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從絮被困在相鏡的識海這么年, 原本期待化為人形在外世脫離相鏡掌控,但拿到龍骨化為了人形,他卻再次心甘情愿回到了束縛他六年的識海, 怎么勸都不肯出來。
相鏡哄他:“三更?真龍大人?從絮?心肝兒?”
心肝兒不理他。
相鏡見他在賭,只好沒再哄, 省得說了無心的話再把真龍大人給著。
相鏡剛從秘境出來沒久, 本就沒少東西, 和滿秋狹商議后,決定讓他先帶著云硯里從玲瓏塔去原去意宗。
滿秋狹就是為了看相鏡這張臉才甘愿離開無盡樓,聽到這個當即就不樂意了。
相鏡哄他:“就半日的事兒,忍著點啊。”
滿秋狹瞥他:“你知道我要什么。”
相鏡:“……”
相鏡瞪他一眼:“畫,畫就是了。”
滿秋狹這才答應。
安排好滿秋狹和云硯里,相鏡在臨離開無盡道,去無盡城城南。
雙銜城, 瓊廿一不記打地又在開賭坊。
相鏡到的時候,他正大馬金刀地翹著腿,手持著煙桿, 面桌子一堆玉石, 被他時不時拿起一顆在嘴里嚼。
周圍的人每次看他嚼玉石都跟著一陣牙疼,生怕瓊廿一的牙被硌掉。
瓊廿一剛磕完一顆玉石,余光一掃瞧見相鏡正面無表情地進來, 立刻一起身,慌張將身煙味散去, 丟開沒開的骰盅, 顛顛迎了來。
相鏡見他這副慫樣子,不想在這么人面丟他面子,帶著他了樓, 打算關起門來揍。
瓊廿一在世界建了好幾座緊挨在一起的高樓,常年燈火通明,但他除了一樓做成了賭坊,其他地方皆是空著放燈。
相鏡到了樓,看了看周圍,突像是想起了什么挑眉問道:“雙銜城的高樓,是誰幫你建的?”
瓊廿一正滿臉肅地看地的毯子,心里在想那毯子跪起來疼不疼,聞言“啊”了一聲,乖乖回答道:“宋有秋。”
相鏡:“……”
果是他。
宋有秋的送葬閣涉獵范圍倒是很廣,連高樓都建得有模有樣。
相鏡也沒指責瓊廿一又開賭坊——反正這把劍的性子從六年就是這樣,每次積極認錯,但死都不改。
“我要回去意宗一趟,你要一起去嗎?”
瓊廿一沒想到相鏡竟沒追究他開賭的事,有些受寵若驚,他湊坐在相鏡腳邊,雙手乖乖搭在相鏡膝蓋,眼巴巴道:“主人要不要帶我去啊?”
相鏡垂眸看他,笑道:“你想在這里玩就在這里玩,想隨我去就去,都行。”
瓊廿一怯怯道:“您不會在說反話嗎?”
相鏡淡淡看他:“你說呢?”
瓊廿一這才開心起來,耳朵的骰子都開始晃動起來:“我想待在雙銜城,主人若是用得我,用生死契召我就好,我立刻出現。”
相鏡笑著摸摸他的頭:“你不是很想出去玩嗎?”
“我只是在雙銜城待了六年被悶怕了,這段時日出去看了看,發現外面其實也沒什么好的。”瓊廿一趴在相鏡膝蓋,悶聲道,“這世沒我想象的那么好,就連地脈泛出來的靈力都是污濁臟亂的,是主人的世界待著舒服。”
相鏡點點頭,任由他選擇去留。
整個三界,絕大數修士拿靈獸或劍靈只是一個工具罷了,但對相鏡來說,瓊廿一卻是他這些年難得真心待自己的好友。
——若是他不整天想著賭,相鏡能會把他寵天。
曲危弦昨日有要事已經先回了去意宗,相鏡仔細盤算了下,曲行的壽誕好像就是這幾日,到時其他三門掌門和弟子必定會到場,或許能問出六年的真相。
安頓好瓊廿一,相鏡出了雙銜城后,便將雪狼召出來。
宿蠶聲的雪狼會操控靈力飛在空,雖速度比不真龍,但勉強比其他靈獸要快得。
雪狼許久沒出來了,見自己有用,相鏡剛在他背坐穩,它便“嗷嗚”一聲,搖著尾巴撒歡沖了天。
相鏡:“……”
相鏡薅了它的毛一下:“方向錯了!”
雪狼:“……”
雪狼興致絲毫不減,轉了方向再次風馳電掣地沖了去。
只是雪狼才剛行了片刻不到,相鏡沒出無盡道,就忍不住叫了停。
雪狼蔫蔫地尋了處空地落了下來,任由相鏡從自己手臂滑了下來。
周圍是一片荒郊野嶺,相鏡暈暈乎乎地踩著雪狼爪子落了地,腳才剛一沾地,就控制不住地偏頭吐了出來。
雪狼:“……”
在識海一直暗搓搓看著的顧從絮:“……”
相鏡不光暈玲瓏塔,暈靈獸。
幾乎將胃里的東西吐干凈了,相鏡才奄奄一息地坐在雪狼爪子,雙眸呆滯地發呆,看模樣以為他方才連魂魄也一起吐了。
單方面冷戰了一天的顧從絮見他臉色慘白紙,最終是沒忍住,開道:“你怎么樣了?”
