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開往春天的火車。 連目的地都如此應景:長春?! ‘嫹鋵嵤且匀藶槊浇?,用符箓來溝通天地的一種方法。紙以木造, 本身屬木, 但黃紙的顏色又代表了土, 土在五行方位里位于正中, 取的又是天地中正之氣,而朱砂本身屬火,調了水的朱砂又蘊含水屬性,這就差不多集合了五行屬性。
據何遇所說, 還有的人會特意在朱砂里再加入金粉, 令五行俱全,交織流淌,生生不息, 達到真正降妖伏魔的效果。不過他說這話的時候嬉皮笑臉,冬至認為他更有可能是在信口忽悠。
冬至其實并沒有對符文的效力抱多大期望, 他主要是對畫符本身很感興趣, 出于職業與愛好,純粹將畫符等同于“完成一幅畫作”, 也相信中國古老的符箓文化之所以能流傳那么多年,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
上古先人將繪畫與降妖伏魔聯系起來, 并付諸實踐, 何遇則為他打開一扇通往這個神秘世界的大門。
興致勃勃的冬至簡直停不下來, 一口氣畫了上百張, 又從中挑出最滿意的兩張, 按照何遇教的方法折成三角形, 放在口袋里。
再看時間,居然已經過去兩小時,他滿頭大汗,而且饑腸轆轆,就像跑完一萬米馬拉松。
他心想自己幸好帶了夜宵回來,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玩著手機解決完椒鹽鴨舌,正準備去洗澡,就聽見門外響起敲門聲。
透過貓眼,冬至看見了徐宛。
徐宛牽著彤彤,一臉不好意思。
“小冬,你還沒睡吧?我想去樓下買點吃的,能不能把彤彤先放在你這兒?我幾分鐘就回來,放她一個人在房間,我不太放心?!?br/>
她說話輕聲細語,就算拒絕了也不會怎么樣,但這種舉手之勞,冬至還是很爽快地答應了:“行,就讓彤彤在我這兒坐會吧!”
兩人寒暄幾句,徐宛正要出門,外頭突然傳來一下打碎玻璃的動靜,過了一會兒,又是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
此時已經是夜里十點多快十一點,酒店地處市中心商業街后面,隱隱能聽見商業街那邊熱鬧的動靜,但又不會特別吵,住在高樓層的客人如果把窗戶一關,就更安靜了。
但冬至沒有關窗,所以那一聲悶響之后,他們就聽見樓下傳來尖叫。
凄厲叫聲穿透了夜色,更傳入九樓房間,讓冬至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徐宛相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走到窗邊往下探看,就看見地上仿佛躺著個人,從他腦袋下面,深色液體緩緩蜿蜒出來。
樓下已經聚集了不少圍觀路人,但大都不敢靠近,也許有人報了警,在冬至他們發呆的時候,警笛已經從商業街那邊遙遙傳來。
徐宛忽然驚慌地捂住嘴巴,結結巴巴道:“那個人好、好像是從隔壁房間跳下去的……”
冬至也發現了,不僅如此,從這里往下看,他還覺得那人有點眼熟。
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他把徐宛母女送回房間,又下樓去酒店大堂。
有人跳樓的消息很快傳開,酒店門口也站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酒店客人,還有酒店保安和大堂經理等人,大家神色驚慌,議論紛紛,還有的去前臺要求退房,前臺兩個小姑娘根本忙不過來,一時間焦頭爛額,場面亂糟糟的。
冬至站在人群后面,但他還是借由對方身上的衣物,辨認出那果然就是他剛剛在走廊上擦肩而過的女人!
