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緊鑼密鼓地拍了三天戲,接下來要等待農村風景隨節令變化,再拍下一個劇情。</br> 他有了一星期至半月不等的假期,打算去m國看看趙姨。</br> 買機票的時候,裴容停下來思考了十分鐘。</br> 明天就是第七天,看陸擒最近的樣子……嗯,裴容把機票往后挪了一天。</br> 干完得休息一天。</br> 按下訂單前一秒,裴容又往后挪了兩天。</br> 休息一天可能不夠。</br> 反正假期多,不如往后挪五天吧,裴容根據第一次的經驗,完全恢復到一點印子都沒有至少得四天。</br> 糟糕的樣子讓趙姨和江焱看見徒增八卦心。</br> 裴容做好了準備,陸擒卻一反常態,到了晚上還跟裴容講一些工作上的事。</br> “六月份我要去北美出差十天,出差回來得在S市用公司內部網辦公,所以你放假回來的戲份,我就不能在這里陪你。我讓高秘書帶個東北菜廚師過來怎么樣?”</br> 裴容不意外陸擒要走,說實話一個大總裁在鄉下呆了這么久才奇怪。他靜靜地聽著,沒提自己也要去一趟北美的事,道:“高秘書在我這大材小用,你讓他回歸正常工作吧。”</br> 尤其是自己還要退圈,高秘書跟著沒前途的項目,履歷上留下多么灰暗的一筆。</br> 陸擒不高興裴容給高秘書說話,工資又沒少,去哪不都一樣:“那我在這就不大材小用?”</br> 說起來,裴容一次都沒勸他離開,眼睜睜看著他在鄉下躲債一樣辦公。</br> 根本不關心他。</br> 裴容更關心高秘書。</br> 陸擒下意識想,要給高秘書換個崗位效勞了。</br> 裴容只是懶得勸,他知道陸擒不肯走,浪費口舌干嘛。</br> 他噙著嘴角,好笑道:“憑良心說,你留在這里的目的能跟高秘書一樣么?”</br> 你不是為了近水樓臺耍流氓嗎?</br> 陸擒呼吸頓時粗重,正經道:“高秘書最近又看了幾個劇本,大制作,讓你當男主角,你可以跟導演一起面試配角,給你一票否決權。”</br> 他不知道娛樂圈有多少像蔣天這樣討厭的人,裴容肯定知道,最好劇組里全是符合他心意的人,拍戲拍得開心。</br> 裴容打馬虎眼道:“我最近覺得很累,想休息一段時間再考慮接戲。”</br> 他說完后,察覺陸擒眼里的懷疑,不動聲色地找補,帶上三分咬牙切齒的期盼:“當然,如果陸總地把自控力再優秀一些,提前戒斷了,我會更專注拍戲。”</br> 陸擒心想,那還是少拍點戲吧。</br> 今晚是七天一次,不是兩天一次了,也不是一天七次。</br> 陸擒不舍得在這個破地方輕易使用權限,他要找個沒人的舒適的地方,不會有人來喊“裴老師剛才有個地方導演要重拍”,也不會隔音效果差到院子外的狗叫聲此起彼伏。</br> 盡管憋狠了,陸擒還是硬生生忍住了,商量道:“明天我帶你出海,去私人小島度假怎么樣?”</br> 裴容警惕:“你這個小島……除了我們還有沒有人?”</br> 他忍不住揣測陸擒是不是想報復他的戒斷手段。</br> 陸擒:“……有廚師。”</br> 裴容:“這個廚師不會剛好姓陸且一米八八吧?”</br> 陸擒不可思議,雖然他確實只想二人世界,但裴容怎么能理直氣壯地默認他做飯呢?</br> 自己已經混成這樣了嗎?</br> 陸擒一字一句:“島上我一頓飯都不做。”</br> 裴容再想說什么,陸擒道:“五月份島上風光極好,我打算多住幾天,約了朋友一起,你放心,不會把你扔海里。”</br> 為增加可信度,陸擒問裴容有沒有朋友要帶。