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撒嬌 !
他算得上是賦閑在家, 沒有理由在宮中呆這么久, 等明慎燒退了之后, 他即刻便要動身去江南了。
明慎很舍不得他。反被他劈頭蓋臉教訓(xùn)了一頓:“你哥哥我還要回江南收租的,你我三年后京中再見, 另外,不要見著什么人就覺得人家很厲害,貼上去一頓吹捧,就你說的那個什么卜瑜,你可知為何翰林院中人都不愿來監(jiān)考,獨(dú)獨(dú)他一個人來這里跟考生一起受凍么?”
明慎問道:“難道不是體察考生,盡職盡責(zé)嗎?”
霍冰彈了他一個腦瓜崩兒:“顯然不是。他只是趁這個機(jī)會提早和考生們打好關(guān)系。試想,你背井離鄉(xiāng)來考試, 忽而遇見這樣一個對你噓寒問暖、年輕有為的考官大人,你會不會也很感動?這都是人脈,今年考不中的, 來年或許便能高就,能這個年紀(jì)混成陛下身邊紅人的都是人精, 你可別傻了, 阿慎。”
明慎摸了摸自己的頭。
霍冰又道:“另外, 陛下不來見你, 你就不能去見他嗎?山不動水自流, 在君主面前混臉熟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你怎么就這么呆呢?你覺著你旻哥哥冷落了你, 難不成他一個皇帝, 還要天天來陪你逗貓喂刺猬?”
明慎被他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好了好了,你快點(diǎn)回去吧,我知道了。”
山不動水動,他琢磨著,正想著什么時候去偷襲一下玉旻時,玉旻卻先憋不住,派人送了一張字條過來。
言簡意賅:“朕不來找你,你就不來找朕嗎?”
筆跡潦草,也不再像是當(dāng)初他教他寫字時那種藏著掖著的端正字體,玉旻自從當(dāng)了皇帝后就變了許多,好似是憋了許久終于重見天日,連帶著這一手筆走龍蛇的字跡,快叫他認(rèn)不出來了。
明慎捏著字條,傻呵呵地笑了起來。
*
冬夜落雪,明慎把自己裹成一顆小團(tuán)子,樂顛顛地去找他的旻哥哥了。紙條到他那里的時候,長寧殿前的龍虎像剛剛清掃了一遍堆疊的雪,他跳下轎子奔進(jìn)來時,那盤龍的凹痕剛好被雪填平。
長寧殿很暖和,燃著提神醒腦的龍腦香,玉旻正在會同幾個要臣議事,明慎就乖乖等在殿外,用腳把雪踩實(shí)再松開,如此反復(fù),還捏了十幾個大小不等的雪球。等程一多通報上來,玉旻那邊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明慎才整理好衣襟,候在殿外。
里面的人也出來了,為首一個面色陰沉的白發(fā)老者,看他腰上那條犀帶,明慎便知道此人是最近和玉旻斗得不可開交的張念景。卜瑜緊隨其后出來,和張念景隔開了些許,顯然也不對付。
明慎瞅著他們,立在柱子旁沒吭聲。張念景沒發(fā)現(xiàn)他,卜瑜卻停下了腳步,問他:“來找陛下嗎?”
明慎點(diǎn)了點(diǎn)頭。
卜瑜也不說什么,沖他頷首示意后便離開了。
明慎帶著一身寒氣走入殿里,便望見玉旻靠在桌邊,似乎疲憊似的按揉著太陽穴。
見到他來,玉旻招他坐下:“過來,阿慎。”
明慎就坐過去。玉旻看了看他,向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翻開,明慎就下意識地把自己冰冰涼的手交給了他,等到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晚了,玉旻握著他的手暖著,淡然問他:“十幾年這么過來了,現(xiàn)在還怕羞不成?”
明慎一想也是,于是主動把手往玉旻懷里貼,不過還是辯解了一句:“你現(xiàn)在是皇上了呀?!?。他身體虛,時常手腳冰涼,玉旻的手則永遠(yuǎn)都是溫?zé)岬模蠖毂е黄穑秃孟裆磉吿闪藗€暖爐。冬天他拿玉旻當(dāng)湯婆子,夏日玉旻拿他當(dāng)涼枕,禮尚往來,十分公平。
玉旻兩手都抓著他,看不出什么情緒,只輕輕地道了聲:“你也是我的皇后了,阿慎?!?br/>
明慎有點(diǎn)不好意思,問他:“旻哥哥,你找我有事嗎?我看見你給我的字條了,是不是還需要我?guī)湍惴殖稣埌舱圩???br/>
玉旻對著桌上積壓的奏本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朕分好了,都留著你來寫?!?br/>
明慎就嗖地一聲把手抽了回來,飛快地開始幫他“分憂”。他一邊有條不紊地挨個寫著“安”字,一邊建議道:“其實(shí),旻哥哥,這種費(fèi)力費(fèi)神沒有營養(yǎng)的事情我還可以做很多,比如現(xiàn)在是請安折子,以后也可以是往宮里報備貢品的禮品折子,雖然這些事都沒什么營養(yǎng)……但是有人幫你把這些浪費(fèi)時間的東西處理了,你是不是也能更專心工作了,旻哥哥?”
