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集兄弟，加油！！！
    對面江面上清軍的巡邏快艇往來穿梭著，駕著探照燈在江面上掃動。一旦照住一個南逃者，距離遠(yuǎn)的話，巡邏艇上的機(jī)槍就會直接打過去，把他打死在水里。距離近的話，巡邏艇就會調(diào)頭飛馳過去，盡量抓活的。
    向小強(qiáng)在東岸的觀測堡里，透過炮鏡看著八九百米外江面上正在發(fā)生的殘忍景象。
    一個南逃者拼命揮動雙臂，拼死往自己的方向游。在他身后幾米處，一艘清軍巡邏艇翻著浪花，不緊不慢地跟著，艇上大探照燈牢牢地把他照住。艇上的幾個清兵冷漠地看著他。有兩個清兵站在船頭，都光著膀子，一人手里提著鐵錨爪，一人手里提著一大卷鐵絲。兩人一邊探身望著水里的人，一邊不斷回頭，讓掌舵的調(diào)整方向。
    水里的人無論怎樣死命地拍水、或是改變方向，都始終游不出探照燈的大圈。而身后黑色的、巨大的巡邏艇就像個悠閑地玩弄獵物的老虎一樣，一米一米地慢悠悠靠近。以巡邏艇的速度，完全可以一下子就追上他，從他頭頂上軋過去，讓螺旋槳把他絞成肉醬。但是艇上的清兵更愿意活捉他。
    因?yàn)槊炕钭降揭粋€南逃者，艇上的清兵就可以得到一塊大洋賞錢。因此每個駐防在明清邊界的清兵，都會很積極地捉捕南逃者。當(dāng)兵幾年期間，如果運(yùn)氣好，真捉到了這么十幾個南逃者，那么回家后，就很能改善家里的貧困境況了。
    清廷也更愿意活捉南逃者。把他們用鐵絲血淋淋地穿成一串，牽著走回各自原籍，然后召集起他們的鄰里鄉(xiāng)親看看他們的慘狀，羞辱一番后再當(dāng)眾處決。這樣效果比直接打死在長江里好的多了。這樣不但能恐嚇更多有南逃想法的人，還能讓每一個人形成這樣的印象：南逃是沒有用的，肯定是要被抓回來的。讓抓回來更慘。只要還有一絲活路，就忍著吧。大家不都這樣忍著的么，怎么不是一輩子。
    巡邏艇的艇首幾乎就要切倒那個水中的逃亡者了。那個人仍在拼命地?fù)]動雙臂，但是表情已經(jīng)絕望了。站在船頭的清兵揚(yáng)起了鐵錨爪，像個漁民一樣瞄準(zhǔn)水中，猛地把鐵錨掄出去。
    水中南逃者的旁邊激起一團(tuán)水花，這一下鉤空了。穿上清兵拉著繩索把鐵錨拽上來，又瞄了一下，再次掄出去。
    向小強(qiáng)貼著炮鏡，此時渾身一陣戰(zhàn)栗。盡管看不見水里是否泛出血水，但他憑感覺知道，這下鉤住了。
    果然，艇首的清兵開始用力往上拉，水里的人絕望地掙扎著。這下看清楚了，濺起的水花都是紅色的了。不過好像只是鉤住了肩膀，水里的人竟然抓住錨抓，一下子從自己肩上拔了下來。帶下了一大塊血肉。他用一條胳膊在水里掙扎著，一邊轉(zhuǎn)過身子朝艇上大喊著什么，又指了一下自己腦袋。
    東岸觀測堡這邊，向小強(qiáng)看明白了，他這是請求船上的清兵直接把他打死，不要把他活捉上去。他知道，一旦被活捉回去，那將比死更可怕。
    但是船上的清兵怎能因此拒絕一塊大洋，沒有理他，仍是揮起錨爪，看準(zhǔn)了用力鉤下去。
    水里的人凄慘地掙扎了兩下，徹底放棄了，接受了命運(yùn)的安排。船頭兩個清兵興高采烈地拉動繩索，把一個血淋淋的人鉤上船。然后船上的探照燈轉(zhuǎn)向別的方向，很快又照住了另一個正在奮力游水的人，巡邏艇掉轉(zhuǎn)船頭，掀著浪花向他沖了過去。
