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芳院。
八仙桌上擺滿流光溢彩的綾羅錦緞,芙蓉榻攤著好幾個色相古樸半開匣盒,里面是一層精致非常的珠花首飾,小榻桌上的方勝食盒里滿是擠擠挨挨色香味俱全的糕點果品。
許太太坐在芙蓉榻的另一畔,搖著團扇,揉著額角含笑埋怨,“才去你舅舅家一日,這是把你舅舅家的庫都搬來了?”
“外祖母舅媽非要給,說幾位表姐表妹都有的?!痹S婉然湊近小小聲告訴母親,“也有給那村姑的一份?!?br/>
“這叫什么話,那是你大姐姐?!痹S太太團扇一搖拍在小女兒頭頂,輕斥一句。
許婉然撇撇嘴,從點心匣子里捏塊白玉糕咬一口,小聲嘀咕,“本來就是。原也不相干,外祖母什么都備下了她那一份,還說什么時候她有空,讓我們帶她過去逛逛?!?br/>
“你大姐姐也是咱家人,你外祖母自不會外待她,自然與你們是一樣的?!痹S太太繼續(xù)愜意的搖著扇子,“一會兒把這些料子帶過去,讓你們大姐姐先挑?!?br/>
許婉然開始翻白眼,許惠然笑勸她,“你平時也不是個小氣的,如何這就看不開了。外祖母也是看在咱們的面子上罷了,你做出這個模樣,明明好意倒叫人生了嫌隙,方是得不償失?!?br/>
“我是可惜了的這些好料子,就是給她,她也穿不出來?!?br/>
“她穿不穿得出來,只看她也是父親的女兒,就該她穿。”
“要不是因姐姐你,她有穿這好料子的命?”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玉華是圣旨賜婚,跟你姐姐沒關(guān)系!”許太太面色微沉,姐妹兩個都不再說話,許太太緩口氣,“今天你們大姐姐進宮去了,約摸這會兒也快回來了,咱們先去老太太那里吧?!?br/>
許婉然問,“她怎么進宮去了?”
“昨天三殿下過來,與你們大姐姐相談甚歡,晚上慈恩宮賞了烤羊櫻桃,今兒一早接你們大姐姐進宮說話?!痹S太太道,“原我還擔(dān)心三殿下的性情,如今看來,倒是一樁好姻緣?!?br/>
“她竟能和三殿下處得來?”許婉然不可置信的張大圓嘟嘟的嘴巴,在她小小少女的心靈里,便是李玉華嫁做皇子妃,也不過是代她姐姐去受苦,依許婉然的想像力,她實想不出竟然能有人與穆安之這樣仗勢欺人、乖戾無禮的人相處,更不必提相談甚歡了。
就那個半啞巴似的村姑,與三殿下相投甚歡?!她不就會說一個字——嗯么?
許惠然問,“大姐姐現(xiàn)在還沒回來嗎?”
“是啊?!痹S太太輕聲一嘆。
許惠然低頭整理一匣子首飾,“慈恩宮向來偏愛玉安殿,愛屋及烏,定是留大姐姐在宮用午膳。大姐姐既與三殿下投緣,投慈恩宮的眼緣對大姐姐來說也不是什么難事?!卑咽罪検蘸?,許惠然道,“母親,咱們這就過去吧。大姐姐早上就進宮去了,祖母那里定然牽掛。東西也一起帶過去,給祖母過目?!?br/>
許太太笑的欣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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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車尚未到許家門前,門房遠遠望見個影子就有小子跑到里頭去報信:自家大姑娘從宮里回來了!
消息自門房傳到二門,二門的看門婆子傳給管事媳婦,管事媳婦腳踩旋風(fēng)一般跑到壽德院:自家大姑娘從宮里回來了!
許老太太見李玉華進屋,已是忍不住起身,再見到李玉華身畔的孫嬤嬤,連忙上前迎了兩步,笑挽住李玉華的手,“回來了?!庇滞瑢O嬤嬤打招呼,“今天勞嬤嬤費心,快請坐?!毖劢怯喙饪吹洁崑邒吆驮蒲愀鞅е膬纱蟀|西,不禁笑意格外深了些。
許太太張羅著侍女上茶,許老太太挽著李玉華與自己坐在一處,“原本我料想著,約摸中午就能回來,不想一直等到傍晚。你頭一回進宮,太后娘娘可還歡喜?”