玉旻看著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眼神變得柔軟了起來:“是?!?br/>
“那你,還生不生我的氣啊?”明慎小聲問。
玉旻不大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明慎便矜持地提醒道:“上,上次,我,叫錯了旻哥哥的稱呼,陛下您,您不要生我的氣了,是臣的錯,臣……不該僭越?!?br/>
玉旻沒說話。
明慎趕緊道:“我是沒有卜瑜大人那樣聰明,可能考試的結(jié)果也比不上他,可是我也是想給旻哥哥分憂的。上次學(xué),學(xué)……的時候,是我太沒有悟性?!?br/>
玉旻打斷他:“你老是提卜瑜干什么?考試時他給你臉色瞧了嗎?”
明慎道:“這倒是沒有,卜大人還給了我一個糖包子。”他繪聲繪色的,又要撿起半月前的那個比喻:“就像是親哥哥,側(cè)室的生了孩子,多了一個人來搶哥哥,正房孩子也是不高興的……”說到一半,又閉嘴了。
玉旻捏著他的下巴親了上去。
唇齒廝磨中,有些含混不清、低啞的聲音:“阿慎,還不長記性?再說一遍,朕是你的誰?”
明慎這回不敢說話了。
玉旻移開嘴唇,低頭攬住他,又往他耳廓上一咬,咬得明慎渾身顫了一下:“叫夫君,你沒錯?!?br/>
明慎的臉已經(jīng)紅透了,聽了這句話后,他拉拉玉旻的袖子,低著頭問:“那你上次,為,為什么把我罵了一頓,然后走了?我沒有叫錯,答案難道不是這個嗎?”
玉旻楞了一下,沒想到明慎還記著這茬。
他那天臨脫逃,不是為了別的,而是單純的被這小家伙撩起了火氣,生怕明慎再一句軟軟的“夫君”下去,他會忍不住直接把他就地正法。那聲“胡鬧”,更多的也只是掩蓋這種難言的境地而已。
可明慎這個死腦筋,卻一直在想正確答案該是什么:不能叫旻哥哥,也不能叫陛下和皇上,那該叫什么?
玉旻的耳根也有些發(fā)紅,聲音卻還鎮(zhèn)定冷靜:“那日是朕想錯了,朕是想讓你叫朕的表字,那天我賜了你表字,對不對?禮尚往來,阿慎?!?br/>
明慎瞅了他一眼:“可是我也并不知道您的表字。”
玉旻:“……”
表字向來都是叔伯輩的人給小輩起,玉旻剛出生時因在秋天,讓皇帝便給他起名代表秋日天高的“旻”字,他后來的表字,則是及冠那年,他母親青陽氏離開京城流往海外前替他起的,同樣取秋高氣爽之意,叫他“軒風(fēng)”。
玉旻拿來丹砂筆,抓著明慎的手寫下這兩個字。明慎的手修長細(xì)膩,潔白的掌面被丹砂襯得更加細(xì)致,在燈火照耀下顯得微微透明,似乎掐一掐就能出水兒。
玉旻給他道歉:“那天是朕糊涂了,朕給你道歉,好不好?阿慎,朕并沒有同你置氣……不過,你這么愚鈍,實(shí)在是朕平生罕見,你考慮過為什么這些天朕不來找你嗎?”
明慎小聲道:“因?yàn)槌疾患安反笕说昧Α!?br/>
玉旻捏了捏他的手腕:“怎么還在提他?你歡喜他不成?”
明慎睜大眼,急忙否認(rèn):“不,不是這樣的?!?br/>
“那就別提他。”玉旻看著他,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阿慎,你是時候?qū)W會自我反省了,總不能讓朕一直推著你走。朕不去,你就不學(xué),就忘了你身為皇后的職責(zé)了?”
明慎立刻道:“阿慎不敢?!?br/>
玉旻閉上眼,沖他示意:“那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嗎?熟能生巧,阿慎,這四個字你應(yīng)當(dāng)知曉?!?br/>
說著一臉嚴(yán)肅地把臉一伸,湊過來。
明慎:“???”
