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碗里只剩下湯了。
    紀淮拿走兩個碗在廚房收拾,就留一個背影在他眼前，哪怕穿著寬松的睡衣，也能看出身體清瘦。碗筷碰撞，水柱沖刷,聲音有點吵,但他喜歡聽。
    不知怎么又想到了趙驊,他昨晚在哭，新的一年第一天,哭不是個好兆頭。
    “我沒用，不怪你媽和你哥都看不起我…”他喝了酒，酩酊大醉,講話不遮掩：“我這輩子就沒有成功過，我該死……我對不起你……”
    相同的話,在他出軌被發(fā)現(xiàn)之后也說過。
    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像個孩子一樣撒潑倒是一件滑稽的事情,可陳逾司一點也笑不出來。
    等吃完面回家，趙驊已經(jīng)走了。
    廚房留著他昨晚吃夜宵剩下的垃圾，啤酒罐和燒烤簽子就這么攤在桌上。依舊像模像樣的在玄關(guān)處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回來的時間。
    趙驊每次都會留這么一張紙條,但沒有哪次是遵守的。
    這房子是他媽媽買的,當時買房子的時候說得很清楚,這個房子不賣永遠都歸陳逾司,如果要賣掉,他爸媽要平分掉這筆賣房的錢。
    賣房必定要經(jīng)過他媽媽同意，先打來電話的不是他媽,而是陳逾欽。
    開口說出來的話還是那么讓人討厭。
    “后悔嗎？你當時非要跟老爸?！?br/>     陳逾司聽清電話那頭是誰后直截了當?shù)膾炝恕?br/>     結(jié)果論沒有參考價值，況且他不后悔。
    昨晚沒睡好，現(xiàn)在吃飽了也睡不著,游戲還掛著，神情添加好友的列表里排著隊。
    陳逾司隨手點了同意，一些是路人局里遇見的，一些是來天梯挖人的俱樂部。
    論壇沖浪，最近不是轉(zhuǎn)會期，但有些營銷號在水貼，德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而lpl的春季賽還沒有開始。
    帖子大部分都是在根據(jù)德杯上各個隊伍的表現(xiàn)狀態(tài)預(yù)測春季賽時各大戰(zhàn)隊的排名。
    德杯都是上陣父子兵，基本都是二隊或是替補上場，或是新組建的陣容打磨合。
    參考價值其實不大，隨手點了兩個分析帖子，里面在討論新版本被砍和增強的英雄，還有裝備的變化。這種帖子下面必然會有一條：xxx不削能玩或是又削我xxx。
    版本更新對陳逾司沒有什么影響。
    看完帖子，學(xué)了個新出裝打了一盤，一局打得挺順的。挖角的人還在加好友，又是lunatic，不過不是上回那個臉滾鍵盤的id。
    看見開門見山的回復(fù)，陳逾司的手指放在已經(jīng)了然于心的按鍵上，想了想還是把手指往其他按鍵上挪了挪。
    贏了請客吃蟹黃堡：工資多少？
    元旦過后的學(xué)習(xí)氛圍依舊那樣，洵川雪少，天只一味的冷下去。
    紀淮從陳逾司手里抽回暖和的手，一抬頭看見前桌兩個人都拿著張考卷轉(zhuǎn)過身來，像兩個嗷嗷待哺的小孩。
    夏知薇故作嫌棄：“哎呀，冬天了。單身就是不好，都沒人跟我牽手手。”
    鄭丞和她一個樣子：“那咱就自己揣兜兜?！?br/>     紀淮把臉埋進考卷里，陳逾司給他們一個眼神，后者縮了縮脖子：“有病是吧？”毣趣閱
    吃完午飯，紀淮勾著夏知薇在校園里慢慢散步，她打著飽嗝，有那么一點難受。離小賣部還有一段距離，她看見從小賣部走出來的易伽，她手里拿著一個面包，手臂上黑色的方布被風(fēng)吹起，布上印著金色的奠字。
    夏知薇看見易伽也才反應(yīng)過來：“我說一上午有件事一直沒和你說，這才想起來?！?br/>     她悄悄地湊到紀淮耳邊。
    “易伽真是牛，聽說她媽媽在她元旦前那個周二，也就是全省聯(lián)考結(jié)束那天，喝農(nóng)藥自殺了。易伽愣是沒請假，把親媽的葬禮往后拖，一直到元旦三天假才辦。這人成績好還真是有道理，我肚子不舒服都想請教，她親媽去世這么大的事情她都能呆在學(xué)校上課?！币踪ぷ岳⒉蝗?，豎起大拇指：“牛吧。”
    紀淮沒接話，視線里的易伽已經(jīng)轉(zhuǎn)身上了樓梯，看來她手里那個小面包就是她的午飯了。
    想起元旦放假前她們在老樓遇見，易伽和她聊關(guān)于死亡。
    那淡然從容的樣子，不知道是心已經(jīng)難過到極點沒法再難過了，還是她本身就心狠。
