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明顯有些意外,這事馮玉琴可沒講過,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成專家了,他連忙推辭:“這不好,這不好,我人年輕,又沒有資歷,怕是……”</br> “我說行,那就行!”馮玉琴以不容置疑的口氣,打斷了曾毅的話,“年輕怎么了,沒有資歷又怎么了,要是只講這個,那專家小組干脆辦到養老院里算了!”</br> “對的,對的!”張仁杰連連點頭,“馮廳長目光如炬,要論醫術,我看咱們南江省也很難找出幾個能比曾大夫還高明的了,進專家小組,那完全是夠資格的。曾大夫,你就不要推辭了嘛,這都是馮廳長的一片關愛之心,千萬不要辜負了啊。”</br> 曾毅還想推辭,但看到邵海波一個勁朝自己搖頭,他只好把話收了回去,“我就怕自己到時候做不好。”</br> “能不能做好,那得先做了才知道!”馮玉琴躺在床上,“這事就這么定了,明天你就去報到。”</br> 張仁杰心中艷羨,這個實習生的命也實在是太好了,省人院上上下下有幾百位的專家,但能夠入選專家小組的,也不過寥寥四五人而已,就是張仁杰這個院長,也都沒能入選。</br> 曾毅只能先接受了,“謝謝馮廳長!”</br> “你治好了我的病,我都還沒謝你呢,以后不要這么客氣,叫我馮阿姨,或者馮姨!”馮玉琴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一半是嗔怪,一半是親切。</br> 馮……阿姨?</br> 張仁杰的腦子里像是被人引爆了一顆原子彈,轟轟隆隆的。馮玉琴一向嚴厲,不茍言笑,是衛生系統出了名的“鐵娘子”,平時大家想見她一個笑臉都難,什么時候聽她用這種親和的語氣跟人講過話啊,這絕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br> 張仁杰沒有體驗過馮玉琴的那種痛苦,自然就無法了解她此時此刻的心情。</br> 多日病痛一朝解除,這感覺就像是整個人重生了一般,看到花都是鮮的,看到天都是藍的,馮玉琴現在怎么看曾毅,都覺得順眼,特別是這個年輕人臉上那副永遠憨厚誠懇的笑容,讓人渾身上下都覺得舒坦。</br> 本來還想匯報要把曾毅定為省人院的重點培養對象,但這話現在就沒法講了,張仁杰恭喜了幾句,就和邵海波一起上前,開始做每天的例行檢查。</br> 僅僅是在一夜之間,馮玉琴的病情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腹瀉止住了,低燒也退了,血壓、心跳等各項基本數據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張仁杰此刻才敢確認,讓眾多專家都束手無策的頑癥,真的被這個實習生的一劑中藥就給解決了。</br>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那割錯的一刀,這點張仁杰心里非常清楚,自然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笑著道:“馮廳長,目前恢復的情況非常好,再休養幾天,就能痊愈了。”</br> 馮玉琴沒給張仁杰什么好臉色,她又恢復了“鐵娘子”的本色,從住進醫院的第一天,你就是這么講的,可結果怎么樣?</br> 她把張仁杰晾在一邊,卻對曾毅道:“小曾,辛苦你了,昨晚一夜都沒合眼,現在既然沒什么大礙了,你就去休息吧。”</br> “那有事的話,您讓人喊我,我就在醫院。”曾毅此時也確實有些累了,他叮囑道:“藥再吃一劑就可以了,另外飲食方面一定要忌吃生冷,以容易消化的食物為主。”</br> 張仁杰立刻表示,“我馬上叫醫院的營養專家擬一個方案出來。”</br> 三人一起走出特1號病房,邵海波說道:“小毅,我辦公室里有一張鋼絲床,你就睡那吧,先將就一下。”</br> 張仁杰一聽就搖頭,“這怎么能睡得好呢,還是到我那里去睡,安靜又舒服,要是馮廳長有什么事,我也好第一時間通知曾毅。”說著就拉住曾毅的胳膊,滿是熱情,“走走走,就去我那里。”</br> “張院長,這不行,太打攪你了。”曾毅急忙推辭。</br> “都是為領導服務,有什么打攪的!”張仁杰瞪起大眼,不由分說就拽著曾毅走,一邊對邵海波道:“海波啊,你這個寶貝師弟我就先‘借’走了,可千萬不要舍不得啊。”</br> 邵海波連連搖手,“怎么會,不會的!”</br> “好了,你趕緊回去工作吧,消化科那邊還等著你這位主任去主持大局呢!”</br> 邵海波頓時大喜,張仁杰的這句話再明白不過了,看來自己的消化科主任,是徹底保住了,他向張仁杰表了幾句忠心,精神振奮地回消化科去了。