從九樓跳下來,其中一只顯眼的紅色高跟鞋還套在對方腳上,另外一只則散落在不遠處,血跡還未干涸,從死者身下慢慢暈開,冬至趕緊退后一步,讓視線離開這個讓人不適的場景,手不由自主摸上口袋里的明光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冬至感覺自己的情緒真的慢慢平穩下來,也沒那么害怕了。
警察很快趕到,開始圍起警戒線,詢問酒店工作人員,冬至沒有繼續留下來看熱鬧,而是趕緊上樓回房。
現在這種時間,再要換酒店就太麻煩了,但他準備明天一大早就走。
剛躺下,警察就來敲門了。
他們顯然已經得知死者就住在冬至隔壁房間,上來詢問情況,冬至一五一十把情況都說了,連走廊上偶遇時發現對方行為古怪的事也說了,死者跟冬至八竿子關系打不著,又多半是自殺,警察其實也就是上來例行詢問,登記他的電話和身份證號碼,又把出事的房間封起待查。
過沒多久,冬至隱隱聽見隔壁房門被敲響,估計是徐宛母女也被問訊了。
他在床上翻滾了半天才睡著,臨睡前還特意開了洗手間的燈,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總聽見洗手間傳來水龍頭被打開的水流聲,又感覺有人站在床邊,可對方每次想靠近的時候,又好像被無形隔開,最終只能不遠不近站在那里盯著冬至,眼神也越來越怨毒。
冬至心有所感,無奈身體太疲倦了,眼皮根本打不開,連最后什么時候失去意識徹底昏睡過去也忘記了。
他隔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口袋掏那張護身符,結果發現那張明光符竟然從昨天嶄新的模樣變為完全焦黑。
冬至嚇得不輕,唯一的解釋就是也許昨晚真有什么東西想要靠近他,結果符文發生了作用,但也因此“犧牲”了。
幸好昨天還剩一張,他也懶得再折騰了,直接從背包里翻出來,然后簡單收拾一下行李,下樓去退房。
出門時他特意回頭看一眼出事的房間,門關得緊緊的,外面上了封條。
冬至本想去敲門問問他們昨晚有沒有遇見怪事,但轉念一想,問了也只是給人家徒增煩惱,如果徐宛覺得不對勁,自然會去退房換酒店。
經過昨夜的事情之后,酒店方面今天已經有經驗了,對于想要退房的客人,二話不說就給辦理,酒店大堂的保安也從兩個增加到四個,站在門口如臨大敵盯著想要近前拍照采訪的記者。
出了酒店,冬至就直奔火車站,經過來時的事,他本來對坐火車還有點抵觸情緒,但這一路平安順利,什么也沒發生。
當天傍晚,他就抵達白河站,也就是俗稱的二道白河。
冬至在車站旁邊隨便找了個旅館休息一晚,離開酒店之后,各種古怪的事情似乎也隨之遠離,總算讓人松一口氣。
隔天一大早,冬至找到一個即將前往長白山的散團,給了車費,搭上順風車。
他找到一個靠后的空位坐下,鄰座的女孩子主動與他打招呼,兩人聊了幾句,冬至得知對方叫張行,剛大學畢業,原本是跟朋友報名出來玩的,結果朋友臨時有事退出,她又已經交了錢,只好單獨來參加,好在團隊都是年輕人,領隊也很照顧人。
冬至這也才知道,車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全部都是一個旅行團的成員,準備到長白山進行戶外旅行。
冬至茫然片刻,終于靈光一閃:“你們是有關部門的人?”
何遇將牌子收回去,笑道:“有關部門?這個稱呼挺好玩,這么叫也未嘗不可。火車上有些古怪,我們就是收到消息,才會上來追查的。”
他又安撫道:“不過事情不大,不用太擔心,我們會處理好的?!?br/>
冬至聽見處理兩個字,莫名有點緊張:“那我會不會被失憶啊?”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憶?”
冬至道:“美劇和電影里都這么演的,但凡看過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眾,被主角的記憶消除棒一照,立馬就什么也不記得了?!?br/>
何遇大感興趣:“還有這種電影?叫什么名字,回頭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還有美劇《x檔案》,也是講這一類的,挺出名的啊?!?br/>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煉就是修煉,兩年前才下山,有點空閑都用在游戲上了,你說的那種記憶消除棒,目前我還沒見過,不過說不定美國佬真有呢,上回出國交流,我就見過他們不少先進儀器,總局還說要引進,現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說著說著又離題萬里,雖然冬至對他說的內容很感興趣,但還是忙將話題拉回來:“這么說,你們不會強行消除目擊者的記憶?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辦?”
