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集十二張麻將牌
紀(jì)念碑兩側(cè),各有一座一米來高的鑄鐵燭臺,上面是漢白玉的長明燭造型,蠟燭芯像是鋼管子,大概通著煤氣,噴著火苗。秋湫說,這對蠟燭自從1900年紀(jì)念碑建成后,就一直未熄滅過。
“白蠟燭”上火苗跳動著,就像是為淪亡的江北國土日夜守靈。
漢白玉燭臺的兩側(cè),兩名挺拔的儀仗兵扛槍佇立,任眼前游人來來往往,依然目不斜視,一動不動。
紀(jì)念碑的花崗石臺前,堆放著鮮花,有一支支的,也有一束束的。不遠(yuǎn)處蹲著一個賣鮮花的老婆婆,時不時有參觀者買了鮮花,默默放到臺前。
向小強不禁贊嘆:就是后世蘇聯(lián)紅場的無名英雄紀(jì)念碑,也不過如此吧!他抑不住胸中激動,也過去花五分錢買了支鮮花,恭恭敬敬放在臺前。
一低頭,看到地上有只皮夾子。
向小強抬起頭,迅速四處望望,周圍人依舊熙熙攘攘,誰也沒注意這邊。至于那兩個儀仗兵,永遠(yuǎn)是目不斜視,雕塑一般,別說地上有錢包,就是地上有眼鏡蛇,大概也不會轉(zhuǎn)一下眼球的。
皮夾子鼓囊囊的,好像裝了不少。現(xiàn)在他正是缺錢的關(guān)口,揀是不揀?要是在后世,鬧市區(qū)碰見這種“好事”,肯定不能理會。問題是現(xiàn)在,人好像都還比較單純,不至于是圈套吧?
從遍地是騙子的后世穿越來的向小強,用“鷹隼般地眼睛”余光掃了一圈,明顯感到有人正在盯著自己。他飛快一瞥,十米開外的石凳上,一頂鴨舌帽下,有張戴墨鏡的獐頭鼠目的臉,迅速地躲開了他的目光,裝得若無其事地低頭看報。
他大爺?shù)摹_@孫子還嫩點兒。
行了,有數(shù)了。向小強心中暗笑,轉(zhuǎn)身離開。
狗順目光從墨鏡上面瞥出去,拿著報紙的手開始抖起來,牙咬得咯咯的。
這皮夾子里裝了500明洋。他本來想的是,姑爺撿起來自己昧了最好,這樣最省事;要是這姑爺?shù)钠沸泻鸵粋€剛放出來的人實在不符,居然會拾金不昧的話,那么自己就扮成一個感激涕零的失主,說什么也要他收下一半錢做謝禮。作為姑爺?shù)呐萱そ?jīng)費的話,250明洋也不少了。但他沒想到,人家連揀都不揀。
“我們姑爺不是精得跟猴一樣,就是笨的跟豬一樣。”
狗順罵罵咧咧的放下報紙,等他們走得遠(yuǎn)些,立刻抬屁股沖過去,撿起錢包裝起來,又開始觀察二人,判斷他們下一次要經(jīng)過的路線。
……
長江的那一邊,清軍浦口司令部粘桿處辦公樓。
二樓寬大的長官辦公室內(nèi)一片嘈雜,好像在指揮一場大戰(zhàn)役。
這里新設(shè)了好幾張辦公桌,每張辦公桌上都接了一部電話。穿軍服的身影進(jìn)進(jìn)出出,都用小跑的。電話鈴此起彼伏。每一聲電話鈴只要剛剛響起,立刻就有一只手抓起來,向著那頭急切地詢問。墻上那座老朽的機械大木鐘上足了發(fā)條,“咔嚓咔嚓”的,讓人清楚地聽到每一秒的走動。整屋子繁忙的人顧不得擦汗,不時的會抬頭望上一眼。
總之,昨晚人浮于事的那種低效率,現(xiàn)在被一掃而空。
老頭尼瑪善眼珠子通紅,坐在寫字臺后的大皮椅上,手里鉛筆在桌面上狠狠搗著,咬牙切齒地盯著滿屋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手下,時不時也會惶恐地轉(zhuǎn)頭,畏懼地瞥一眼里間辦公室那扇緊閉的門。