</br> 裴容抱著退圈的念頭,娛樂圈點頭之交有,真正算得上朋友的沒有。他那好看到沒朋友的臉,跟誰交好都像去搶人家粉絲的,誰愿意站在他身邊啊?</br> 裴容說沒有的時候,陸擒哼了一聲,仿佛不滿意他的敷衍。</br> 翌日,他們先飛到沿海城市,一輛豪華游輪已經停在碼頭,裴容跟著陸擒登船,遇到了陸擒所謂的朋友,都是商界的英年才俊,大部分裴容都在各種宴會上遠遠看過,名字叫不上來。</br> 陸擒:“這是袁滸,他老婆范莎。那邊準備海釣的是程識和他男朋友喬樹。”</br> 又對他的朋友介紹:“這是裴容。”</br> 沒有加任何前綴。</br> 裴容戴著墨鏡,遮住了總是眸光艷艷的桃花眼,突出了白皙尖下巴,看起來還有些高冷。</br> 等陸擒介紹完他便笑開,游刃有余地跟其他人打招呼。</br> 別看這只有幾個人,也算一場小規模長時間的私人飯局。</br> 裴容推了推墨鏡,嘀咕道,真是便宜陸擒了,以前周航求爺爺告奶奶,他都不參加這種私人飯局。人越少越累,因為不能遠遠地用同一套笑容敷衍掃射。</br> 陸總給的錢太多了,多到收不回本。裴容掛上“營業中”的招牌,決心不讓陸總在朋友面前丟臉。</br> 打完招呼后,陸擒領著裴容去倉庫逛了一圈。</br> 小島上平時沒人住,沒什么物資,船艙搭載了含工作人員在內大約二十人的生活資料。</br> 目之所及是滿滿當當的酒水飲料、生鮮烘焙……</br> “還有沒有什么想吃的?現在買還得及。”</br> 裴容:“夠了,吃不完了。”</br> 陸擒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袁滸催著要打麻將,你玩不玩,輸了算我的。”</br> 裴容:“你自己玩吧,我去曬太陽。”</br> 甲板上擺了兩張躺椅,其中一張已經有人躺著了,是剛認識的喬樹。</br> 裴容默不作聲躺在另一張藤編的躺椅上,將遮陽布往前拉一點,吹著五月份柔和的海風,愈發像一條咸魚。</br> 時光靜謐,游輪鳴笛漸漸離岸。</br> 裴容翻了個身。</br> 大型游輪遇上波平浪穩的好天氣,在海上航行如履平地,幾乎沒有搖晃。</br> 裴容又翻了個身。</br> 一旁的喬樹見狀,以為他在這無聊,便道:“棋牌室在一層06間。”</br> “謝謝。”</br> 裴容“嗯”一聲,干脆爬了下去,三步并作兩步回了自己房間。</br> 把海景房窗戶通通關上,隔絕搖晃的海平線和粼粼刺眼的波光,裴容扶在洗手池上干嘔了幾下,什么都沒吐出來,但肚子舒服多了。</br> 他脫了鞋上床,被子蒙過臉,洗腦自己是條被風吹動的咸魚。</br> 很舒適,沒什么好吐的。</br> 是的,就是這樣。</br> 裴容閉著眼睛,沒一會兒就把自己哄睡了,至于什么“好好表現”,早忘在九霄云外。</br> 陸擒在麻將室打了兩圈,見袁滸伸手去摸打火機,提醒道:“要抽出去抽。”</br> 別把煙味染他衣服上。</br> 袁滸只好干叼著煙蒂,吐槽道:“以前怎么沒這臭毛病。”</br> 程識輕笑一聲,出了一個“九筒”,分析道:“肯定是被管著了。”</br> 陸擒面無表情:“杠。”</br> 程識:“嘖。”</br> 袁滸自豪:“我老婆就不管我抽煙。誰會管男人在外邊抽一兩根煙的,我只要回去不帶香水味老婆就不會打我。”</br> “說起來,你的……”袁滸這里省略了一個稱呼,“出手挺大方的,不愧是跟著陸總的人,這眼界都不一樣,兩個億直接扔k市官方渠道。嘖,不像我認識的那些小明星,捐錢還得找熟人的私募慈善基金,幺蛾子多著呢。”