相鏡聽到顧從絮的聲音,呆了好一會,才聲嘟囔:“三更。”
顧從絮猶豫了好一會,才從識海里出來化為人形,神色復雜地站在相鏡面。
相鏡見他出來,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擺,仰頭看他,聲音虛弱無力:“從絮,我難受。”
顧從絮:“……”
顧從絮詫異看他,沒想到相鏡竟有這么脆弱的時候。
一次暈玲瓏塔,也沒見他這么示弱服軟過。
因為顧從絮的出現,雪狼整個身子幾乎都僵了,慫噠噠的動都不敢動。
顧從絮瞥了它一眼,雪狼立刻嗚咽一聲在原地消失。
相鏡原本坐在雪狼爪子,雪狼乍一消失,他猝不及防往后一仰,差點直接坐在地,好在顧從絮沒打算摔著他,伸長了手臂一把扣住他的腰,將他扶穩。
顧從絮原本只想扶著他在旁邊的石頭坐穩,但沒想到他才剛將相鏡接住,相鏡就不客地欺身靠近他,將兩只手都掛在他脖子。
顧從絮:“……”
顧從絮咬牙切齒:“下來。”
相鏡閉著眼睛,將頭枕在顧從絮頸窩,喃喃道:“我難受了。”
顧從絮在生的,怒道:“我管你難不難受!再說一遍,下來,要不我就把你摔下去了。”
相鏡充耳不聞,將身子挨得更近了些,似乎很有信心顧從絮不會摔他。
顧從絮得要命,手掐在相鏡纖細的腰身,正要往外扯,就聽到相鏡低低笑了一聲,道:“這是荒郊野嶺,就算我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救我,三更是想將我按倒就地正法嗎?”
顧從絮:“……”
顧從絮慌忙抬起手自證清白:“我沒想碰你。”
相鏡笑得不行,好一會才道:“怎么辦呢三更,我暈雪狼,要什么時候才能到去意宗啊?”
顧從絮聽到他話里有話,自顧自解讀好一會,又聯想到幾日相鏡的那句“污言穢語”,終于徹底想通了。
他匪夷所思道:“你是想把我當坐騎?”
相鏡靠在他肩,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去繞顧從絮垂在肩的一縷發:“以嗎?”
顧從絮一時為自己理解錯誤相鏡的意思而羞憤,又因相鏡將堂堂真龍當坐騎覺得憤怒,最后視線落在相鏡慘白的臉。
相鏡雙腿發軟,都要站不住了,但是強行繃著,言笑晏晏和真龍你來我往。
顧從絮沉默半晌,才不耐煩道:“就這一次。”
相鏡聞言眼睛一亮,伸長了手臂抱住了顧從絮,笑瞇瞇道:“真是我的好三更。”
顧從絮:“……”
好三更差點把相鏡給扔出去。
片刻后,相鏡坐在一截龍骨幻化而成的真龍背,顧從絮騰云駕霧,盡量飛得極穩,順著相鏡指的方向,朝著原去意宗的方向而去。
半日時,滿秋狹已經和云硯里從玲瓏塔到了原去意宗。
去意宗燈火通明,因曲行的壽誕來來往往皆是三門弟子,好不熱鬧。
滿秋狹蒙著面紗,云硯里帶著面具,怎么看怎么像是來砸場子的,去意宗的弟子看到他沒有請帖就要進來去意宗,全都警惕地看著他。
不過很快,曲危弦接到消息來接他,看了看他身后,疑惑道:“鏡呢?”
滿秋狹道:“隨后就到,去意宗這是在給曲行辦宴席?”
曲危弦道:“是。”
云硯里看了看周圍到處都是喜慶的紅色布置,挑眉道:“是曲行要娶妻嗎?”
曲危弦:“……”
滿秋狹:“……”
曲危弦人傻,并沒覺得有什么冒犯,輕聲細語地解釋:“是家父壽誕。”
“哦。”云硯里點頭,“今日嗎?”
曲危弦:“是。”
曲危弦根本沒有一宗主的做派,旁人問什么他答什么,說話做事臉都沒有絲毫表情,呆滯得仿佛像個木偶傀儡。
云硯里冷哼,心道九州最有名望的三門一,掌門竟是這么個愚蠢的玩意,看來九州依是螻蟻遍地,不得臺面。
因滿秋狹和云硯里是曲危弦帶來的,到了人來人往的待客堂,被去意宗弟子奉為賓,熱情招待。
云硯里挑眉掃了一眼觥籌交錯的宴席,眸子一閃而過一個場景,他突一把拉住了滿秋狹,道:“我是在外面吧。”
滿秋狹:“為何?”
云硯里是云州人,自也有一些九州人所不知曉的秘寶,他抬手撫了撫肩的鳳凰,淡淡道:“等會你就知道了。”
滿秋狹也無意和其他人交談,便跟著云硯里出了壽誕宴席的外面。
沒一會,曲危弦又過來了,問道:“鏡什么時候到?”
滿秋狹被他三句不離鏡被煩壞了,他自己也想見相鏡,當即不耐煩道:“不知道,許是迷路了。”
曲危弦有些擔憂。
就在這時,云硯里突道:“好像到了。”
滿秋狹和曲危弦瞬一振,順著云硯里手指的地方,抬頭看向天邊。
天色很快就要黑了,一片晚霞,恍惚飄過來一條巨龍,并且越來越向他逼近。
云硯里默默往旁邊移了一下腳。
滿秋狹遠遠瞥見龍背臉色蒼白好像在喊些什么的相鏡,眼睛頓時得到了滿足,心情也好了許。
只是很快,那巨大的龍仿佛是不受控制似的,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朝著去意宗正在大擺宴席的宴席沖過來。
曲危弦呆呆看著,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在為相鏡來了而開心。
下一瞬,巨龍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從天邊墜落,轟的一聲直直砸在了宴席央的屋頂。
滿秋狹:“……”
曲危弦:“……”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