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前往中國S市的旅客前往2號登機口登機。”</br> 候機廳的廣播響起,稍作休息的旅客起身排隊過閘。</br> 頭等艙里商務人士居多,裴容怕自己一個人控制不住小崽子,影響他們辦公,因此帶兒子在外面透過玻璃看飛機,耗足了時間才進去。</br> 當他看見一行人從商務區出來,中間那人的背影赫然就是陸擒,裴容差點把崽子扔地上。</br> 裴小格往下滑了一下,倏地抱緊了爸爸的脖子。</br> 貴賓廳里分商務區、休閑區、兒童區等,裴格看見兒童的設施就蠢蠢欲動,“爸爸——”</br> 他聲音奶聲奶氣但穿透力十足,仿佛不是在叫近在咫尺的裴容,而是在叫二十米開外的某人。</br> 裴容頭皮發麻,救命,小兔崽子什么時候能學會小聲說話,他捂住他的嘴巴,鎮定地往外走。</br> 裴小格猛點頭,唔唔唔嗚嗚嗚。</br> 裴容松開手。</br> 裴小格小聲道:“爸爸我們不坐飛機了嗎?”</br> 調皮歸調皮,裴小格最大的本事是趁他爹分神搞事,而不是在裴容眼皮底下哭鬧。</br> 裴容:“飛機上有壞人,我們坐下一趟。”</br> 頭等艙有陸擒,經濟艙大概率被路人認出,這飛機是不能上了。</br> 裴格的眼睛一亮,立刻扭頭趴在裴容肩上,觀察哪一個才是壞人。</br> 那幾個一水黑衣服的一定是壞蛋。</br> VIP室的人不多,2號登機口全部過完后,工作人員核對了一下名單。</br> 裴容抱著個娃,確定自己安全了,越走越慢,就在他想把小崽子放下來,一道廣播天雷一樣劈下。</br> “請前往中國S市的裴容先生到2號登機口檢票。”</br> “請前往中國S市的裴容先生到2號登機口檢票。”</br> 廣播將“裴容”念得很慢,一字一頓,生怕全場有人聽不清楚。</br> 裴容:“……”</br> 已經上了擺渡車的陸擒捕捉到了廣播的余音,眸色驟然一深。</br> 知道裴容這一段過往的商務團隊面面相覷,諱莫如深。</br> 裴容也坐這趟飛機。</br> 陸擒閉了閉眼,大步返回候機廳,叫秘書看住出口,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搜了一遍,連女廁所都讓女職員去看了。</br> 一無所獲。</br> 他到工作臺前,對職員道:“他可能趕不及,打給他的預留電話。”</br> 不管內心如何火山爆發,陸擒面上彬彬有禮,沒有提出要手機號碼的無理要求。</br> 裴容聽見廣播就躲進了洗手間,手機響起時,有種陸擒就在門外抓他的錯覺,他清了清嗓子,接起電話。m.</br> “趕不上了,我稍后自己改簽,謝謝。”</br> 機場工作人員掛斷電話,對伙伴道:“裴先生改簽,不必等他,可以出發了。”</br> 電話里裴容的聲音慵懶,恰如他每次睡到中午的習性。</br> 陸擒聽聞結果,心里冷笑,趕不上飛機比看見他躲起來,似乎要好一些。</br> 就算不查,陸擒也知道裴容根本沒有環球旅行,自詡咸魚,估計就窩在m國沒動彈。不能打草驚蛇,有回國的意愿就是一個好兆頭,不是么?</br> 他指了一個裴容沒見過的秘書:“你留在這等他下一班。”</br> 秘書:“好。”</br> 機場打地鋪守株待兔,這很007。</br> 陸擒安排好,轉身,有一瞬不知怎么走路,良久踏出去一步。