“太后娘娘仁慈和善,留我中午一起吃的午飯,午飯后娘娘說日頭太大,留我歇了晌,我告辭時,娘娘還賞了我很多東西?!?br/>
許老太太眼睛笑的瞇起來,連聲笑道,“娘娘恩深?!彼皇遣粨?dān)心太后會因許家遷怒這個孫女,可也不能不讓李玉華進宮,早晚要見的。自打李玉華去了宮里,許老太太給小佛堂的菩薩燒了好幾柱香,生怕出了差子。
一整天提心吊膽的,午飯都只略略用了幾筷子。
李玉華同許太太母女打過招呼,和老太太商量,“太后娘娘讓孫嬤嬤過來教我規(guī)矩,先時的朱嬤嬤趙嬤嬤可回宮去了。祖母,孫嬤嬤的住處得安排一下。”
許老太太些微訝意,卻是立刻反應(yīng)過來,笑道,“芳菲院還空著,里頭樣樣齊全,正好給嬤嬤住。”
孫嬤嬤端正一笑,“老太太說的,定是好的。只是倘便宜,在大姑娘的院里給我尋間屋子就行。一則方便我指點大姑娘規(guī)矩,二則不用單辟院子,倒勞民傷財。”
許老太太猶豫的看向李玉華,“我就擔(dān)心這樣太怠慢嬤嬤了?!?br/>
孫嬤嬤笑,“我與大姑娘在一處,能時時提點,更有利指點大姑娘規(guī)矩?!?br/>
李玉華笑道,“既如此,咱們就聽嬤嬤的。我隔間的屋子空著,里頭東西也是全的,略收拾就能住人。”
如此,孫嬤嬤就在李玉華的小跨院里住下了。
孫嬤嬤借著要收拾屋子名義帶著服侍她的兩個小宮女去了小跨院,留給許家人自己說話的空間。
一時,又有管事媳婦來問,太后娘娘賞賜給大姑娘的衣料放到哪里。許老太太道,“都給玉華放到她屋里去?!?br/>
許太太笑道,“老太太擔(dān)心的午飯都沒吃幾口,我都說大姑娘這樣懂事,太后娘娘定然喜歡?!?br/>
“不見著玉華回家,我哪里能放下心來。”許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讓鄭嬤嬤云雁打開包袱,看一看太后娘娘賞的東西。
紅木匣子用黃澄澄的銅鎖鎖著,一個匣子打開來,里面是一套光華璀璨的金嵌紅寶首飾,極為華貴。許老太太直念佛,李玉華也說,“這太貴重了?!盡.??Qúbu.net
許老太太放下心來,笑不攏嘴,“可見太后喜歡你?!?br/>
另一個是紫檀木匣,待得打開,是一套紫玉首飾,紫玉在室內(nèi)光線中流敞著晶瑩閃爍光彩。許老太太捏起一支紫玉的鳳頭步搖,“皇家一向以紫玉為貴。這個好生收著,極難得的?!?br/>
李玉華得了宮中這樣的好東西,陸家的那些小首飾就有些不起眼了。許惠然的視線從李玉華的賞賜上收回,笑道,“外祖母那里也給大姐姐備了首飾衣料,只是不敢與慈恩宮相比,我著人給大姐姐送屋里去了?!?br/>
“二妹妹太客氣了,有勞老夫人想著?!崩钣袢A向許惠然道謝,隨手指著她得的兩匣首飾說,“我也不知兩位妹妹的喜好,你們挑些自己喜歡的,是我的心意。”
許老太太道,“她們有的是首飾,你這個只管收著。這是你頭一回去宮里請安,想來幾位皇子妃是一樣的,以后或者要拿出來插戴,到時旁人都是齊全的,你的不全,也不好。”
“是啊。玉華收起來吧,她倆有首飾,你們姐妹情分好比什么都好。”許太太笑著說。
許婉然忍不住問,“大姐姐,你在宮里有沒有見到姨母?”
想到陸皇后,就能想到那兩個老刁貨,李玉華心下微凜,面上不露分毫,搖搖頭,“沒有?!?br/>
“無妨,以后相見的時候多的是?!痹S太太笑,“太后娘娘歡喜,我就放心了?!?br/>
許惠然也在一畔淡淡的笑著,視線掠過李玉華得的宮中賞賜,一時又神思飄遠,不知是在想什么。就聽許婉然又問,“大姐姐,你見到三殿下沒?”