    易伽覺得自己這人總沒有可能再倒霉了，那天他們都以為她還有晚自習(xí)，或許甚至都不知道她今天聯(lián)考。
    她靠在門口，聽著里面的對話。
    應(yīng)琴叫易昊好好照顧她，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都要陪易伽高考完。一句簡單的話，她因為咳嗽反反復(fù)復(fù)說了好久。
    一瓶百草枯，喝了三大口。
    要死的原因能猜到，沒有錢去負擔她慢性病的醫(yī)藥費。
    易伽坐在搶救室外，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之前心狠甩臉色的話似乎還在耳邊，她叫應(yīng)琴要死也挑個日子。
    ……
    “你們下回要死，就挑個節(jié)假日，這樣我可以不用向?qū)W校請假給你們辦葬禮了。當然，家里也沒錢給你們辦葬禮?！?br/>     不可能救得活，所以她看見自己哥哥躲在墻角祈禱的時候只覺得他在白費力氣。
    沒有搶救的必要了，她們家也沒有錢去給應(yīng)琴搶救。
    無比漠然的問醫(yī)生：“還有說遺言的機會嘛？”
    醫(yī)生搖了搖頭。
    易伽也不失望，只淡淡的哦了一聲，朝醫(yī)生說了一句：“麻煩你們了?！?br/>     她尊敬死亡，但瞧不起自殺這種死法。沒有遺言就沒有遺言吧，可能自殺前已經(jīng)和易昊說過了。
    醫(yī)院里有專門運將死之人或是已死之人回家的三輪車，易伽和易昊坐在旁邊，狹小的車箱里，他們腳邊就躺著應(yīng)琴。白布已經(jīng)蓋過臉了，車子在紅綠燈口停了下來。
    易昊問她：“為什么要放棄媽媽？”
    易伽：“那你問她為什么要自殺，要放棄我們呢？”
    應(yīng)琴用兩次十月懷胎，兩次陣痛宮縮生下了他們。兄妹兩個，共享過一個子宮母體。性格上卻不相似，易昊是無用的幻想主義。
    易伽理智，無比的理智。
    她不知道哥哥出于何種心情來質(zhì)問她自己，想想，如果沒有袁費的意外，他也不過是個在大學(xué)里憧憬踏入社會賺錢的學(xué)生。
    可她又有多大。
    質(zhì)問讓她表面維持的冷漠鎮(zhèn)定被擊潰，哭腔一瞬間席卷聲帶：“那也問問你自己，你干嘛放棄你自己？你脆弱，你有陰影，你就只敢躲在家里。哥，你自己跟我說叫我好好讀書等你賺錢的。你說你會讓日子好過，你做到了嗎？我下晚自習(xí)回來都要去洗盤子賺點伙食費，我也活不下去了，我們?nèi)乙黄鹑ニ篮昧?。?br/>     開三輪的大爺幫他們把應(yīng)琴抬進了房子里。
    易伽開門見山，付完錢給大爺之后沒有想著葬禮細節(jié)，拿起沙發(fā)上的書包：“我不會請假的。我也告訴你，我們家沒錢辦什么葬禮，別想著葬禮有親戚朋友送禮，老媽早就把親戚們借怕了?！?br/>     不找他們兩個孤兒要還款就不錯了。
    易昊在應(yīng)琴房間哭，看著應(yīng)琴永遠不會醒來的睡顏，他有些站不住，蹲在床邊。
    房間里剩下的百草枯還沒收。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瓶農(nóng)藥本來是他買給自己的。他崩潰了，他已經(jīng)到了一閉眼就自動想起自己失手殺了袁費的畫面。
    溫?zé)岬孽r血，滿目的紅。
    他已經(jīng)準備等易伽放學(xué)回來，好好道別后去死了。
    應(yīng)琴知道今天寸步不離的兒子的心思，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吃藥了，肺病折磨著她，面黃肌瘦，躺在床上，瘦的連被子的起伏都不明顯。
    她喝了易昊留給他自己的百草枯，要兒子好好活下去，至少要陪易伽考完試，看著易伽考上一個好大學(xué)。
    “伽伽不像我們，她要強人也堅強，像你們爸爸，什么事情都打不到她。刀子嘴豆腐心，什么事情都喜歡憋在心里，容易吃虧?！睉?yīng)琴摸著他的臉：“媽不喝也活不長了。”
    那時候叮嚀的嘴巴不動了，摸著他臉頰的手也僵硬了。
    易昊開了房間門，一個稍大的臥室，用簾子隔開，簾子兩邊是他和易伽的床和書桌。
    易伽在做考卷，很簡單的閱讀理解，她怎么都寫得不好。易昊不和她說話，低著頭在整理東西。
    鼠繪板，電腦全部都二手賣掉了。
    葬禮這事他不了解，隔壁阿姨給了他電話號碼，有演奏念經(jīng)的班子，還有席面的廚師。
