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座位，和其他同學一起去學校食堂的武安，被小跑著追上來的徐夢瓊攔住。陪同在武安身邊的男生們紛紛駐足觀望，一臉困惑的望著這位平日里十分恬靜，此刻卻舉止膽大的女生。</br> “這個給你。”略有遲疑的徐夢瓊緩了片刻，才將手中的袋子遞了過來。</br> “什么？”武安面露詫異。</br> 男生們的好奇心被勾起，噤聲不語的候著，等待接下來的精彩劇情。眾人看向二人的表情迥異。</br> “午…餐。”徐夢瓊的臉漲得通紅，她覺得自己一定是中了邪，隨便說說而已的話，怎么就當了真？真就多做了一份？而且還好意思當著其他幾位男生的面送出來？</br> “午餐？”武安邪魅一笑，他當然記得。只是現在身旁有一幫看熱鬧的，接了等同于默認，間接昭告天下，之后必然被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他絕對不允許內心深處珍藏的東西暴露于眾人面前，受到指指戳戳的品頭論足。</br> “你腦子銹了？”武安的語氣漫不經心，“玩笑話也當真？謝啦！你自個留著吧！”說完，繞過徐夢瓊徑直朝著餐廳走去。</br> 等著看出好戲的其余男生失望至極，果然，依舊是沒有下文。這種事發生在武安身上絲毫不稀奇，給他送物品的女生從未斷過，結果卻如出一轍——拒。本以為這次能翻出個花子，與眾不同些，呵！還是一個慫樣，沒勁。</br> 武安抬腳走了，其余男生自然立馬跟隨上，沒人理會被晾在那里瞠目結舌的徐夢瓊。</br> 明明是他自己親口說想吃的？怎么……心思簡單純凈的徐夢瓊，哪里接觸過性格如此別扭古怪的人？這人是真有毛病。緊了緊抱著的袋子，抿著嘴唇默默的朝常去的露臺走去。</br> 看著面前擺放的二份午餐，徐夢瓊的心臟隨之緊繃，胸悶難受。本以為無所謂的事看來并不是那么簡單。</br> 昨天友好主動，今莫名翻了臉？繼續維持著高冷人設，卻讓徐夢瓊為此欠缺了女孩的矜持，在其他同學面前難堪，思維奇怪的讓人費解。</br> 頗費了一番功夫的午餐，在愈來愈暖和的氣溫下，是無法繼續存放了，可徐夢瓊又如何吃得了兩人份的量？多余的這份只能丟掉了，唉……實在是浪費。</br> 為了避免再次被打擾而刻意的準備，實則多此一舉，想想也是可笑。</br> ……</br> 放學后的徐夢瓊一如往常，形單影只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落日余暉映照下的身形單薄嬌小。身后十幾米遠的武安，亦步亦趨的跟隨著，目光一刻也不移開。</br> 此后幾日，武安明顯感覺到徐夢瓊在有意回避他，老遠見著就會繞道通行，避免同時處于一個空間。</br> 午飯時間，露臺上原本固定的地方，再未尋到那抹洋溢著淡淡微光，如晨曦般溫暖的身影。到底去了哪里？心中空落落的武安頹然無語地佇立著，眼神黯然。</br> ……</br> “排名多少？”</br> “怎么又是第二？比第一差多少？有沒有分析原因？”</br> “第二挺好？！少說這種混賬話！這個世界永遠只關注第一，誰TM管你老二？！”</br> “你是不是偷摸著談戀愛了？沒有？那為什么學不到頭里？！”</br> “我可警告你，咱們這種家庭講究的是門當戶對，不能隨便找對象的。要是讓我知道你早戀，就吃么著！”</br> 如此這般那般……</br> 父親眼中的世界，全然只有權力，如何更快的提升職位；如何更好的穩固和保全權勢；如何鞭策自己的下一代，繼續堅持走好他們制定的路線。至于內心深處萌發的小情小愛，被劃定為影響制約兒子發展的因素，絕對不能縱容和滋生。父親認為登上權力至高點，掌控一切的過程，才能體現自身價值。</br> 自小受著父親威壓教訓的武安，在母親那里同樣尋求不到一絲溫柔的母愛。作為一位工作成績突出的女領導，她厭惡一切軟弱無能低效無序的行為存在。</br> 無所依靠的心踽踽獨行，一眼可以看穿的未來，毫無波瀾壯闊可言。