他看著玉旻閉上的眼睛,咽了咽口水。
玉旻很好看,眉毛斜飛入鬢,眉骨高挺,一雙眼向來深不可測,但當(dāng)他閉上眼時,又仿佛成了小時候逗他玩的那個大哥哥,雖然從來不會笑,可明慎就是覺著他好玩,只愿意跟他的旻哥哥在一起。他摸過他的鼻子,鼻梁,這都是小時候,上回卻嘗過了他唇舌的滋味,灼熱滾燙,卻十分柔軟,這是他與他成親之后。
他鼓足勇氣,飛快地往玉旻唇上吧唧親了一口,而后跟被火燎到尾巴的貓一樣退了回去,臉已經(jīng)紅透了,卻還要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跪在他身邊,認(rèn)真地問他:“旻哥哥,這,這樣可以嗎?”
室內(nèi)漏壺滴答作響,玉旻睜開眼,微不可查地笑了笑,伸出手指壓在明慎的唇邊,低聲道:“時間太短。”
明慎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又問他:“那,那應(yīng)該,多長時間呢?”
玉旻指著身邊那青銅的蓮花漏:“最少水過三滴,阿慎,你這樣敷衍,怎么能讓神靈看清你的誠意呢?”
明慎磕磕巴巴地說:“我,我知道了?!?br/>
*
這一夜明慎歇在長寧殿,這回不再像上回那樣隔得老遠(yuǎn),玉旻大略提醒了一下明慎的自覺性,成功地抱著他入睡。
除此以外,年輕的帝王總算是想明白了:這個小家伙約莫是吃了卜瑜的醋,所以這樣三天兩頭地提人家的名字。
“傻不傻,啊?你和他不一樣,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玉旻用手指輕輕勾勒眼前人的眉眼,想起那日在殿外聽見的話,也有幾分賭氣似的,認(rèn)認(rèn)真真、幾不可聞地念道,“我的……心肝……阿慎,寶貝阿慎。”
明慎呼吸均勻,在他懷里鉆了鉆,睡得一臉?gòu)珊?br/>
*
一覺醒來,明慎和他大眼瞪小眼,接著突然一拍腦袋,叫他:“旻哥哥!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玉旻道:“你說。”
明慎問他:“我想給哥哥求一個恩典。我哥,霍冰,旻哥哥你認(rèn)識的,就是霍家的長子,以前他騎射最好,曾經(jīng)來皇宮中和殿下們一起學(xué)習(xí)。不過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br/>
玉旻的聲音懶洋洋的,沒什么起伏:“朕知道,他想考功名是不是?正巧這回朕廢了童子科,有些官員來不及趕考今年的春闈,朕敲定明年再舉一次春闈,中舉的人可繼續(xù)趕考。你回去就可以同霍冰說,讓他好好準(zhǔn)備。后天受損的人本來便不應(yīng)列為先天不足之人……不如說,即便先天不足,也該有機(jī)會求取功名?!?br/>
明慎眼前一亮:“謝謝旻哥哥!我哥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玉旻的神情開始變幻莫測,他把明慎往懷里帶了帶,低聲問:“那我和霍冰,你到底更親誰一些?”
明慎眼睛都不眨:“更親旻哥哥?!?br/>
“我跟他相比,誰更會疼人一些?”
聽到這里明慎就知道自己被賣了,宮中肯定有人天天打他的小報告,但他厚著臉皮繼續(xù)道:“旻哥哥?!?br/>
玉旻冷哼一聲,別過臉去:“小騙子。”
卜瑜這才鎮(zhèn)定起身,果真好似什么都沒看見一般,一板一眼地匯報起了他在翰林院分管的學(xué)務(wù)事宜,提到了庶吉士的人選問題和殿試流程,將備選的殿試議題呈上來給玉旻看。
明慎想跑,又被玉旻拉了回來。玉旻一手扣他的腰,一手握著他的手,只差把他整個人環(huán)在懷里的姿勢,悶笑出生:“跑什么?皇后,來同朕共商國是?!?br/>
明慎還是想跑,只好認(rèn)真想了個理由來反駁他:“可我也是要參選殿試的呀!這樣算不算陛下和卜大人泄題給我?”
玉旻道:“不算,你前些天不是讓朕幫你看策論么?正好題目在這里了,你便當(dāng)做現(xiàn)下便是殿試,若你有理有據(jù)、對答如流,點(diǎn)你為狀元也未為不可。”
他瞥了瞥另一邊站得筆直的卜瑜,道:“朕在這里,卜大學(xué)士作證,宛陵明氏即刻殿試,有什么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