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重鏡用盡最大的力氣握著浮屠塔, 眸子緩緩爬上一抹赤紅。
三毒竟敢將溯一的佛骨煉成盛放無數殺孽的浮屠塔。
浮屠?
當真可笑。
他手指猛地一用力,在靈樹下方亂竄的幽火終于尋到了主人,呼嘯兩聲如墜落流星飛回來, 圍著他的手指轉了兩圈,倏地火焰大放。
幽火將佛骨中殘留下來的殺孽焚燒殆盡, 一股清澈梵音從中蕩漾而出, 虛空驟然出現一道波紋, 猛地掃向四周。
在三毒秘境中嘶吼咆哮的惡獸們竟然瞬間安定下來。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相重鏡急促的呼吸聲。
他抬起頭看著半空中和顧從絮廝斗的三毒,好一會才再次握緊了劍,眼尾如同刀鋒般鋒利。
孔雀覺到他身上凌厲的劍意,小小聲叫了一聲,埋頭鉆到相重鏡袖子,乖乖躲著去了。
相重鏡前世死之前在三毒秘境布下的結界, 是阻絕所有身負三毒之人進入秘境,哪怕一丁點都不可以,所以近千年來進入秘境的往往都是易郡庭那樣的小小少年, 天真無邪, 修為甚低,并未被地脈三毒荼毒過。
六十年前的宿蠶聲和晉楚齡本該也是如此,可當他們有了三毒后, 今年第一次秘境開啟時,兩人便無法進入秘境。
所以宿蠶聲才會讓凡獸雪狼將相重鏡的石棺拖出來。
相重鏡著不遠處的三毒, 不知怎么突然輕笑了一聲, 他用靈劍在地上輕輕畫了個圈,淡淡道:“好,如所愿。”
句話輕若無聞, 連顧從絮都未聽到,但站在枝頭的三毒卻瞳孔一縮,終于垂眸看了他一眼。
相重鏡將佛骨收回了袖中:“贏了,我現在的確想殺了,無論用什么手段。”
能徹底將三毒殺死的,便是相重鏡布在三毒秘境的法陣。
但若是想讓三毒入陣,首先便是將結界破開。
相重鏡之前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來誅殺三毒,直到他知曉了浮屠塔便是溯一的佛骨后,終于徹底下定了殺意。
相重鏡心想,也許就是當初三毒要將浮屠塔給他的原因。
利用佛骨將相重鏡逼得不得不用陣法殺三毒。
三毒終于將和顧從絮纏斗的黑霧瞬間收回,惡龍一聲震天咆哮,張開獠牙朝著枝頭上的白袍僧袍沖去。
三毒動也不動,冷眼瞧著越來越近的惡龍,甚至沒有興起絲毫閃躲之意,就這樣不偏不倚被顧從絮一口吞入腹中。
惡龍獠牙太過強悍,直接將靈樹枝給咬掉巨大的頂端,一聲巨響,整個靈樹都為之一震。
馬上下來的宋有秋和滿秋狹被個巨樹動蕩震得一個踉蹌直直從樹枝上掉下來,滿秋狹還未來得及用靈力御風而行,雪狼不知從何處飛過來,一下將兩人馱在背上,穩穩朝著靈樹下飛去。
宋有秋薅著雪狼的毛,疑惑道:“怎么來了?”
雪狼嗷嗚一聲,示意是相重鏡讓他來幫助兩人的。
滿秋狹不動如風坐在雪狼背上,大概還在品味相重鏡那抹笑容——他覺得那個笑能讓他撐上半個月都不帶流血淚的。
靈樹下,無盡樓已經被摧毀大半,宋有秋本能地心疼,后來想了想滿秋狹會將尾金結給他,開始開心起來。
很快,兩人被雪狼送到了靈樹下。
宋有秋放在靈樹下的芥子屋舍前,曲危弦不知何時醒來,正臉色蒼白地站在靈樹下,茫然看著天空中的雪狼。
他身形太過孱弱,被雪狼落地時翅膀扇起的風一吹險些踉蹌著摔倒,強行穩住身體后,他微微抬眸,眉心不知何時有了一抹血紅的朱砂痣,襯著他面容更加病弱。
雪狼瞧見他,忙化為半人高的狼,顛顛跑了過來,沖他搖了搖尾巴。
曲危弦慘白著臉,抬起手摸了摸它的頭,好一會才喃喃道:“主人呢?”
雪狼看著他,一時不知道他問的是哪個主人。
好在曲危弦很快回過神來,他咳了一聲,問:“重鏡呢?”
雪狼仰頭朝著靈樹之上的三毒秘境嗷嗚了一聲,示意在上面。
曲危弦點頭。
宋有秋也跑了過來,曲危弦可是相重鏡特別叮囑要照顧好的,他也可不能讓人再丟了。
滿秋狹上上下下了曲危弦,懶洋洋地問了句:“還難受嗎?”
曲危弦猶豫了一下,才捂著眉心,似乎有些痛苦:“痛。”
滿秋狹:“哪里?”
曲危弦一愣,一時說不上是眉心憑空出現的朱砂痣疼,還是心口疼。
滿秋狹不耐地“嘖”了一聲,抬起手握住曲危弦的手腕為他探脈,很快就松開手,隨口道:“沒大礙,死不了,趕緊回去意宗吧,沒你事了。”
曲危弦卻搖搖頭,眸光有種心若死灰的呆滯:“我要去幫重鏡。”
雖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逃出來的,但曲危弦卻還記得那個占據了宿蠶聲身軀的人說要殺了相重鏡,他不能放著不管。
“幫什么?”滿秋狹毫不客氣,“現在這個樣子能幫得了他什么,不去添亂就夠謝天謝地了。”
曲危弦臉色一白。
宋有秋不過去,輕輕扯了扯滿秋狹的袖子:“大人,他……再怎么說也是去意宗宗主。”
滿秋狹瞪了他一眼,宋有秋立刻閉嘴。
要不是因為相重鏡,滿秋狹才不會和曲危弦浪費那么多口舌,見話都說得么難聽了,曲危弦還是沒有想走的打算,滿秋狹也有些煩躁。
曲危弦輕輕睜開眸子,原本灰白色的瞳仁倏地變成猩紅,但兩人卻從他身上覺不到任何入魔的氣息。
——怪不得三毒之前說入魔的曲危弦還不及易郡庭。
滿秋狹眉頭一皺:“入魔了?”
曲危弦:“靈樹下的地宮有一股和我很像的氣息,重鏡讓你們下靈樹,是為了尋他嗎?”
宋有秋吃了一驚。
“正是。”
“我帶你們去吧。”曲危弦垂下魔瞳,輕聲道,“我知曉要如何打開地宮封印。”
滿秋狹難得想要追根究底:“重鏡說地宮各處的入口都有他親自布下的封印,是如何知道解法的?”
曲危弦腳步一頓,他摸了摸眉心的朱砂痣,好一會才道:“我也不知道,一醒來識海里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