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擒把摩托車停在洗車店前,和小崽子一人一塊抹布,他擦坐墊,小崽子蹲著擦腳蹬子,齊心協力擦到锃光瓦亮。</br> “可以了爸爸,比蹲蹲的臉都干凈。”</br> 裴蹲蹲愉快宣布。</br> 陸擒聞言扭頭去看裴蹲蹲的臉,左邊一道黑,右邊兩道黑。</br> 確實比你的臉蛋干凈。</br> 他取出濕巾,給小崽子擦蹭到的機油。</br> 等車和崽子都光潔如新后,陸擒騎上摩托,風馳電掣奔赴老婆。</br> 裴容還等著原地,摩托利落剎車停住,父子倆掀開護目鏡的動作出奇一致,大的帥小的萌,全年齡通殺!</br> 裴容戴上頭盔:“開慢點。”</br> 裴蹲蹲囑咐:“爸爸要抓緊爸爸哦!”</br> 陸擒嘴角一勾:“聽見了沒?”</br> 裴容略一思考,兩只手慢慢地,摟住了陸擒的腰。</br> 裴容這一生中很少依靠什么人,這一刻他體驗到難言的安心感,從手掌下浸滿力量的腰腹傳來,變成與胸腔的共振。</br> 手上不由抱緊了一點,心跳在這一刻猝然加重,頭盔里的一張臉悄悄紅了。</br> 裴容抿了抿唇,急需一股呼嘯的被風帶走不穩的呼吸聲,但司機卻遲遲不踩油門。</br> “怎么不動?”</br> 陸擒緩緩一嘆:“因為我心跳過速不能上路。”</br> 裴容頭腦一亂,差點以為他在含沙射影。</br> 裴蹲蹲熱愛接話:“爸爸怎么了?要找江叔叔看嗎?”</br> 裴容冷靜地掐了一把他的腰:“好點了嗎?”</br> 陸擒:“謝謝,心不跳了。”</br> 引擎轟鳴,流暢的車身在蔚藍海濱劃出一條黑色弧線。</br> 形容純粹的快樂時,人們常說“快樂得像個孩子”,下車的時候,裴容覺得他的快樂跟蹲蹲一樣多。</br> 不,比蹲蹲還多。</br> 因為小崽子看起來不是第一次體驗了,裴容還是第一次。</br> 陸擒直接把人接回大別墅。</br> “你的公寓停車不方便。”陸擒把摩托車停在院子里,伸手幫裴容解開頭盔的系帶,一邊直白注視裴容的眼睛。</br> 裴容站著,淡定地回視過去。</br> 下巴處一松,頭盔摘下,陸擒趁裴容被擾亂視線的一秒,微一低頭,偷了個香。</br> 裴容一怔。</br> 淺淺的一秒,轉眼陸擒就把頭盔拿在手里,和蹲蹲的小頭盔“干杯”一下,“晚上吃什么?”</br> 裴蹲蹲自己脫的頭盔,小臉蛋被帶子蹭了一點點紅印:“紅酒土豆燉牛腩加泡面。”</br> 他補充:“爸爸喜歡吃。”</br> 陸擒記住了,紅酒土豆燉牛腩是裴容喜歡吃,泡面屬于夾帶私貨。</br> “今晚就吃這個。”</br> 裴蹲蹲踴躍舉手:“爸爸,我去開紅酒!”</br> 他熟門熟路跑到藏酒室,推開門,下了幾級臺階,在一排紅酒里巡視一圈,圓溜溜的眼睛盯上了一瓶。</br> 就是這個噢,袁滸叔叔夸好喝的那一瓶。</br> 他搬來小凳子,站上去,從酒柜里雙手抱出了一瓶紅酒,跳下凳子的時候顫顫巍巍,隨時能抱著酒瓶撞地。</br> 裴蹲蹲把紅酒放在地上,拿來開瓶器,脫了鞋子,用腳夾住瓶身。</br> 裴容看得眼皮一跳:“多少錢?”</br> 他以前參加過拍賣會,那些富豪拿出的藏品就包括酒,一瓶幾百萬的。</br> 他不是很想吃幾百萬的紅酒燉牛腩。</br> 陸擒吐出兩個字:“不貴。”</br> 跟裴容第一次在家里吃飯,開多貴的酒都不算浪費。</br> 裴容問道:“蹲蹲會開酒嗎?不如讓陸爸爸開。”</br> 裴蹲蹲想表現一下自己,驕傲道:“蹲蹲開過很多哦,這瓶、這瓶、這瓶……都試過了!”</br> 裴容第一反應是去看陸擒的神色,你的心臟還好嗎?</br> 第二反應是,想跟陸擒解釋蹲蹲應該是對金錢沒概念,這么懂事的崽兒教一教就好了,他這些年賺的,應該能賠得起這些酒。</br> 陸擒也很緊張看向裴容,下意識替小崽子掩護:“都不貴。”</br> 老父親真是操碎了心。</br> 裴容在電光石火之間明白了什么。</br> 感情他們倆都很怕對方把小崽子從人生中刪除。</br> 虛驚一場中,裴蹲蹲已經飽含經驗、手腳并用地開完一瓶紅酒,快樂地舉起來:“爸爸!