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除夕夜。</br> 是在爆竹聲中,由幾句平淡且簡單的對話結束的。</br> 地點是霍音家溫馨窄小的客廳里。</br> 長輩們回家的回家,入睡的入睡。</br> 霍音的房間和程嘉讓住的那間客房,分別在客廳的兩邊。</br> 要隔著兩三米,遙遙相望。</br> 霍音手按在圓鈍的門把上,已經擰到一半。</br> 開門進去之前,卻倏然頓住,轉過身去。</br> “程嘉讓。”</br> 就在對面,三米之外。</br> 年輕穿灰色毛衣的年輕男人偏過頭。</br> 眉梢微挑,聲線淺淡:</br> “嗯?”</br> “晚安!”</br> 霍音笑起來。</br> 她一笑的時候,原本溫軟的聲音,就會平添一絲清甜。</br> 像是甜糯圓潤的牛奶糖。</br> “晚安。”</br> 又到了開門時間。</br> 近在咫尺的房門,還是遲遲沒被打開。</br> “新年快樂。”</br> “新年快樂!”</br> -</br> 大年初一的清早,霍音是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吵醒的。</br> 摸到手機一看時間,剛剛六點三十八。</br> 她雖然從小到大學習成績都還不錯,但是一向不是什么嚴于律己的學習狂魔。</br> 放假閑暇在家的時候,也有睡懶覺的習慣。</br> 六點三十八。</br> 距離她往常的起床時間至少還有三個小時。</br> 霍音一把拉起被子蒙到頭上,準備在這熱鬧且煩擾的大年初一繼續赴夢。</br> 半分鐘之后,卻又掀開被子,猛地從床上坐起來。</br> 程嘉讓還在她家。</br> 今天大年初一,家里會有親戚過來拜訪,爸媽七點鐘就會開始煮早餐。</br> 她似乎應該,去叫他起床。</br> 思及此,饒是現下頭腦還不大清醒,霍音還是疊好被子換了身米白色毛衣,同色闊腿毛線褲,趿著拖鞋出門。</br> 這個時間點,外面噪聲如沸,家里卻格外安寧。</br> 大約昨晚趙美蘭和霍俊滔都喝了酒,現在還沒醒,主臥室那邊一點兒動靜也聽不見。</br> 霍音睡眼惺忪,一雙眼睛還沒完全睜開,整個人處于一個半夢半醒的狀態。</br> 打著哈欠拖著步子越過客廳,徑直走到客房門口。</br> “咚咚——”</br> 撐著困意敲了兩下門。</br> 半晌沒得到回應。</br> 唔。</br> 他昨晚喝了不少酒,還生著病,大約睡得沉。</br> 霍音揉揉眼睛,又是“咚咚——”兩聲。</br> 還是沒人回應。</br> 一直到現在,她還是一個不清醒的狀態。</br> 頭虛倚著客房的房門,都有種隨時要睡著的感覺。</br> 也就是在這么個不清醒的狀態,徑直擰動門把手,開了客房的門。</br> 霍音大約是被眼前的一幕沖擊到而清醒的。</br> 客房的窗簾沒拉嚴實。</br> 兩片中央閃了個兩寸見寬的縫。</br> 冬日的晨曦就順著窗簾縫打進來。</br> ——映到男人冷白勁瘦,肌肉勻稱,一/絲/不/掛的上身。</br> 霍音推開門的一瞬間,對方的注意力就已經落到了她的身上。</br> 他的毛衣被擱在身前的被子上,半穿未穿。</br> 身材多一分過多,少一分太少。像是無數臺精密機器聚集到一起,經過無數次測算,得出來的完美結果。</br> 霍音咬著下唇站在門邊,無知無覺地咽了口口水。對上對方的目光,她在門邊“你、你你……”“你”了半晌,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br> 直到對方抬眼逡巡,目光從她面上上下掠過。</br> 很不留情面地戲謔于她:</br> “還沒看夠?”</br> 好容易等到對方開口,霍音只需要隨便一接話,就可以完美化解這場尷尬。