試圖沖脫束縛，激烈對抗過的武安，被“武將”父親帶人美美咥了幾頓后，自知無望的偃旗息鼓老實下來。</br> 表面安分的武安，是為父母掌控的麻木工具人。實則內在積蓄的叛逆因子，從未停止尋找可替代的宣泄口，排名第一的林爸成為他的目標。</br> 二人初中階段的各種不對付，在校園里早已是公開的秘密。除了規定課程，但凡林爸參加的各項比賽、競賽和活動，武安必然緊隨其后。但聰明強健的林爸豈是隨人宰割的主？對抗個若干回合后，武安的智商、體能明顯跟不上趟，逐漸落下陣來。次數多了，武安“萬年老二”的頭銜應運而生。當然，大家是只敢背地里稱呼稱呼。</br> 明爭不成，那就暗的，各種惡搞的小伎倆輪番上陣。應付幾次后，林爸甚感無聊，盡是些低智商產物“我說，武安，你好賴上點心，成嗎？發動你的智慧，整點高水平的？”</br> 整蠱不成反被嘲諷？武安牙癢癢的緊，與他那幫“狐朋狗友”合計了進一步計劃。</br> 只是未等實施，就發生了改分事件。武安同他的“豬隊友”們被全校通報批評、記過、做檢討，差點影響到初中畢業和中考。得知此事的武安父母氣得夠嗆，暴跳如雷的父親狠狠地收拾了武安，導致武安因此住了醫院，一段時間無法到校。原本計劃想使的大招徹底泡了湯。</br> 升至高中的武安和林爸，冤家路窄的依舊是同班校友。只不過，或許是長大學精了？亦或者被自家老爹咥怕了？武安行事沉穩收斂了不少，不再肆意妄為地明著與林爸針鋒相對，也沒了幼稚的整蠱惡搞，轉而采用暗地里的收買人心，進而掠奪。</br> 小小年紀竟然懂得利用起人性的弱點——貪婪，施以小恩小惠達成孤立林爸的目的。但凡是林爸身邊的，無論人或事物，暗地里能收買就收買，能拆臺就拆臺，破壞一個是一個。</br> 父母的高壓教育手段，給予他的困擾和傷害，造就了扭曲的心理形態。旁人表現出來的痛苦、難堪、失落和絕望，反而給他帶來感官享受和快樂。</br> 扼制個人喜好和情感，無夢想可言的活法，讓武安缺失了動力和熱情，只能尋些污七八糟的東西麻痹自己，填補心中的無聊空虛。</br> 這種渾渾沌沌不甚清明的日子，注定只會讓武安的情況更加糟糕，是繼續為人？還是成為惡魔？一度在兩種形態下不斷轉換的武安撕心裂肺的痛。即將崩潰的臨界點，他忽然發現了那雙純凈的眼睛，進而是那么美好的一個人。同他以往接觸的都不一樣，一點也不虛假造作，溫柔的如此真實。</br> 情感縱然長久被壓制，卻仍舊撬開了縫隙，某種奇妙的東西順勢流淌出來，起初是絲絲縷縷，進而潺潺汩汩……隨著時日的遞增，形成了滔天巨浪，不斷擊打武安的心臟，“撲通撲通撲通”一下又一下……這是獨屬于他的秘密，他真正想好好珍惜守護的秘密。</br> ……</br> 借口打發了每日跟隨左右的男同學們，武安尋到了徐夢瓊新發掘的一處小地方，一間無人的備用教室。</br> 看著因他的冒然出現，驚愕的目瞪口呆，好似還帶著些嫌棄神情的徐夢瓊，武安暗自思忖，那天果然是傷到了小可愛，不由有些愧疚。</br> 徐夢瓊毫不掩飾對武安的排斥，她可不想同性格古怪的人打交道。悶聲不響抱著飯盒就要離開，</br> 卻被眼疾手快的武安阻擋在角落處。</br> 高大身影自帶一股強大的低氣壓籠罩下來，沉重壓抑，叫人憋悶。徐夢瓊緊摟著飯盒大氣不敢出，一動不動的貼著身后的墻壁。</br> 武安察覺出對方的忐忑不安，盡量調整面部表情，使之顯得親切友好，“還有嗎？”</br> “嗯？什么？”徐夢瓊沒聽懂。</br> 武安擔心她害怕，沒敢把抄在褲兜里的雙手取出，輕微挑挑下巴示意飯盒。</br> 啊？徐夢瓊實在想不通，專門帶了來不稀罕，這會又惦記別人吃剩的？什么惡趣味？沒回應，不搭理。</br> 等了片刻，見對方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武安知道被討厭了，微嘆了口氣，稍稍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徐夢瓊果然歡脫的閃身逃離開。</br> “等一下！”武安叫住了她，“耐心聽我把話講出來。”