可以喝!”</br> 陸擒接過來聞了一下,“蹲蹲挑得真好。”</br> 他朝裴容道:“兒子挑的,今晚得喝完吧?”</br> 裴蹲蹲點頭:“對對對,爸爸說不能浪費食物。”</br> 空氣中有淡淡的紅酒香,恰似那點若有似無的曖昧。</br> 裴容:“行啊。”</br> 陸擒去做飯,裴蹲蹲帶裴容參觀房間,著重參觀陸擒的臥室,裴蹲蹲咬著小拳頭:“唔,跟四年后的不一樣哦。”</br> 于是裴容陪小崽子玩了半小時找不同游戲。</br> “這里沒有爸爸的照片!”</br> “墻上少了結婚照!”</br> “桌子上要有三個杯子,爸爸一個,蹲蹲一個,爸爸一個。”</br> “……”</br> 裴蹲蹲把爸爸們的同居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br> 裴容恍恍惚惚中以為自己真的和陸擒同居了,小崽子三言兩語形容的畫面令人身臨其境。</br> 裴蹲蹲拉開床頭柜的抽屜,奶聲奶氣地提問道:“爸爸你知道這里面少了什么嘛?”</br> 裴容悚然一驚,支支吾吾道:“我們去看看爸爸做好了沒有。”</br> 陸擒合上鍋蓋讓牛腩多燉一會兒,聞言倚在門框,笑得不懷好意。</br> “不用看了,還要十分鐘收汁。”</br> 裴蹲蹲仰頭,眼里滿是神采:“爸爸,你不知道嗎?”</br> 大美人被左右夾擊,咬著牙道:“少了你的泡面。”</br> 裴蹲蹲眨了眨眼,立刻大聲道:“對!是寶寶的泡面!”</br> 爸爸真好誒!</br> 裴蹲蹲快活地揭開謎底:“還有爸爸的結婚證!”</br> 陸擒笑出聲,心情從未這么好過。</br> 裴容臉上一臊,“結婚證放床頭柜不會丟嗎!”</br> 陸擒端正態度道:“好,那以后不放。”</br> 裴蹲蹲聞到了香氣,鼻子很靈,“爸爸是不是還做了雞腿?”</br> 陸擒:“是,烤雞腿。”</br> 裴蹲蹲:“蹲蹲要看看雞腿。”</br> 蹲蹲從陸擒身邊竄出去,大美人也想出去,被倚在門框上的陸擒攔住了去路。</br> 低聲問:“你覺得床頭柜里該有什么?套嗎?”</br> 近在咫尺的呼吸噴紅了大美人的側臉,裴容道:“我覺得都不需要。”</br> 色香味俱全的晚餐端上桌,紅酒也醒好,兩個高腳杯晶瑩剔透。</br> 陸擒先把牛腩里的一小撮泡面挑起來,公平地分給了三個人,一人頂多兩根。</br> 蹲蹲表示沒意見。</br> 因為蹲蹲年紀太小,燉牛腩只倒了一點點紅酒增色,幾乎還剩一整瓶。</br> 陸擒往自己和裴容的杯子里倒紅酒,往蹲蹲的杯子里倒蜂蜜水。</br> “干杯!”</br> 裴容和陸擒兩人分完了一瓶紅酒,兩人酒量都還可以,連微醺都算不上。</br> 兩人一起把蹲蹲哄睡,讓他占據了大床中間。</br> “睡著了。”半躺著陪崽子睡覺的裴容想起身,一旁的陸擒卻不肯讓開位置。</br> 大美人微怒,目光流轉,忽然勾住陸擒的脖子一翻身壓在他身上,深呼吸了一下吻下去。</br> 一個長長的吻,直到兩人都衣衫凌亂。</br> 陸擒的手也不老實了起來。</br> 裴容猛然抽身,低聲問:“陸總說床頭柜里該有什么?”</br> 陸擒眸色一沉。</br> 裴容笑了笑,挑釁道:“那你有么?”</br> 陸擒:……還真沒有。</br> 而且沒有還不行。</br> 裴容:“沒有就老實點。”別逮著機會亂親人。</br> 他從容下床,赤著腳進衛生間洗漱,心情十分愉悅。</br> 陸擒反應了一下,明白自己被小心眼的大美人報復了。</br> 打蛇七寸。</br> 還有一年零兩個月,忍著吧。</br> 這個念頭剛一產生,陸擒就難受得仿佛萬蟻噬心。</br> 這誰忍得了!</br> 感覺可以商量一下蹭蹭不進去的方式。</br> 他想了下大美人的態度,現在就是他對裴容耍流氓,裴容也可以對他耍流氓,但是陸總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吃虧了。</br> 得制定一個步步扭虧為盈的計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