
沈昱沢提了下嘴角,“可要是我也不會水呢,那不成了陪著你淹?”
“算了算了,那你還是不要救了吧。”聞言,芷念莫名感到有些緊張,話一說出口,又覺自己這臺階下得有些快,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兒后,小聲道,“要是你也淹死了,那就不劃算了。”
沈昱沢笑了笑,“回去了。”
芷念躊躇兩番,還是很沒骨氣地跟著他身后。
“你說你水也不會,畫眉也不會,真是不怎么樣,就不能知道學一學嗎?”許是今日受了太多委屈,芷念話匣子一打開,就不怎么容易關得上。
她一路跟著他來到京城,又陪著他留在此地,結果卻是半點好處都討不著,還不如當時跟著阿月回倉霄山得了。
本她以為沈昱沢這回又要繼續裝聾作啞的,怎知他卻說了句,“好。”
“真的?”芷念眸子都亮了不少,噠噠噠地就跑到他前面去,嫌他走得太慢,又催促道,“快點,快點。”
要不是沈昱沢手負在身后,怕是芷念都要直接伸手去牽著他走了。
沈昱沢低笑出聲,“不過我也不知道能畫成什么模樣。”
一回到家,芷念就搬了個凳子到院中,將螺子黛塞到沈昱沢手里,仰起小臉,唇角止不住地上揚,“來吧。”
沈昱沢拿著螺子黛,卻是半天都下不去手。
兩人隔得極近,他甚至都還能從芷念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你把眼睛閉上。”
“為什么?”芷念揉了揉眼,“這畫眉也不需要閉眼吧。”
沈昱沢見自己好言她不聽,也就只能冷下聲,“不許看我。”
“看都不能看嗎?”芷念不滿地嘀咕了句,但還是乖乖地閉上眼,“這下總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