</br> 輪到陸擒摸牌,他拇指摩挲了一下牌面的凹凸,想起裴容老是說他手指太糙,便擰眉認真感受了一下。</br> 分辨不出來,他不常摸麻將。</br> 陸擒:“他確實不太愛錢。”</br> 聲音像困惑,又像在回應袁滸的話。</br> 程識和袁滸識趣地不接話。</br> 不太愛錢?</br> 陸擒有的是錢,但他除了能給裴容很多錢,難道還能給別的?</br> 立這個“不愛錢”的人設,是想跟陸擒要什么?</br>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到底是跟他們無關的事。</br> 第四個麻將組成員是臨時從員工里抓來的,不發表任何意見。</br> 陸擒并不是隨口一說,他敏銳察覺到裴容其實對金錢很看淡。除了發的那條微博,裴容現實里沒有提一句兩億。</br> 他一直覺得與裴容的關系靠投資維系,他出錢,裴容幫他戒癮,關系很穩固,哪怕一月一次半年一次,時間排得很遠,好像一項長久的人生計劃。</br> 看到熱搜之后,轟然間地板塌了。</br> 他有種需要尋找新平衡的緊迫感,這種緊迫感讓他暫緩了好不容易盼到的七天一次。</br> 他計劃了這次海上旅行,目的尚未明確。</br> 袁滸和程識微妙的沉默,讓陸擒感到煩躁,干脆把麻將一推,起身去找裴容。</br> 他抽時間上船可不是為了陪這兩人打麻將。</br> 陸擒晃了一圈,才發現裴容悶在被子里睡覺,他蹲在床邊,扯開一角被子:“不起來看看海景?有大白鯨。”</br> 裴容睜了睜眼,慢吞吞道:“騙誰呢。”</br> 大白鯊倒是有一條。</br> 船艙忽然晃了一下,似乎遇到一波海浪。</br> 裴容眉頭一皺,揪緊了被子一角。</br> 這熟悉的反應……陸擒當即意識到裴容想吐。</br> “你暈船怎么不早說?”陸擒急切地坐到床頭,把裴容扶起來靠在自己肩上,搓著他的后背。</br> 裴容難受得在屋子輾轉反側,自己怎么能去搓麻將?!</br> 陸擒渾然忘記叫醒裴容之前對方睡得有多熟,內心萬分唾棄打麻將的自己。</br> 艸,以后就是袁滸跪下來求他都不打了。</br> 裴容反應并不大,嘴里不像上次那樣含著一口酒,他還能調侃陸擒:“不怕我吐你身上?”</br> 陸擒身體一僵,然后放松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br> 裴容:“別怕,這次吐不出來。”</br> 陸擒懊惱道:“我叫他們返航。”</br> “別!”裴容連忙阻止,陸擒和他的朋友都是大忙人,有空聚在一起旅行不容易,哪能因為一點小事返航。</br> “不是說下午三點就能上岸了,我只是有點悶,上岸了就沒事了。”</br> 陸擒:“我給你拿暈船藥?”</br> 裴容懶得吃:“我睡覺挺好的。”</br> 陸擒干脆脫衣服上床,把裴容抱在懷里,蹭蹭他的腦袋:“睡吧。”</br> 平時陸擒一靠近裴容,就像狗熊聞到了香甜的蜂蜜,熊掌不管不顧往蜂巢里一戳就開始舔。</br> 有時候裴容拍戲中場休息,被助理提醒陸總晨跑經過后面的小樹林。</br> 裴容眼里閃過促狹,故意帶妝過去,像有了一層保護面具,陸狗熊無處下嘴,只好在蜂巢外面咬牙切齒,偶爾尋了腰間的疏漏欺負。</br> 裴容又氣又惱,心想小樹林里怎么就沒有見義勇為的小蜜蜂陸擒的舌頭蟄一蟄。</br> 陸總皮糙肉厚的,估計要大馬蜂才行。</br> 陸擒現在老實的不像話。</br> 裴容安心地睡著,午飯也沒吃,下午兩點醒來,陸擒幫他拿了檸檬汁配烤肉。