</br> 被喊聲驚到的徐夢瓊站在那里不敢動。</br> “你知道的，我的情況……每天圍在身邊的人太雜，那天那么做，是不想他們知道你和我的事。人言可畏，我不允許任何的妄加評論出現在你身上，給你帶來麻煩。”武安依舊保持著讓徐夢瓊感到安全的距離，“我這人情商低，說話難聽做事欠妥，可那并不是我想的……”m.</br> “哎？你和我的事？”徐夢瓊轉過身看向武安，困惑不解。</br> 武安被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盯的有些恍神，原本炯炯的目光閃躲起來。拿出置放于褲兜的雙手，局促的在褲子兩邊摩挲，不知道擱哪里妥帖。</br> 對于年齡尚小的他們，許多事都是嶄新的，需要一個大膽的開頭，來確定自己的選擇。害怕、膽怯？毫無經驗，無從借鑒。但終歸必須跨出第一步，任何人代替不了，誰也幫不上忙。</br> 平時看似老道的武安，面對喜愛的女孩就是套著冷酷偽裝的Lotso。</br> 除去冰冷外衣的偽裝，毛茸茸的可愛，但在憨厚的外表下卻有一顆陰暗扭曲的心，需要用純凈芳香的花蜜浸潤才能治愈。徐夢瓊的及時出現，澆灌了武安即將干涸枯竭的心田，是獨屬于他的美好甘甜。</br> ……</br> 季夏的傍晚，武安和徐夢瓊登上了郊區的一處山丘，眺望著遠處星羅棋布的城市建筑，身在高處，天高云淡自是一番好滋味。</br> 過去本不覺得多么博眼球的景致，全因身邊有了與眾不同人兒的陪同，增添了許多美不勝收的色彩。</br> “其實……”徐夢瓊猶豫道，她擔心說錯話掃了好興致。</br> “哈哈，害怕什么？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武安笑了起來。</br> “我是不太喜歡七夕這個節日的。”</br> “為什么？”</br> “太悲了。兩個人一年才能見一次，不難過嗎？如果這樣的日子稱之為情人節，情侶們也太可憐了吧？”</br> “哈哈哈，你對七夕節的理解過于片面了。其實……”武安總算找到秀一下學識的機會，“萬年老二”也是具備真材實料滴！</br> “七夕被賦予了“牛郎織女”的愛情傳說，是后來經歷史發展，使其成為了象征愛情的節日。最初，七夕節是星宿崇拜衍化而來，為傳統意義上的七姐誕。”</br> “噢！”徐夢瓊露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甚是可愛，武安一下子看愣了神。</br> “繼續啊？”徐夢瓊提醒到，武安恢復反應。</br> “嗯嗯。對“牽牛婺女”星宿崇拜與原始的信仰。“牽牛婺女”最初的含義是用以作天文星區對應地理分野的“分星”。簡單來說就是，古人將天上每個星座都與地上的實體地理區域一一對應。分星與分野目的主要是為了配合占星理論進行天象占測。</br> 婺女星后來衍化成神話中的女神，民間稱為七姐、天仙娘娘、七星娘娘、七娘媽等等等，是編織云彩、紡織業者、情侶、婦女、兒童的保護神。”武安扳著指頭數著，神情專注認真。</br> 做事認真，努力進取，才華橫溢的男孩最是容易俘獲女孩子的心，徐夢瓊聽得入了神。</br> 武安從顧盼生輝的眼眸中收獲了崇拜般的癡迷，撩人心懷。</br> “七夕作為古老的節日，古人于朔日祭月，本身是乞求繁衍生息的意愿，皆因月之盈長暗喻了長生與興旺。</br> 七月七是長生又長生的標志，也被稱為“人日”。每年七月初七，牛郎織女于天上的鵲橋相會，愛情基本上都要和婚育相連，在七夕的節物風俗里，將這兩件事關聯是很自然的。”</br> “知道嗎？”武安側身正對徐夢瓊。</br> “什么？”</br> 映襯在火紅晚霞中的徐夢瓊，撲閃撲閃的眨著清澈見底的眼睛，一臉認真…不，是可愛的天真，抬頭看著武安。</br> “七夕節中最神秘的大概要算……”武安深情的與之對視，語氣沉靜，緩緩道“夜半無人，天河私語。”</br> 低頭吻住了可人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