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天讀書,進入清音閣后,大家彼此落座。雖然齊尚書太過年輕,讓榮烺有些懷疑他學識的厚度,榮烺還是向齊尚書行了拜師之禮,齊尚書還半禮。</br> 榮玥等人也向齊尚書行過拜師禮,齊尚書就開始講學了。</br> 齊尚書教授的是歷史,既講歷史,自然從本朝起。</br> 齊尚書便自前朝末年種種亂象,饑荒、瘟疫、官員貪婪、皇帝昏饋、百姓民不聊生,太.祖皇帝與諸義士揭竿而起。</br> “如顏家祖上,便是太.祖皇帝身邊的十二義士之一,曾為太.祖皇帝籌措糧草,太.祖皇帝親口贊許,顏卿,朕之左臂也。這說的就是顏姑娘的曾祖父,顏文襄公的事了。”</br> 齊尚書說出這段典故,顏姑娘別看在家已經聽了不下一百二十遍,此時卻仍是臉頰微紅,眼睛發亮,渾身上下洋溢著一種名為驕傲的榮光。顏姑娘謙遜道,“皆臣子應所為也。”</br> 榮烺翻翻下頭的書,抬頭問齊尚書,“怎么不見其他十一義士的記述?”</br> 齊尚書惋惜的說,“那十一個在太.祖立國后,忘記了太.祖皇帝的恩典,不是結黨營私,就是魚肉百姓,多行不義,落得個報應不爽的下場,都統一記在逆臣錄里了。”</br> 榮烺倒吸口涼氣,“十一個人全都壞了?”</br> 齊尚書點點頭。</br> 榮烺問,“十二個人,壞十一個,為什么都壞了?”</br> “殿下這話問的好。”</br> 齊尚書便由榮烺所提問題,講一講開國后諸功臣得失,有些能清正自持如顏家,延續至今。有些如那十一位被打入逆臣錄的義士,身死名敗,家族亦是曇花一現,如今早不知飄零何方。</br> 齊尚書口才不錯,講起來娓娓動聽。尤其史書本就故事性強,齊尚書還能穿插些小故事,并不是打入逆臣錄就再無可取之處,每個人都有善惡雙面。</br> 榮烺年紀小,齊尚書講半個時辰,就讓女孩子們歇一歇。他自己也要喝茶潤潤喉,順帶問問公主有沒有不明白的地方。</br> 榮烺沒覺著哪兒不明白的,榮烺挺愛聽故事,還催齊尚書,“齊師傅你喝完茶就快講吧,我一點兒不累,我不用休息。”覺著齊尚書雖然書講的不錯,就是有點愛休息。看著挺年輕的,體力有點不濟。</br> 齊尚書放下手中的雪白茶盞,只好說,“殿下真是勤勉。”</br> “齊尚書這樣淵博的人給我講書,我怎么能懶惰懈怠呢?”榮烺一向嘴甜,她也從不因自己是公主就高高在上。</br> 這樣哄人的話,從孩子嘴里說出來就格外好笑。齊尚書還得一本正經地拿起書本,“那臣就繼續講了。”</br> 齊尚書還是維持自己的時間表,半個時辰休息一次,待講完一個時辰,就讓學生們自由討論。</br> 榮烺說,“今天聽著,好人跟好人都是相似的,壞人同壞人也是相似的。”</br> 齊尚書聽出些味道,輕輕頜首,“這話怎么講?”</br> “齊師傅你看啊,太.祖皇帝當然是圣人,還有顏文襄公,生活很儉樸,為人很謙遜,治家也很嚴謹,做官很清廉,處事很公正。像那些被寫入逆臣錄的,基本都是,貪墨、枉法、欺民、結黨、謀反。”</br> 榮烺伸出手指數了數,看榮玥幾人,“基本都這樣,是不是?”</br> 幾人都點頭,榮玥膽子小,小聲說,“我聽著怪可怕的。”</br> “玥玥姐,不用怕,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榮烺安慰榮玥,鄭錦也說,“史書上都是發生了的事。”</br> 榮玥說,“我祖母說,女孩子,少聽些打打殺殺的事。”</br> 榮烺道,“叔祖母是上了年紀,膽子小。咱們年輕,又是大人了,當然不能像叔祖母那樣了。你看我祖母就很有膽量,我祖母就經常看史書。”</br> 榮玥本就是個沒什么主意的姑娘,叫榮烺這樣一說,她也覺著挺有道理。榮烺接著補了句厲害的,她問榮玥,“玥玥姐你說,是我祖母有見識,還是叔祖母有見識?”</br> “當然是太后娘娘。”榮玥想都沒想便答了。</br> “這就是了。你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跟著對的做,那肯定就是對的。”</br> 這句話立刻說服了榮玥,榮玥定定神,看榮烺比自己小四歲,卻來安慰自己。她是做姐姐的人哪,榮玥鼓起勇氣,“阿烺你放心,我慢慢練著,膽子肯定能練大的。”</br> “肯定能的。”榮烺很肯定的鼓勵玥玥姐。</br> 齊尚書觀看一場女孩子間的友誼,強忍著看天的沖動,等女孩子們把情緒調整好。榮烺安慰好榮玥,還記得齊尚書之前的問題,跟三位伴讀說,“咱們繼續討論齊師傅剛剛的問題吧。”</br> 榮玥光顧著害怕了,那是啥觀點都沒有。</br> 鄭錦性情爽快,想了想說,“這些罪臣辜負了太.祖皇帝的恩德,也算罪有應得。”</br> 顏姑娘說,“我覺著,為人要有大些的志向。如果當初追隨太.祖皇帝起兵,就是為了以后高官厚爵得享富貴,這人的追求也就是富上加富,貴上加貴。而富貴是沒有盡頭的。如果這人的志向是齊家、志國、平天下,以報國家、安黎庶為己任,便不容易為富貴權勢迷眼,也就不容易犯下那許多罪責吧。”</br> 齊尚書點點頭,“說的都不錯。”收拾教材,“今天的課就到這兒吧。”</br> 榮烺怪遺憾地,“這就講完了?”</br> 齊尚書道,“今天的講完了,后一早還是臣的課。”</br> 榮烺頭一天上課,癮特大,問齊尚書,“齊師傅,你只問我們有什么想法?你講這段歷史,有什么不一樣的看法沒?”</br> 齊尚書拍拍手里的書,“凡能入書者,無一凡品。大善大偽大奸大惡,都是一生。”</br> 等半天沒等到后半截兒話,榮烺見齊尚書起身一禮,“殿下,您還有接下來的課,臣告退了。”</br> 榮烺問,“剛你那話說完了?”</br> 齊尚書點頭,“完了。”</br> “怎么都覺著像句半截話。”榮烺說。</br> 齊尚書莞爾,“那臣就再補上一句,臣每讀史,翻閱先人事跡時,難免會想到自己,有時會問自己,我更愿意如何度過一生,做一個什么樣的人呢?”</br> 榮烺道,“肯定得是個名垂青史的名臣吧。”</br> 齊尚書看她包包頭一眼,覺著公主天真可愛,不禁唇角微翹,與她道,“殿下,你愿意做一個什么樣的人呢?”</br> 榮烺率真坦白,“我想像祖母一樣,賢達明理。”</br> 對上榮烺清澈目光,齊尚書緩緩收了笑,“那需要付出很多的辛苦,很多的努力,那可不是一條容易的道路。”</br> “那公主得加倍用功讀書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