</br> 郵輪在海上行駛了五六個小時,終于看見一座小島的雛形。</br> 靠岸之后,工作人員忙著卸貨,其他人按兵不動,按計劃去海釣,第二天中午才回來。</br> 陸擒:“我和裴容不去了,他暈船。你們自己去吧,工作人員都給你們。”</br> 其他四人的目光看過來,都帶點意味深長。</br> 在船上就一起消失那么久,餐飯都是陸擒端的,現在陸擒還任勞任怨地留下來陪他。</br> 啊這,他們想岔了,裴容想要什么得不到?</br> 裴容推了推墨鏡,波瀾不驚地站在陸擒身邊。只要老板不尷尬,他就不尷尬。</br> 在岸上走了一段路,裴容便完全恢復了,沒想到他一條咸魚,居然不適應大海。</br> 陸擒:“怎么樣了?”</br> 裴容淡定道:“明知故問。”</br> 他要是不好,陸總能把人都打發走?</br> 裴容的襯衫被海風吹得貼在身上,勾勒出清雋的身形,額前碎發被吹起,像一只微微斜著翅膀的白色海鳥。</br> 陸擒牽著他走碎石路,往海島高處的度假別墅走去。</br> 陸擒:“咳,房間沒有提前通風,可能有點悶。”</br> 裴容:“海風吹一分鐘就行了吧。”</br> 陸擒嚴肅道:“不夠。”</br> 裴容停下來看著他,半山別墅就在他身后,屋檐秀麗,卻不及美人一分。</br> 裴容:“你有什么目的。”</br> 陸擒鞋底碾了碾一只無辜的貝殼,發出劃拉的聲音,他道:“天臺。”</br> 晚上銀河橫貫長空,星星特別好看,而且沒有人會看見,真的。</br> 裴容挑眉:“這就是你來私人海島旅行的原因?”</br> 陸擒:“不是。”</br> 裴容模棱兩可:“我得看看。”</br> 陸總像導游一樣帶裴容參加別墅,帶他去了一處寬敞的露臺,前邊正對大海視野寬闊。</br> 裴容環視一圈,挑毛病:“只有桌子,沒床啊。”</br> 就算了吧。</br> 陸擒對答如流:“可以從屋里搬。”</br> 裴容被他的行動力噎住。</br> “有蚊子。”</br> “不開燈,點熏香。”</br> “我冷。”</br> 陸擒揪住裴容的手腕:“晚上最低二十五度。”</br> 還提前看天氣預報了?</br> 裴容破罐破摔地坐在大理石長椅上,道:“那你搬吧。”</br> 他剛才參觀了房間,里頭全是實木雕花大床,床柱子比大腿粗。</br> 他不幫忙,看陸擒一人怎么搬。</br> 陸擒說干就干,囑咐裴容坐一會兒,自己就下樓了,沒提搭把手的事。</br> 裴容暗暗想,要是扭到腰就好看了。</br> 十分鐘后,陸擒不知從哪里搬出一個鐵藝床出來,顯然這么久沒出現是在拆床。</br> 先搬再組裝,陸擒跑了幾趟,最后都拿全了之后,又提上來一個工具箱,叮叮當當地敲起來。襯衫嫌熱換成了工字背心,擰螺絲的時候手臂肌肉繃緊,力量勃發,像搏擊羚羊的猛獸。</br> 裴容很確定陸擒是第一次安裝鐵藝床,但看背影熟練得像在工地干了十年。</br> 太陽沉下海平線,剛才還明媚萬里,突然起了一陣風,吹來了一陣雨幕。</br> 裴容彎起眼角,唔,看來天氣預報沒用呢。</br> 陸擒很有經驗:“陣雨很快就會過去。”</br> 他爭奪分秒,對大雨視若無睹,心無旁騖拼那個復雜的鐵藝床。</br> 很多花里胡哨的小零件他都不想安裝,但不敢剩下,怕裴容挑毛病。</br> 裴容勸說無果,坐在一張藤椅里,敲著二郎腿,隔著一面玻璃墻欣賞陸擒雨中奮戰。</br> 他心情復雜地喝了一口熱牛奶。</br> 這世上沒有事可以難倒陸擒了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