</br> 路上凡是看見邵海波的醫生護士,全都上前恭喜,有些科室的大夫,甚至不惜樓上樓下,專門到消化科來打杯熱水、借支圓珠筆,順便閑聊幾句:</br> “邵主任,聽說您師弟要進衛生廳工作?”;</br> “朝里有人好做官,邵主任以后前途無量啊。”;</br> “邵主任發達了,可千萬別忘了我們這些老同事,我們可一直都很支持你的。”</br> 邵海波全陪著笑臉,心里挺納悶,剛才馮玉琴說起這事的時候,房間里并沒有外人啊,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好像整個醫院都知道這件事了,小道消息的威力之大,如此可見啊。</br> 院長辦公室里,曾毅又開了眼界,這里比起特一號病房,也是絲毫不差。</br> “要喝點什么不?就牛奶吧,牛奶有助于睡眠。”張仁杰也不等曾毅答復,就把秘書叫來,“去拿一杯牛奶來,一定要熱的。”說完,他看著曾毅,“條件有點簡陋,你將就一下,可千萬別嫌棄啊!”</br> “怎么會,怎么會,真的是太叨擾你了!”曾毅嘴上客氣,心里卻暗自咂舌,這還簡陋啊,七八十個平方的大辦公室,就一個人用。書架旁邊有一扇門,此刻打開著,能看到里面還有一間,正是所謂的休息室,擺著一張豪華大床。</br> 張仁杰把曾毅讓到沙發上坐好,遺憾說道:“本來是想一定要把你這樣的優秀人才留在咱們省人院的,不成想馮廳長她早有安排,我也只好是忍痛割愛了。”</br> 曾毅笑了笑,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自己到榮城的第一天,就完全脫離了預先設定的軌道,本來只是打算走一趟就好,誰知先莫名其妙地給師兄惹了個大麻煩,又莫名其妙地進了什么專家小組。</br> 現在想撂挑子怕是都不行,省委書記的夫人親自點將,你要是跑了,估計要倒霉一大批人。</br> “衛生廳的專家小組人才濟濟,起點高,前途廣,我這也是不敢耽擱了你的前程啊!”張仁杰哈哈笑著,“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希望你把咱們省人院當作是自己的娘家,雖然只當了一天的實習生,那也是咱們省人院的兵嘛!”</br> 曾毅笑著點頭,“是,張院長說的是。”</br> 秘書很快送來牛奶,曾毅喝完之后,張仁杰就不聊了,“抓緊時間休息吧,養好了精神,才能更好地工作嘛。”</br> 輕輕合上臥室的門,張仁杰就坐在辦公椅里發愁,剛才在特1號病房里,他注意到了,馮廳長在跟曾毅說話時,一定是和顏悅色的,而自己只要一張嘴,馮廳長的臉上必定是陰云密布、電閃雷鳴。</br> 這個情況很不妙,看來馮廳長對自己的誤會很深,張仁杰的心里十分不安,自己必須立刻、馬上采取措施,扭轉馮廳長對自己的印象,否則后果不堪設想。</br> 瞅了眼臥室的門,張仁杰又“呸”地一聲:娘的,你一個小小的實習生,還騎到我這個院長的脖子上了,要不是為了討好馮廳長,老子會拿熱臉去貼你屁股?</br> 此刻樓下,一個小男孩從豪華越野軍車上跳下來,用手指著門診大樓道:“心兒你快下來,數數這樓有多高!”</br> 小女孩磨磨蹭蹭爬下車,噘著小嘴向車里的人央求:“能不能不進去,我不喜歡醫院。”</br> 小男孩立刻道:“不要怕,他們不敢欺負你的!”說著,也不知道他從哪里又變出一根棒棒冰,“我帶了打狗棒!”</br> 少婦從地上抱起小女孩,寬慰道:“心兒要聽話,因為你生病了,所以才要來醫院。一會看完醫生,你的病就好了,以后都不用來醫院了。”</br> 小女孩頓時泄了氣,腦袋耷拉在媽媽的肩膀上不說話了,可憐巴巴地望著爺爺。</br> 可惜平時最疼她的爺爺,這回也沒有幫她說話,只是伸手牽了小孫子,然后四個人一起進了門診大樓。</br> 兒科診室里,一項項檢查結果被送了進來,從京城901醫院來的專家仔細看完之后,道:“不要緊,只是輕微的營養不良,她的消化功能比較弱,回頭吃上一些助消化的藥,情況應該會有所改善的。”</br> 少婦心里還是有些疑慮,道:“她吃東西總是吐。”</br> “應該是神經性嘔吐!”專家“嘩嘩”在病歷本上寫進自己的診斷結果,“現在電視上整天都在宣傳減肥,這對小孩子造成了很壞的一種心理暗示,這種情況很普遍,以后要讓她少看電視,然后再加以正確的引導,不過這需要一段時間,做家長的一定要保持有耐心。”</br> 少婦聽了這個解釋,才稍稍放心,專家說得似乎有些道理。</br> 身后的老者突然問道:“那麻煩你再幫我這個孫子看看。”</br> “很健康,各項指標的數據都正常!”專家抬頭看了看那個正在拿著冰棒耍來耍去的小男孩,道:“冰棒這類東西,以后少讓孩子吃,里面全是色素和添加劑,對小孩的身體發育很不好。”</br> 從兒科診室里出來,少婦對老者道:“爸,省委方書記的夫人就在后面住院,既然來了,不去看望一下不好。”</br> 老者點了點頭,“嗯,你去吧,順便也代我問候一聲,就說我祝她早日康復。我和孩子們在樓下等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