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夏明璇,我知道,你是因為林珩一直到現在還在不斷給我發信息,說忘不掉我,而覺得很不甘心。”</br> “……”</br> “夏明璇,你真的很可憐。”</br> 靜謐安寧的房間里,視頻里女孩子聲線冷靜、犀利、一字一頓。</br> 在這樣的環境下,聽起來格外明顯。</br> 林珩停頓須臾,將手中的手機放下,從床上坐起來,看向臥室門口的方向。</br> 房門口,林母手里拿著平板電腦,剛剛的聲音,就是從她手里的平板中傳出來的。</br> 林珩抬頭看過去的時候,林母剛好也皺著眉看過來,目光相撞之后,還是林珩先開口:</br> “媽,你看的是什么?”</br> 他從手邊的床頭柜上拿過擱置的金絲眼鏡戴上,眉宇微沉地重新看過去。</br> 剛剛的聲音是阿音的。</br> 雖然阿音往常溫聲細語,從不用這種咄咄的語氣講話,可是他還是一瞬間就聽出,視頻中講話的人是阿音。</br> 她剛剛說,夏明璇?</br> 林母的話很快將他從思緒中拉出來,剛剛拋出去的問題,很快又被對方拋回來:</br> “你不知道這是什么?”</br> 林珩斂聲:“給我看看。”</br> “給你看可以,但是小珩,你得跟媽媽說說,你跟視頻里的這個女孩兒到底是怎么回事。”</br> “你先給我看。”</br> 平板被交到他手上,林母坐到他床上旁邊的位子。林珩皺著眉,推了推眼鏡,將視頻的進度條拉到最開始。</br> 這是一段手機錄制的視頻,從視頻一開頭就覺察得到鏡頭因為不穩,時不時微微的晃動。</br> 機位是在主角側邊,背景大約是個金碧輝煌的大宴廳,隱約可以窺見背景里還有很多其他人也在舉著手機拍攝。</br> 林珩的目光從視頻一開始,就牢牢落在視頻的三個主角身上。</br> 視頻左邊是夏明璇,右邊是阿音,阿音旁邊還站著她師姐顧姝彤,他掠過夏明璇和顧姝彤,目光鎖定在霍音身上。</br> 視頻的一開始,是顧姝彤意欲拉著霍音離席。</br> 夏明璇攔住她們的去路,又是一頓不大好聽的言語。</br> 緊接著就是霍音忍無可忍,又不卑不亢的聲音。</br> 她說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夏明璇總在深夜約他,給他發曖昧訊息,甚至給她發幾百條騷擾短信挑釁于她。</br> 這些話。</br> 除了他們在A大周邊那家粵菜館見面吵架的那次,她一次也沒有跟他抱怨過。</br> 她是一向溫聲細語,潤物無聲的南方姑娘。</br> 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永遠溫柔妥帖,永遠笑臉相迎。他也曾聽其他兄弟甜蜜地抱怨過女朋友愛□□鬧,平日又粘人。</br> 可是阿音從來不會,阿音從來都是最懂事最聽話的女友。</br> 最周至溫和,叫人如沐春風的人物。</br> 以至于,在一起久了,他都忘記,原來這段感情也需要維系。</br> 他到現在才后知后覺。</br> 原來阿音也會受傷,也會難過,會在他一次次犯渾出格之后暗自舔傷,然后下一次繼續對他笑面相迎。</br> 可是他卻把那些當成理所應當,甚至當成他游戲人間的資本。</br> 反正他怎么樣,阿音都不真的會生氣。</br> 反正他惹了阿音,哄一哄,她總會好的。</br> 視頻還在往后播放。</br> 畫面里,夏明璇手指著霍音,聲音格外大:</br> “你以為自己攀上程嘉讓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br> 程嘉讓。</br> ……</br> 她跟程嘉讓。</br> 林珩心驀地一窒。</br> 攥著平板的手倏忽一緊,指節泛出隱隱的白色。</br> 興許是手上這力道太重,連帶著眼眶跟著澀澀發疼。</br> 他把阿音弄丟了。</br> 親手弄丟,假手于人。</br> 上一回,在學校的大禮堂,他親眼看著程嘉讓對她輾轉親吻,看著程嘉讓帶著她在他跟前擦身而過。</br> 回來之后就跟醫院告過假,在一年的伊始就休掉年假,醫院學校,他統統沒有露過面。</br> 一直到現在,他很難接受。</br> 阿音跟程嘉讓在一起的事實。</br> 他不是不喜歡阿音。</br> 兩年多,他已經習慣她在他身邊,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阿音也可能會走。</br> 所以她真的走得時候。</br> 他是如此難以接受。</br> 他這些天。</br> 每天待在這個方寸大的臥室里,躺在身下這張床上,每每午夜夢回,幡然轉醒。</br> 很想回到這個冬日降臨,大雪之至以前。</br> 他在想如果他能對阿音好一點,多關心她,不讓她大雪天里一個人回家,不因為其他女孩曖昧不清的關系惹她傷心,那結果會不會不是這樣。</br> 可是現在。</br> 他想這些,好像都已經晚了。</br> 阿音不再是他的阿音。</br> 他成了她毫無相關,不愿提起的陌生人。</br> 林母的聲音再度將林珩從沉浸的思緒中拉出來。</br> 彼時平板中的視頻已經播放完,林母湊近過來,很小聲問:</br> “小珩,你這孩子怎么還哭了?”