    巡邏艇身子橫了過來，這下向小強(qiáng)可以看清了，艇上已經(jīng)有了四個血淋淋的人，都被迫站在船幫上，一條粗鐵絲穿過他們的肩膀，一頭繞在欄桿上，一個清兵正拿著鐵絲的另一頭。另兩個清兵按住鋼鉤上來的人，一清兵拿著一個長錐子似的工具，在他的肩膀上穿刺過去。那個逃亡者拼命掙扎著，但是力氣已經(jīng)耗盡了，轉(zhuǎn)眼間一條鐵絲就從他的肩膀“走”了過去，把他和先前的四個人穿成一串。
    ……
    但這只是對面江面上多處慘劇中的一處而已。但是更多人比他幸運(yùn)，沒有被這樣活生生的“鉤回去”，而是后背中彈，直接沉入江中。
    到目前為止，從東岸能看到的江面上的南逃者，已經(jīng)有幾十個了。他們無一不在死命絕望地游泳。游得最遠(yuǎn)的人已經(jīng)快游到江心了。但是在他的身后，大多數(shù)的人都被子彈或鐵錨爪追上，血染長江了。
    更讓人心靈震顫的，那些逃亡者并不是清一色的青壯男子，還有至少二三成的女人！
    很多逃亡者就是拖家?guī)Э谀咸拥摹Ｒ驗(yàn)樗麄兦宄约壕退闼教映晒Γ艚o自己老婆孩子的會是什么命運(yùn)。
    那些男人不但自己拼命游，還推著抱著木板的女人。那些女人緊緊抱著木板，拼命揚(yáng)起慘白的臉，努力的吐出水、吸進(jìn)空氣，雙腳在后面拍打著，為自己的男人增進(jìn)推力。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大人，看樣子是小夫妻，而且他們好像水性都很好，推著一個大木盆，拼命地往南游。
    那木盆里盛的什么，盡管在東岸看不見，但是誰都能想出來了。……那是他們的孩子。
    但是顯而易見，這樣的逃亡者因?yàn)椤袄圪槨碧螅瑤缀醵紱]逃脫死亡的命運(yùn)。巡邏艇也似乎特別愛追逐這樣的“家庭式逃亡者”。因?yàn)樗麄兺霞規(guī)Э诘挠尾豢欤群冒l(fā)現(xiàn)也好追，而且一旦追上了，通常都能整個家庭全體活捉。男人是不會丟下自己的老婆孩子單獨(dú)游走的……
    這對于船上同樣貧苦的清兵來說，一次就能得到好幾塊大洋。他們每次都笑得合不攏嘴，像豐收的漁民一樣，興沖沖地把他們的獵物像穿魚一樣穿起來，固定在船幫上。
    ……
    黑暗中，只聽到朱佑榕在悶聲的地哭。但是整個觀測堡里的大臣將軍們，也都正陷入從未親眼見過的震撼景象中，竟然誰也不會開口安慰陛下。
    向小強(qiáng)也是從未見過這樣的人間慘劇。他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冰涼了。
    他難受之極，動了動身子，感覺腳尖碰到了旁邊一個人。但那個人的腳馬上像觸電似的縮回去了。他放下望遠(yuǎn)鏡，扭頭看去，身邊的一個黑影正是十四格格。
    十四格格也端著望遠(yuǎn)鏡，渾身僵硬地望著遠(yuǎn)處的情景。她上半身輕輕晃動著，好像幾乎就要摔倒了。
    向小強(qiáng)不禁猜測，在前幾年，在十四格格掌管粘桿處的時候，她的粘桿處是否也參與“偵破”過這樣的“集體偷渡案件”，“粉碎”過這樣的“人蛇集團(tuán)”……
    答案也許不言而喻吧……
    向小強(qiáng)看著虛弱的十四格格，很想伸只手給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但是他在心里嘆了口氣，沒有這樣做，扭過頭來，繼續(xù)端起望遠(yuǎn)鏡。
    ……還是等心情平靜了再說吧……
    ……
    最先幾個逃亡者已經(jīng)游過了江心。但他們的動作明顯緩慢了，極度的驚恐和疲憊，已經(jīng)讓他們到了虛脫的邊緣。
    突然，近處的江面上亮起了幾處燈光，照亮了十幾面大明旗幟。