</br> 是以,她當即反應過來,不過腦的回應。</br> “看、看夠了!”</br> 一說完就恨不得狠狠往自己腦門上拍一巴掌。</br> 這是說的什么話。</br> 什么叫“看夠了”?</br> “你、你繼續換衣服吧,我就不打擾了!”</br> 她說完,慌到當即退后兩步,一把給帶上了門關得“砰”一聲響,還好沒有驚動到李美蘭和霍俊滔。</br> 霍音站在客房門口頓了頓。</br> 剛剛發生的一切在她腦海里倏然之間被極速回顧。</br> ——昏暗的房間、單縷的晨曦、赤/裸上身的年輕男人。</br> 正欲轉身走。</br> 房間里卻又傳來聲音。</br> “可以了。”</br> “進來。”</br> 房門再被霍音手指微微發顫著推開的時候,程嘉讓已經換好了衣服,站在床下。</br> 他現在衣衫完整,可她想起剛剛,嚇得只開了門站在門口沒動,壓根沒敢進去。</br> 這時候,旁邊的主臥室倏然打臥室里傳來腳步聲,連連走動。</br> 聽著聲音,似乎用不了三秒鐘,就會從房間里出來。</br> 程嘉讓正掀眼看她。</br> 看起來,像是,邀請?</br> 總之,霍音鬼使神差就拉開門跑進去。</br> 直把門關上不說,還手一快就給從里頭落了鎖。</br> 關上了房間門,沒有了剛剛打開房門被對面窗子見縫插針照進來的光線,她終于能看清他的面容。</br> 棱角分明的一張臉,平日里一貫的神情冷峻疏離。</br> 此時尚在病中,眉眼之間染上幾分病容。</br> 不減俊朗,卻讓人忍不住想關心。</br> 霍音走上前,拉近距離再看。</br> 愈發覺得將對方的病態看得更加仔細,她舔了下自己略顯干澀的唇,溫聲忙問:</br>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br> “沒事。”</br> “只是有點暈。”</br> “有點暈還說沒有事。”</br> 霍音走上前,不滿地小聲嘟噥。因為剛剛睡醒,聲音還帶著重重的鼻音,慢吞吞同他說,</br> “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現在要不要吃藥?我也不知道怎么治病,你是醫生你知道,不過我打下手可以的。”</br> “你可以使喚我。”</br> 沒注意眼前男人的低嗤。</br> 霍音話說完,就小心地伸過手,想要探一下對方額頭的溫度。</br> 看看有沒有在發燒。</br> 未料被眼前人輕輕巧巧地側頭躲過。</br> 他頓了下,掀眼看她。</br> “干嘛。”</br> 霍音這一下被躲開,手落到了空中,只得收回手,先探了下自己額頭的溫度。</br> 然后才小聲解釋:</br> “我試試還燙不燙。”</br> 這回程嘉讓沒再躲開。</br> 不過霍音連試了好幾個來回,愣是沒對比出來對方這到底是不是還在發燒。</br> 一直在自己自言自語:</br> “比我的不燙多少呀,這是燒還是不燒呢……”</br> 她還沒弄明白他到底有沒又在發燒。</br> 思緒突然被外面嘈雜的各種話音帶偏。</br> 并不大熟的聲音,大概是哪家來拜訪的親戚。</br> 不知為什么來得這么早。</br> 說得話也莫名其妙——</br> “俊濤、美蘭,你們家小囡可真夠出息的,瞧瞧這帥小伙,他說是特意來你家找你家小囡的。”</br> “剛才在鎮子上迷了路,我這一聽說是來找咱們霍音的,這不,趕緊給人帶進來。”</br> 霍音聽的云里霧里,余光瞥見程嘉讓已經皺起的眉頭。</br> 直到另一個人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隔著墻壁傳進來。</br> “——伯父伯母你們好,我是霍音的男朋友,我叫林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