</br> 裴容在飛行軟件上查到航班起飛之后,才帶著裴格出來,正大光明地出了機場。</br> 他不確定機場里還有沒有陸擒的人,總之不能心虛,他還抱著孩子,乍一看完全沒有嫌疑。</br> 江焱急急忙忙來接他時,簡直無語:“這也能碰上!”</br> 裴容:“可能是你通風報信吧。”</br> 江焱:“我倒是想,改天問問陸總給我多少錢,超過八位數就干。那你現在準備怎么辦?”</br> 裴容:“多轉幾次機。”</br> 先做火車北上C國,然后坐飛機去第三國,再倒騰回國。</br> 三天后。</br> 裴容拖著行李箱和小崽子,站在S市遠郊的自家別墅前,百感交集。</br> 陰差陽錯,早就該開啟的養老生活,今天才拉開序幕。</br> 漫長的轉乘之路,小崽子變得灰撲撲的。</br> 裴容把小崽子不知怎么就破了兩個大洞的外套脫了,扔門口垃圾桶里。</br> 現在處于夏季尾巴,太陽還很盛,裴格里面是一件短袖,露出胖乎乎的小胳膊,皮膚白得跟牛奶似的,捏起來倒是結實。任誰看,都覺得他個走路要抱吃飯要喂的小寶寶。</br> “爸爸,這就是我們的家嗎?”裴格歡呼一聲,比江叔叔家里的樹還多,樹上還掛著果子!</br> 裴容請了兩家人幫忙打理的果樹經過幾年培育,掛果量極高。</br> 俞伯和張伯過來說一些果園上的事,裴容先一人給一個大紅包,道:“每棵樹低處留十幾個果子,其余的你們都摘了帶回去,賣掉或者送人都行。”</br> 二人把紅包放回桌上:“果子值不少錢,那我們紅包就不拿了。”</br> 裴容揉揉兒子的腦袋:“收下吧,以后裴格有的煩你們,還望你們不要辭職才好。”</br> 裴格:“我可以跟爺爺去摘果子嗎?”</br> 果園沒什么危險,魚塘都用鐵絲網圍起來了,裴容答應:“去吧。”</br> 得到允許,小崽子跟野豬出籠一樣興奮,原地一個前滾翻,爬起來的時候腦袋上的呆毛還一顫一顫的,把兩個老頭都看愣了。</br> 他們孫子這個歲數,走路還打擺子,說話也是一個詞一個詞地蹦。</br> 裴容心如止水,把行李箱拖到二樓,簡單收拾了一下。</br> 他大部分用品直接快遞回來,提前到了,俞伯幫忙抬到了衣帽間,現下需要整理出來。</br> 干了半小時,裴容覺得應該請一個住家阿姨。</br> 他蹲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口渴,想喝點酸酸甜甜的解暑。</br> “爸爸!吃蜂蜜!”</br> 小崽子一手拿著一塊盛滿金色蜂蜜的原生態蜂巢,獻寶一樣舉到裴容面前。</br> 他一手舉著,另一只手拿著一塊比臉大的蜂巢,迫不及待啪嘰一口,糊了半張臉甜絲絲的蜂蜜,像一只小狗熊。</br> 裴容看著兒子一臉捅馬蜂窩的興奮,有些窒息:“哪來的?”</br> 他仔細端詳他所有外露的皮膚,確保他沒有被蟄。</br> 裴格舔舔手背上的蜂蜜,自豪道:“我找到的,就讓張爺爺幫我。爸爸快吃。”</br> 這蜂窩能在別墅生存這么久沒被發現,必然隱秘,裴格得是什么狗鼻子。</br> 裴容起身把門窗都關了,生怕蜜蜂聞著味兒找他報仇,然后被盛情塞了一嘴蜂蜜。</br> “螞蟻見了你都得連夜搬家。”</br> 裴格吃了一會兒,被爸爸沒收蜂巢,說要放在冰箱里泡茶。</br> 他遺憾地把自己的手心舔得干干凈凈,蹲在臺階上看螞蟻去了。</br> 被裴容說準了,下午天氣陰沉,大雨將至,刮起了大風。