老頭面前的桌上立著十二張麻將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某個軍官接到某個電話,然后跑過來向他報告。老頭會略微滿意地點點頭,松一口氣,伸手扳到一張麻將牌。
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十張麻將牌被扳倒了,只有兩張還立著。
“叮————”
這次是他辦公桌上的電話刺耳響起。
“嗯?”尼瑪善盯著電話看一眼,心中升起不祥的預(yù)感。
“喂?”他抄起話筒。
……
“啊,啊,是,是……”尼瑪善一臉惶恐,站了起來,“對對,是下官,下官尼瑪善……”
屋里頓時一靜,人人都停下來看他,猜測電話那頭的大人物。
“嗯嗯,是的,是的,”尼瑪善手向眾人用力揮兩下,讓他們抓緊干活,一邊壓低聲音,恭敬地道,“在,在這兒呢,……正在休息……是……”
他放下聽筒,悄悄蹓到里間辦公室門外,整整衣領(lǐng),扶正帽子,清清嗓子,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幾秒種后,又輕敲了兩下。
“唔……”
門那邊隱約傳來睡得迷迷糊糊的聲音。
“格格,格格,奴才打擾您了,”尼瑪善貼著門,壓低聲音小心地道,“有您的電話,……北京來的。”
里間搭了一張簡易行軍床,十四格格“呼”地和衣坐起來,摸摸額頭,然后干凈利落地整整衣衫,望了一眼縮在沙發(fā)上,兀自呼呼大睡的小林五月,嘴角一笑,開門出去了。
……
“奴才給格格請安了……”
電話那頭傳來恭順的聲音。
“哦,是張總管啊,呵呵,”十四格格笑得很客氣,胸中卻跳起來,眉頭也慢慢皺起,“有勞總管大人掛心了。……圣上可好?”
“圣上安好。”
……
雖說隨著時代的進(jìn)步和一次次的維新,明宮中早已沒有太監(jiān),清宮中自宣統(tǒng)朝也不再招募新太監(jiān)了。但清宮中還有不少以前留下來的老太監(jiān),地位高,資格老。電話那頭的“張總管”就是一個地位類似于從前安德海、李連英的人物。可以說連十四格格這種宗室,又掌著實權(quán),跟他說話也得客客氣氣的。
……
“嗻,奴才記下了……皇上還問:‘那偽明潛艇人數(shù)幾何?’”
“勞煩總管代為稟奏,”十四格格語氣十分恭敬,很耐心地道,“偽明艇員人數(shù)為十二名。”
“嗻,奴才記下了……皇上還問:‘那偽明艇上,可是有走脫的?’”
十四格格臉色微變,她不知道皇上問這一句,是隨口問問,還是有什么文章。按說昨天晚上她接到浦口的報告就連夜飛過來了,誰都沒告訴,更不要說稟奏皇上了。但現(xiàn)在皇上不僅知道了這事,聽口氣好像還話里有話。
當(dāng)今皇帝愛新覺羅-毓疇和她在宗室中雖不同支,但卻同輩,比她小著幾歲,算是她的堂弟。毓疇排行老六,幾年前和老三爭位子時,十四格格的父王鼎力支持他。后來老六登基,年號嘉德,父王從此得勢,她也被從日本招回來,執(zhí)掌粘桿處。
少年天子繼位只有幾年,對她這個堂姐還算寵信。
不過這小毛孩到底知道了多少?十四格格胸中敲起了小鼓。這件事她本沒想刻意隱瞞,但現(xiàn)在十二個俘虜跑得干干凈凈,一件大功成了大過,處理起來就有難度了。至少在完全處理好之前是這樣。
十四格格看著桌上十二張麻將牌已經(jīng)放倒了十張,又看一眼尼瑪善,得到一個肯定的眼神,心下大定,微笑道:
“勞煩總管代為稟奏,沒有走脫的,……唔,還有,明天就可以全部押送回京。”
“嗻,奴才記下了。皇上還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