    那是明軍巡邏艇！他們早就等在這里，一旦逃亡者游過了江心分界線，他們立刻亮燈靠上去接應(yīng)。
    那幾個筋疲力盡的逃亡者瞬間看到了希望，又奮力地朝著亮燈的大明旗幟游過來。十幾艘巡邏艇燈火通明，照耀著艇上的大明海軍軍旗，翻著浪花，主動往逃亡者方向靠近。艇上的水兵拿著救生圈，一只接一只地扔向水里的人。
    但是水里的人快要虛脫了，好幾只救生圈都沒抓住。但是艇上裝滿了救生圈。在靠近的途中，水兵不停的扔，好像大明的救生圈不要錢一樣。……當(dāng)然了，這時候和人命比起來，救生圈當(dāng)然不要錢了。
    幾十秒后，一艘明軍巡邏艇靠近了一個逃亡者。艇上兩個水兵先后跳進(jìn)江里，快速向那個筋疲力盡的人游過去。很快，兩個水兵就抓住了他，把他救了上來。緊接著，巡邏艇又馳向另一個游過江心線的人……
    每一艘明軍巡邏艇的艇身上，都有用白漆寫的幾個大字。那幾個字寫得很大，而且都比較歪歪扭扭，好象是水兵們自己寫上去的。
    距離很遠(yuǎn)，波浪起伏，向小強(qiáng)從望遠(yuǎn)鏡中看了半天，也沒有認(rèn)出來那幾個字是什么。
    ……
    發(fā)現(xiàn)對面有明軍巡邏艇后，西邊的清軍巡邏艇的探照燈都照了過來，在明軍巡邏艇周圍晃悠。他們知道，那些逃亡者都會朝著明軍巡邏艇的方向集中，這時候也最好打。
    果然，好幾個人頭被光柱照住了，緊接著對面清軍的機(jī)槍火舌閃動，水面水花成串跳起，那幾個人離新生只有一步之遙，便在血水中不動了，沉了下去。
    這也是明軍巡邏艇不敢過早出現(xiàn)的原因。這樣固然會吸引更多的逃亡者找到方向，但也會吸引更多的子彈來收割他們的生命。
    清軍的子彈打過了江心線，已經(jīng)算是打到了南明這一邊。因此，幾艘南明巡邏艇也噴出了火舌，更大的水柱一串串在清軍巡邏艇周圍跳起來。
    這是警告射擊，警告清軍不要往這邊打子彈。明軍的火舌更大，聲音更響，在觀測堡里都能聽到。因?yàn)槊鬈娧策壨鋫浔惹遘姷南冗M(jìn)很多，不但有機(jī)槍，還有新裝備不久的“厄利孔”20毫米機(jī)關(guān)炮。
    果然，一通警告射擊之后，清軍巡邏艇收斂了很多，不再敢往東邊打機(jī)槍了。但是他們?nèi)匀淮┧笤谖鬟叺慕嫔希⑶倚⌒牡貕旱蜆尶冢蛔屪訌棥按蜻^界”。
    天公作美，江上的風(fēng)速弱了一些。長江防線上打過去的煙幕彈生效了，一團(tuán)團(tuán)煙幕開始此起彼伏地擴(kuò)散開來。盡管不能形成像大霧的那種效果，但至少多挽救了好幾個人的生命。
    一個接一個的逃亡者活著游到了南明這一邊的江面。現(xiàn)在游過江心的，已經(jīng)超過二十個人了。
    但是他們的身后，喪生在清軍機(jī)槍下的、和被錨爪鉤上船的人，至少也有六七十個了。
    盡管這樣，黑暗和煙幕中，每過一會兒，就會看見一個人鉆出來，筋疲力竭地在水面上沉浮。這時候明軍巡邏艇就會飛馳過去，水兵跳下水把他救上來。
    這時候，最近處的一艘巡邏艇調(diào)轉(zhuǎn)艇身，奔向另一個游過來的人。向小強(qiáng)突然看清了那艘艇身上的白漆大字。原來是：
    兄弟，加油！！！
    ……
    向小強(qiáng)一個大老爺們兒，此時也被感動的鼻子一酸。
    啊，這些水兵們……他們簡直是……太……太有愛了。
    至于對面的那些清軍水兵……唉，同樣是同文同種的一個民族，培養(yǎng)出的年輕人，對待生命的差距咋就這么大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