</br> 裴格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蹲在臺階上目不轉睛,看縫隙里忙忙碌碌的螞蟻。</br> “阿秋!”他揉了揉鼻子,想到什么后果,小臉突然煞白。</br> 完蛋了,他要感冒了。</br> 感冒就要打針,不打針爸爸就生氣,爸爸生氣超難哄。</br> 裴小格左看看,右看看,黑白分明圓乎乎的眸子一閃,趁沒人發現,從花壇里揪了一把草,放進嘴巴里嚼吧嚼吧。</br> 趙奶奶說了,羊吃百草,羊不生病。</br> 好難吃。</br> 裴格苦得小臉皺成一團,咽不下去。</br> 他記住這一種草,目光英勇地找下一種,揪一葉,送嘴里。</br>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等下多了咬成青草汁一塊咽就好了。</br> 裴容出門看見這一幕,差點腦溢血,“裴、格!”</br> 這是在干什么?特么什么草都敢吃?</br> 他連忙逮住小崽子,頭朝下橫抱著,捏住他的下巴:“吐出來。”</br> 裴格還想抓緊時間往下咽,奈何他滿嘴都是沒嚼爛的草葉草根,被他爸一捏就全吐了。</br> 裴容抱著吐完的崽子沖進屋里,倒了一大杯涼水:“漱口。”</br> 他立刻給張伯俞伯打電話,問他最近有沒有打農藥,聽到否認的消息才松一口氣,他道:“以后都不要打農藥了。”</br> 裴格乖乖喝一大口水,咕嚕咕嚕轉一圈,把臉頰撐得圓鼓鼓,又吐出來。</br> “有沒有咽下去?”裴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問。</br> 裴小格發覺爸爸生氣了,老老實實道:“沒有。”</br> 裴容看見吐出來那一堆沒嚼爛的草葉子,知道他八成也吞不下去,但還是不放心,揪著他去花壇邊一一指認。</br> 八種草,裴容一一拍照識圖,確認沒有毒草,才徹底松一口氣。</br> 裴格小胖手背在身后,以標準蹲局子的姿勢認錯,像一顆球。</br> 裴容暗暗忍下踢球的沖動,和顏悅色:“為什么要吃草?肚子餓了?”</br> 裴格低著頭,沒敢說自己打了噴嚏,道:“吃了,身體好。”</br> 裴容:“有的草有毒,你不認識,不能隨便吃,晚上會肚子痛。你肚子痛,爸爸會著急難過的。”</br> 裴格抬起頭去看他的眼睛,“爸爸不要難過。”</br> 他最怕爸爸難過了,眼睛紅紅的都哄不好。</br> 裴容:“那你還吃嗎?”</br> 小崽子眼神晃了晃。</br> 裴容:“你還猶豫!”</br> 裴格:“我不吃了。”</br> 裴容微微一笑道:“你想吃草為什么不找爸爸呢?爸爸知道什么草能吃。”</br> 裴格崇拜地看著裴容:“哇!”</br> 吃完就不用打針了!</br> 裴容捏捏他的臉蛋:“明天給你準備,乖。”</br> 晚上,裴容幾乎沒合眼,一直盯著裴格,一會兒摸他額頭,一會兒摸他腳丫,擔心他半夜肚子痛。</br> 好在他的擔心是多余的,當他第二天虛弱得像一條草魚時,小崽子生龍活虎,坐在餐桌前,主動系上口水兜,等待開飯。</br> 裴容把一盤洗凈的香菜放在他面前:“吃吧。”</br> 裴格輕輕伸出試探的手指,捻了一根,三五下吃完,天真道:“爸爸,今天沒有雞腿嗎?”</br> 裴容把一碗白粥放在他面前:“你不是喜歡吃草嗎?吃草就不用吃肉了。”</br> 裴格看看草,再看看白粥,想明白什么,含淚吃了一大勺白粥,默默把香菜推遠。