何遇聳肩,一臉沒所謂:“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給別人說你碰見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藥,你覺得別人會相信哪一種?肯定覺得你是個神經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無法反駁。
換了半個小時前,有人給他說火車上有妖魔鬼怪,他也會覺得對方是神經病。
假裝淡定沒幾秒,他又按捺不住滿心好奇,問道:“那些東西是什么?為什么會在火車上出現?”
他本來想問剛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對方估計是何遇的領導,這么問也有些唐突,話到嘴邊,又勉強換成別的問題。
何遇倒沒有賣關子:“現在還不確定,它們背后可能還有人在操縱,不過這些跟你沒關系,你還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較好,免得晚上做噩夢?!?br/>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車上還有別人遇到過這種怪事嗎?要是我再碰上怎么辦?”
“目前為止,發生狀況的只有你一個?!焙斡鱿肓讼氲?,“這樣吧,我給你張平安符?!?br/>
說著,他打開自己的背包,往里頭翻找。
冬至看著那個毛絨絨的輕松熊背包,熊腦袋睜著一對萌萌的綠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對。
“這背包是你的?”
“對啊,怎么了?”何遇反問,頭也不抬。
“我以為是你女朋友的?!倍粮尚?。
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背著個萌萌的熊包,那畫面簡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個女朋友啊,聽說游戲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給我介紹個?”
冬至撓撓頭:“我要是能給你介紹,自己就不會是單身狗了?!?br/>
那頭何遇找了半天都沒能找到東西,急得滿頭大汗:“我出門前明明放進去了的!也沒像上次一樣當廁紙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罵了!”
冬至:……
他突然覺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筆和一盒朱砂?!皼]帶黃紙,先將就一下,你帶紙了嗎?”
這也能將就?
冬至從背包里掏出一疊空白的草稿紙。
“白紙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點?!?br/>
何遇接過一張,對半折疊,再裁成原來大約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開朱砂盒子,用毛筆蘸了,屏息凝神,低頭寫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學美術的,對各種圖案有種天生的敏銳,他發現上面的圖案乍看上去似乎毫無意義,一個圓圈連著一個圓圈,仔細端詳,卻似乎連接出一個又一個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認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絕世名畫。
車廂里雖然是深夜,還比較安靜,但不乏有人竊竊私語,車輪在鐵軌上滾動的噪音,何遇心無旁騖,全然不為所動,嘴里還喃喃自語,聽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筆畫長長拖過的瞬間,何遇飛快咬破手指,往符紙上一彈。
對方動作太快,冬至看見血彈到朱砂筆劃中,似乎還伴隨著金光隱隱掠過一瞬,隨即消失不見。
何遇一氣呵成寫好一張符箓,其實也還不到一分鐘的事情,但卻好像過了很久。
“好了!”
他長舒口氣,擦掉額頭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將它折成等邊三角形,遞給冬至。
“這是明光符,最常見的一種驅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靈臺一點清明,不受邪魔內侵?!焙斡鲎プヮ^發,“本來用黃紙寫是效果最好的,但現在沒有,沒辦法,我已經用我的血加強了符膽,可以稍加彌補一下效果,你帶在身上,最好上廁所也別離身?!?br/>
對方畢竟一片好意,冬至鄭重感謝,把符箓放進口袋里。
何遇好像沒心沒肺的樣子,又開始拿出手機玩游戲,一邊和他聊游戲開發和設置。
冬至閑得無聊,想起何遇剛剛畫的符,也在草稿上隨意涂鴉。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聲。
冬至在畫剛才何遇畫過的符箓,那么復雜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隨手畫了個七七八八,雖然形似神不似,更談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經足夠讓何遇意外的了。
“我學了一天才畫出來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會了!”
“我畢竟有美術功底。”冬至有點小得意,又要保持謙虛,睫毛跟著眼睛上下眨動,甭提多可愛了。
何遇又羨慕又嫉妒:“還好你沒在我師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著你念叨!”
剛說完,他心頭一動:“這樣吧,我把畫明光符的訣竅教給你,下次你可以拿黃紙和朱砂自己畫?!?br/>
冬至躍躍欲試,又有點猶豫道:“那你這樣算不算泄露師門秘密?”
何遇大手一揮,很是豪爽:“沒事,就一張符而已,誰讓你是我喜歡的作者呢!”