    什么都沒有。
    易昊第二天將應(yīng)琴火化了，只抱了一個小骨灰盒回來，他整天就坐在客廳里疊元寶。
    易伽每天回來，他都在那張椅子上坐著，家里只有越來越多的裝元寶箱子。
    兄妹兩個在院子里，慢慢地將元旦和紙錢丟進鐵桶里?；鹧鎸⒁磺卸既汲苫覡a，因活人念想寄托而存在。
    紙灰飄上天空，又慢慢朝四周落下，易昊找了根棍子將燃燒不完全的紙堆捅了捅。
    火焰晃動，他說：“別去洗完了，好好念書準備高考。我托隔壁阿姨給我介紹了一個零時工?！?br/>     易伽點了點頭，半張臉埋在胳膊里，她知道易昊讓隔壁阿姨介紹零時工的事情，也知道他決定在自己考上大學(xué)后步應(yīng)琴的老路。
    她也明白，應(yīng)琴叫易昊好好活到她高考完，不過是想叫她將易昊從淤泥里拖出來。
    只是她沒想到，大學(xué)保送的通知來這么快。
    匡從筠她們都圍著她，在恭喜她，易伽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喜從何處來。
    保送這么大的消息，瞞不住她哥，易伽只好騙他：“我拒絕了，不想上首府大，我想去首府高翻學(xué)院?！?br/>     放學(xué)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許斯昂改不掉不愛學(xué)習(xí)這個毛病，當然相比他之前，他已經(jīng)好好的做他媽媽的好兒子，老師不逃課不遲到的好學(xué)生了。
    他比高三要好太多，導(dǎo)致語文老師夸了他態(tài)度端正之后，留他下來講作文，他腦子一熱，居然同意了。
    等他從辦公室出來，高二已經(jīng)走得連根毛都不剩了。
    高三也開始上晚自習(xí)了。三樓燈火通明，他朝著紀淮和陳逾司班級的方向望了一眼，沒看路，等他意識到自己腳步走偏的時候，差點撞上坐在旁邊長椅上的人。
    是易伽。
    許斯昂說沒被嚇到是假的，突然一個低著頭坐在夜風(fēng)中凌亂的人一聲不吭的出現(xiàn)，不害怕才有鬼。
    這是晚自習(xí)的時間了，許斯昂看見她，倒是知道她不是逃課。前兩天她被保送的消息已經(jīng)廣播了好幾遍了，她全省聯(lián)考，全省第一。
    預(yù)備役文科狀元，首府大學(xué)的保送通知都來了。
    “范進中舉？”許斯昂問。
    怕不是保送樂傻了。
    她聽見許斯昂聲音了，抬頭看向說話的時候，這么討嫌的說話方式，是許斯昂了。
    “我騙我哥，我拒絕了保送，每天還要上課。”易伽解釋，但解釋完又后悔自己和這個不會講話的人說這么清楚干嘛。
    話不投機半句多。
    許斯昂也沒走，站旁邊笑她的解釋：“我只聽過沒保送的騙別人自己保送的，還沒聽說保送的騙別人自己沒保送的?！?br/>     “我哥會活到我考上大學(xué)，我要是保送了，他會提前自殺?！币踪び终f。
    得了，不管易伽解不解釋許斯昂都聽不懂。
    許斯昂：“一家子奇葩吧，你保送你哥自殺？我小表妹要保送，我們?nèi)夷芙o她慶祝三天三夜。”
    易伽聽罷抬眸，看他說起這話的樣子，他臉上帶著笑。
    有一個可以慶祝的人原來也是奢求。
    她沒有這樣一個可以分享慶祝的人，連告訴應(yīng)琴都要燒紙托夢。
    “我請你吃門口的玉米吧?！币踪み@話說得前后不搭。
    就當有個人和她慶祝了。
    許斯昂哼了一聲：“算了，用你點血汗錢我都罪過。還是我請你吧?！?br/>     作者有話要說：放心吧不可能這么簡單的分手的。
    表哥和小姐姐的副線不會有太大篇幅，為了后面一點劇情我這里必須要稍微交代一下。
    可能這章就顯得兒子女兒戲份不多了.電腦壞了手機碼的字，請大家捉蟲?。。?br/>     感謝在2021032222:43:342021032321:47: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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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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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