</br> “這個女孩到是誰?”</br> 房間中靜默足足兩分鐘。</br> 再開口的時候,林珩喑啞黯然,聲低幾不能聞。</br> “這是我…”</br> “弄丟的寶貝。”</br> 如果可以。</br> 他很想問阿音,能不能,原諒他。</br> 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br> 他真的很后悔。</br> ……</br> -</br> “你干嘛。”</br> 霍音偏頭,唇邊帶著笑,略顯無措睨向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br> “干嘛一直看著我笑。”</br> 他剛剛在她潑了夏明璇那一杯酒,又撂下那一通狠話之后出現在宴廳大門口,當著宴廳中眾人,帶著她和顧師姐離了席。</br> 剛剛送顧師姐回去之前,有師姐在,他尚且收斂,不過開車間隙不時噙著笑偏頭過來覷她兩眼。</br> 顧師姐一下車回去,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車子暫停在師姐家附近的馬路邊上。</br> 程嘉讓也不急著走,就這么停著車,哂笑看她。</br> 霍音是被他看得發毛才不禁開口。</br> 話音落地,見對方沒有開口的意思,忍不住伸手,扯扯男人的衣襟,軟聲又問:</br> “你怎么不說話呀。”</br> “是不是笑我剛剛…我是不是太兇了?”</br> “我是在笑,”</br> 程嘉讓不急不緩地抬起手,沖著她的方向,又是低哂一聲,</br> “我們家軟軟今兒不軟了,炸毛貓兒似的。”</br> 男人冷白修長的手最終落到霍音發頂,半輕不淺地揉撥兩下,將她原本就略顯糟亂的發絲撥得更亂些。</br> 說到這里又是話鋒一轉,低沉的聲線中帶了肯定:</br> “不過。”</br> “做得很好。”</br> “這世上人不就是欺軟怕硬么,你足夠強硬,他們就不敢欺負你。”</br> “可是你會不會……你真的不覺得我剛剛的樣子,好兇?”</br> 霍音有些將信將疑,雖然夏明璇對她做了那么多惡劣的事情,她潑夏明璇酒,說那些話,她覺得都算是客氣。</br> 可是私心里,她還是不希望程嘉讓看到她兇巴巴的樣子。</br> 話音落下半秒鐘。</br> 霍音注意到駕駛座上男人的目光直落在她臉上,似乎在細細端詳,她羞赧著避開眼之前,瞥見程嘉讓手肘墊在方向盤上,拄著下巴看她。</br> 不僅如此,還若有所思地緩緩點了點頭。</br> “是兇了點兒。”</br> 眼前男人目光自她眼前頸上逡巡而過,須臾,慢條斯理地低語。</br> “在想我們軟軟大概偶爾,”</br> 他湊到她頸邊,溫熱氣息徐徐噴薄,</br> “也野得起來。”</br> 偶爾也…野得起來?</br> 這幾個字在霍音腦海中串聯起來,一遍接著一遍地播放。</br> 足足用了兩秒鐘。</br> 她的大腦才終于順利解析掉其中隱藏的含義。</br> 臉頰耳根瞬間。</br> 就被熱烈的紅潮蔓延。</br> 她捂唇扯住眼前男人的衣衫,羞紅著臉嬌嗔:</br> “程!嘉!讓!”</br> “你,你這人怎么這樣!”</br>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這么!孟浪!</br> ……</br> 這個小插曲最后以程嘉讓長指輕巧按住霍音的小粉拳,將人在座位上桎梏好。</br> 薄唇染著笑叫停作為結束。</br> “好了好了,不鬧了。”</br> “我帶你去個地方。”</br> 越野車再度被發動,從北京城區繁華地帶出發,一直開出去一兩個小時。</br> 一路上霍音出聲詢問目的地,也只是得到一個“你去了就知道。”</br> 車這么一開,就到了西郊。</br> 霍音對北京交通的了解僅限于了解A大附近一公里內的情形,以及大略曉得全城的地鐵交通線路。</br> 所以一直到看到西郊那座不知名的山之前,霍音這一路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哪里兒。</br> 直到她的目光越過車子的前擋風玻璃,借著當空皓月皎皎的光,勉強看清半山腰處顯眼的寺廟群。</br> 才終于認出這里。</br> 這里她來過的。</br> 那年她屢屢受到流言蜚語的困擾,偶然聽說這里有座很靈的寺廟,便想著過來祈求神明庇佑。</br> 那時她還沒有見過A大最赫赫有名的程大少爺,還不知道這里就是他跟他那伙兒二世祖朋友瘋狂賽車的場地。</br> 也是那次。</br> 她平生第一次,見到眼前這位,可能會驚艷她后半生的人。</br> 他跟她在一起。</br> 她一開始,覺得如同幻夢。</br> 后來夜深無人,住在他隔壁的房間里,她有時也在想。</br> 她遇到程嘉讓,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br> 他是人間億萬星河,最為璨爛奪目的一顆。</br> 遇見他,她的往后余生,很難再看見其他任何一個人。</br> ——這一生遇見程嘉讓,再看誰,都覺得黯然失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