“人有頭有腳,符也一樣,分符頭,符腹,符膽,符腳,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頭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請神的,還得加上想要請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樣一種符,不同派別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講了一堆,又給他說畫符時的訣竅。
“畫符經常會失敗,你沒有修習內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剛才只是能把圖案畫出個輪廓,離注入符膽還遠得很,回頭我再給你畫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著練習,切記畫符的時候,要氣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虛心請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氣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醞釀一下放屁的感覺,但不要把屁放出來?!?br/>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畫出來的符,空有符形,沒有符竅,不過你要是真能把這道符原原本本畫出來,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懾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夠了。要是下次再碰見那樣的情況,連符也起不了作用,還可以咬破手指,對著虛空畫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說不定威力還要更大一些?!?br/>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轉頭問冬至:“你還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擠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這種生辰,本來就應該注意一下?!?br/>
冬至迷茫:“我的生辰怎么了?”
何遇道:“冬至是一年陰消陽長之時,換而言之,正好腳踩陰陽,這本來也沒什么,但你名字居然也叫冬至,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八字里同樣是陰陽消合,互取平衡。其實論兇論煞,你不算最差的,還有很多不好的八字排在你前面,但對一些有歹心的人來說,你的八字也不是全無作用?!?br/>
他沒具體再說下去,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冬至點點頭,虛心受教。
何遇看見他乖巧的樣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發:“乖。”
隨后又覺得自己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有個毛病,一看見毛絨絨的可愛小動物就受不了?!?br/>
冬至嘴角一抽:“我哪里毛絨絨?”
何遇理直氣壯:“頭發!”
冬至照著何遇畫出來的符文又畫了幾遍,一遍比一遍流暢,連何遇也覺得他在畫符上很有天分,不免暗道可惜。
“你要是早十年被我師父看見,估計還能當我師弟?!?br/>
冬至很好奇:“現在還真的有那種隱士高人嗎?你們是什么門派?平時隱居在哪里?可我看到峨眉山青城山那些現在每天都擠滿游客,你們哪有地方修煉?”
他不問則已,一問就滔滔不絕,對熟人更是話癆。
不過何遇自己也是個話癆,所以兩人一見如故。
這些問題不涉及什么機密,何遇也沒打算隱瞞,就道:“我們門派叫閤皂派……”
話音未落,冬至忽然啊了一聲。
“我看見徐姐母女了!”
何遇騰地起身:“在哪里!”
冬至指著前面的車廂通道:“剛走過去,我看著很熟悉,應該就是她們!”
“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坐著別動!”何遇拋下一句話,人已經沒影了。
火車依舊高速前進,令窗外光與影飛速閃逝重疊,恍惚有種時空穿越的感覺。
耳機里放著蔡琴的《你一定要是個孩子》,醇厚華麗的女聲流淌而出,冬至靈感泉涌,忍不住拿著筆在草稿紙上涂涂畫畫。
乘務員推著流動餐車過來。
輪子跟車廂地面接觸,制造出不小的動靜。
“飲料零食水果小吃方便面,有人要的嗎?”
這種吆喝聲打從上火車就隔三差五聽見,冬至耳朵已經長繭了,一般頭也不抬。
但此刻,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他抬起頭看了一眼。
乘務員看著有點眼熟。
冬至記憶力不錯,幾秒的時間就想起來了。
剛剛餐車里,就是這個乘務員在值班。
但她怎么會跑來推流動餐車?
流動餐車和固定餐車的工作,一般來說不會是同一個人在做啊!
正想到這里,那乘務員也朝他看過來。
四目相對,對方的眼神在昏暗光線下似乎倍加詭異,嘴角微微上翹,似乎正對著他笑。
冬至頭皮一麻!