</br> “這是你爸爸最愛的草。”裴容眼神慈愛地指著香菜道。</br> 裴格在父親的威壓下,又拿起一根草。</br> 騙人,爸爸根本不吃香菜。</br> 裴容看著裴容控訴的目光,微微挑眉,大人怎么會騙小孩呢?</br> 我又沒說你哪個爸爸。</br> 這么漂亮白皙的崽兒,為什么就跟陸狗熊一個德性呢?</br> 想不通。</br> 裴容用香菜懲罰了三個早上,小崽子蔫巴巴的,一天找他保證三回不再吃草,睡覺之前,還假模假式地問裴容:“哪個神仙最好啊?”</br> 裴容翻開一頁書:“觀音菩薩吧。”</br> 小崽子撲到他懷里,虔誠地許愿:“觀音菩薩給寶寶一個雞腿吧”。</br> 裴容忍俊不禁:“哦。”</br> 小崽子湊到他耳邊,小聲問:“漂亮的菩薩聽見了嗎?”</br> 裴容:“明天看看吧。”</br> 第二天,裴格得到了一個久違的雞腿。</br> 裴容對吃草的事心有余悸,連忙搬了一個小區,讓張伯和俞伯把花壇的草清一清,排查果園里有沒有滴水觀音類的毒草。</br> 新小區是聯排別墅,江焱買下來給父母住的,現在二老去外地旅游不在家,裴容暫住三天。</br> 之前飯是張伯的妻子做的,現在住江焱父母家,裴容不好意思帶她過來額外占用房間,三餐只能靠外賣和自己。</br> 胃口極佳的小崽子偏偏對外賣不感興趣,寧可吃裴容隨便煮的泡面,裴容自己吃外賣,還得給小崽子煮一點別的。</br> 房子周圍都鋪了磚,大門上鎖,裴容捏住裴格的嘴巴:一邊玩兒去。</br> 試圖背誦菜名的裴格:“……”</br> 考慮到裴格吃了三天早餐的香菜,裴容最終還是對著菜譜,挑戰了一點高難度的紅燒肉。</br> 燒焦了一鍋后,他面不改色倒掉,重新下鍋。</br> 為什么陸擒做菜就好像很簡單?</br> 裴容正和紅燒肉做斗爭,手機突然響了。</br> 他眉心一跳,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裴格好像靜悄悄好久了。</br> 按照經驗,肯定搞了個大事。</br> 他想好了別墅外墻變色、水淹二樓等情景,但沒想到會接到派出所的電話。</br> 民警:“您是裴格的爸爸嗎?”</br> 裴容手心出了冷汗:“我是,他沒事吧?”</br> “你放心,沒事。”</br> 難道是偷跑出去被當成走失兒童送到警局了?裴容一口氣還沒卸下來,就聽見民警語氣艱難地道——</br> “您兒子裴格參與了一起聚眾斗毆——別急,他沒有受傷。”</br> 裴容皺眉,看了一眼來電提示,這一定是電信詐騙吧?</br> 他淡淡提醒:“我兒子一歲多。”</br> 民警沉默了一下:“是的。”</br> 裴容:“那他是跑幼兒園里了?”</br> “呃……是和五個社會青年。”漢字的詞匯量好像很難形容這起斗毆的性質,民警艱難道,“用游戲術語來說,他打奶媽的位置。您來秀城區派出所一趟吧。”</br> 那到底是打游戲還是聚眾斗毆?叼著奶瓶打輔助?</br> 裴容對這個世界的認識產生了參差,恍惚間聽見了一聲奶聲奶氣的爸爸,聽起來既沒受傷,也不害怕,賓至如歸。</br> 他看著鍋里的紅燒肉,想起做飯之前怕裴格餓肚子,給裴格泡的300毫升奶粉。</br> 有一瞬間,裴容拾回了偶像包袱,想把陸擒的電話給民警算了。</br> 你老陸家的種,自己撈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