許惠然看向自己妹妹,繼而眼神又望向李玉華,許太太已是制止小女兒,“婉然說什么呢?三殿下是男子,你大姐姐是女眷,沒有太后娘娘的吩咐,不好相見?!?br/>
李玉華笑笑,眼角眉梢都沁染著一絲甜蜜的氣息,“午飯時太后娘娘召了三殿下過來,還有鳳陽長公主,一起吃的飯?!?br/>
“我有許多菜都不認識,三殿下很照顧我,都會布菜給我吃?!崩钣袢A垂眸眼睫根根分明,抬眸時眼眸中帶著淡淡的光,“傍晚出宮時,三殿下一直送我到宮門口。我心里很是惶恐,這固然是殿下對我的體貼,可這么熱的天,我坐車?yán)餆o妨,他在外騎馬,我就很擔(dān)心殿下熱著,連忙讓他回了?!?br/>
許老太太拉著李玉華的手,欣慰的連聲道,“這就好這就好,可見投緣?!毕氲揭蛑S惠然之事,慈恩宮每次見了許氏女眷都沒個好臉色,時不時就要諷刺幾句,不想竟這樣喜歡李玉華,連帶三殿下也像換了個人一般,可見緣分天生。
許太太也跟著連聲稱好。
許惠然許婉然都露出訝意,不知是因為穆安之對李玉華的態(tài)度,還是因李玉華突然由個半啞巴變的這樣伶牙俐齒。
待許箴落衙回家,他是親眼看到三殿下騎馬在宮口呆立的,聽說李玉華非常得慈恩宮眼緣,也替李玉華高興。
晚飯后李玉華單獨和許老太太、許箴說了在慈恩宮的應(yīng)答,“太后娘娘初時似不大高興,后來就好了。三殿下過去后就待我更好了。我把朱嬤嬤趙嬤嬤的事同太后娘娘說了,太后娘娘很惱怒她們的逾越?!?br/>
許老太太嘆氣,“太后娘娘愛屋及烏,她老人家一向偏愛三殿下,對你也另眼相待。只是,她老人家一向不喜中宮,朱嬤嬤趙嬤嬤的事,太后娘娘怕要遷怒中宮了?!?br/>
“這事我倒也想到了,可這二人人品不堪,倘我不把事說明白,待她二人回宮,難保要反咬一口說我的不是。倘不明就理的聽了,還得說我性子不好挑剔女官。既是撕破臉,最好是讓她們再無翻身余地。至于皇后娘娘,原就有譴人不善之過?!?br/>
李玉華這鏗鏘有力的話一出,左右搖擺的許老太太登時無言。
許箴喝口茶,“只要慈恩宮玉安殿喜歡你,旁的都無妨。玉安殿一向與鳳儀宮不合,雖則皇后娘娘是你太太的姐姐,你在宮里也不必刻意接近,對你而言,慈恩宮玉安殿的態(tài)度最重要?!?br/>
“我記得了。”李玉華正色答應(yīng)一聲。
是夜,許箴自老太太房中告辭,李玉華也要回房,順道送許箴到院門口。許箴停駐下腳步,看向李玉華。月華如洗,花木中傳來鳴蟲一長一短的鳴叫,晚風(fēng)遠遠拂來,許箴眼神像是從悠遠的地方抽回,他的眼瞳深入流露出欣慰,“你這樣聰明就很好,以后一定能過好自己的日子?!?br/>
李玉華笑了笑,得體的說,“總算不負父親與祖母的期望?!?br/>
許箴的手伸出,似是要拂上李玉華的頭,李玉華微微一偏,許箴的手落在李玉華的肩上,李玉華登時整個人由皮到骨都緊繃起來。暗夜中,許箴手上的溫度隔著夏日薄衣竟讓李玉華覺著微微有些發(fā)燙。許箴望入李玉華的眼睛,月色燈光下,那眼眸深處的什么東西竟讓許箴隱隱有些似曾相識的感激,仿佛透過這雙眼睛看到十?dāng)?shù)年前那個年輕充滿野心的自己。
血緣的奇妙在這一刻產(chǎn)生奇異的直覺,許箴忍不住說,“玉華,你就像年輕的我。”
“不?!崩钣袢A開口否定,許箴面容微滯,李玉華說,“我會比父親你更出眾,我會勝過你。”
這一剎那,李玉華身上氣勢蓄而待發(fā),蓬勃的生命力蠢蠢欲動,仿佛如同許箴年輕時那時刻都要噴薄而出的澎湃野心。
李玉華想,我大概真是有許家虛與委蛇的血統(tǒng),我不似我娘那樣剛烈決絕,我喜歡權(quán)衡利弊,有做人上人的機會,我會立刻抓住,這些利用我的人我更不會在乎,因為我會從他們的利用中得到我想要一切。我會比他們站的更高,過的更好,我接受命運賦予我的一切饋贈!
*
月色透窗而入,濛濛的縈繞帳中,李玉華想到許惠然傍晚眼中一閃而過的嫉妒與迷惘,心下有些好笑。
嫉妒什么,嫉妒就不該拿她來替換掉這樁親事。迷惘,許惠然的確有迷惘的資格,這些吃飽穿暖衣食不愁的嬌小姐面對諸多唾手可得的選擇總要迷惘的。不過,她不會,人生給她的機會太少,一個不好拒絕而她也有興趣的機會,她會牢牢抓住。
尤其在認識三皇子之后,俊秀妥帖,給她尊重,還有皇子的身份,她在鄉(xiāng)下得不到這樣的夫婿。女人早晚都要嫁人,她不想一個人過,那樣的日子太過孤寒。能嫁給三皇子,不論三皇子在皇室中地位如何,她都愿意嫁給他。
三殿下給她布菜的那只手,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真是漂亮。還是那樣和氣的人,告訴她那都是些什么菜,還說了以后要帶她去太平居吃雞肉小籠包,是她的朋友寫信跟她臭顯擺的那家帝都城極大的館子,有太.祖皇帝親筆題字的招牌,聽說可氣派了,里頭的包子可好吃了。
李玉華在被子里翻個身,借一縷如水月華望著掌中三皇子送她的鏈子明珠,唇角忍不住翹起來,能嫁給三殿下這樣的男人,哪怕尚有著她不知道的隱情,也著實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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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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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