男人終于發現異樣,停住腳步轉過頭,直直盯住冬至,根本沒有剛才搭訕吃醋時的生動,眼白漾出青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朝冬至抓過來,后者顧著扶張行起身,冷不防手臂被抓個正著,頓時一股鉆心疼痛透過衣裳傳達到大腦。
這會兒還是春季,山里又冷,冬至雖說只穿了兩件,但外衣卻是羽絨,可見對方力氣有多大,他總算明白剛才張行為什么死活掙脫不開了。
冬至二話不說上腳就踹,對方搖晃了一下,往后踉蹌兩步,又追上來,另一只手想掐他的脖子,卻絆到腳下石頭,直直摔倒。
冬至顧不上看他,一把拽起張行就往前跑。
張行雙腿發軟,幾乎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冬至沒辦法,咬咬牙把她背起來,一邊跑一邊看路,還忍不住回頭看。
這一看不要緊,差點沒魂飛魄散!
男人飛快爬起來,又追在兩人后面,腳步不算快,但他身形古怪,居然是踮著腳尖在跑步,就像有人在背后提著他的肩膀,而他像提線木偶一樣被操縱著四肢一樣。
冬至頭皮發麻,一下子想起酒店里那個跳樓的女人!
撞撞跌跌跑了一段路,冬至累得不行,忍不住放慢腳步,背后張行忽然驚叫一聲:“他追上來了!”
冬至被她下意識害怕勒住脖子的舉動弄得差點喘不上氣:“你別掐我,我更跑不動!”
“對不起對不起,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跑!”
冬至也背不動了,聞言將她放下,兩人手拉著手一塊兒逃命。
路像是沒有盡頭,他們體力有限,對方卻像是永遠不會累似的,依舊追在后面,而且隨著他們體力不濟,眼看就要追上,幾次都堪堪抓住兩人后背衣服,驚險萬分。
“我、我跑不動了!”張行邊跑邊哭道。
“再堅持一會兒!”
“不、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張行鼻涕眼淚和鮮血流了滿頭滿臉,一頭秀發被刀割得跟狗啃似的,大美女的風采半點不剩。
“那你還有力氣說話!”
這話音才剛落,張行被絆倒,一個踉蹌摔倒在地,跟她一起互相攙扶的冬至被重重一帶,也跟著往前摔。
而那個男人已經追了上來,他雙眼翻白,已經完全看不見眼珠了,臉上布滿青色的經絡,隱隱浮動在皮膚下面,額頭上還有一條淺淺的紅痕,他踮著腳尖朝兩人大踏步走來,步伐不快,邁出的步子卻足夠大,像是踩高蹺的民間藝人,詭異古怪,無法言喻。
眼看他就要掐上張行的后頸,冬至忽然福至心靈,下意識摸向口袋,掏出自己畫的那張“假冒偽劣產品”,就朝男人擲過去。
符文拍上男人的臉那一刻,對方原本連被美術刀劃傷都不會停頓下來的動作,居然生生頓了一下,那張符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焦黑粉末。
與其同時,冬至似乎聽見虛空中傳來一聲尖利叫喊,男人的身體失去支撐,一下子委頓下來,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至忙拉起張行又往前跑,跑到兩人都精疲力盡,才終于停下來。
張行臉色煞白,張口喘氣,發出手推風箱似的嗬嗬聲,冬至也沒好到哪里去,但他抬頭四望,突然意識到從剛才自己發現張行被拽著頭發拖行到現在,他們一路上就沒碰見過其他人。
原本熱鬧的景區,那些游客都到哪里去了?
“這到底怎么回事?”他問張行。
張行魂不守舍,像沒聽見冬至的話,冬至狠狠心,給了她不輕不重一巴掌,女孩子才終于回過神來。
見她又要哭,冬至只得威脅道:“你一哭就會把那人引過來了!”
張行硬生生剎住哭聲,抽抽噎噎說起來龍去脈。
之前他們在瀑布那里分手之后,徒步團很快繼續出發,姚斌,也就是剛才那個男人,就跟張行走在一塊兒。
其實姚斌高大英俊,陽光健談,在團里人緣很不錯,這次也是單身出行,張行對他并不反感,只不過中間橫了個冬至,弄得兩人都別別扭扭。冬至走后,姚斌主動向張行道歉,承認自己剛才態度不太好,說下次要是再碰見冬至,一定也跟對方道歉,不一會兒兩人就又說說笑笑,落在隊伍后面。
接著一行人就去了綠淵潭,那路上有條岔道,人比較少,領隊讓大家都往小道走,不少人希望停下來休息拍照,結果張行和姚斌就從最后變成了最前面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