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br> 正文第二二九章</br> 郢王被榮烺含沙射影的話一激,一臉正色迎上榮烺的視線，“臣自然無楚王之賢，可臣也有句話要說,朝廷自有行事規矩,若殿下覺哪里不妥哪里不好，自然可以問可以說。如今殿下年少,有事告訴大殿下陛下一聲,一樣會為殿下答疑，何需殿下自己出宮。殿下是女子,天道有陰陽，人間有男女,男女天生不同，所主人理自然不同。”</br> 榮烺頜首，很認同郢王的話,“的確。似郢王所言，是不大一樣。像父皇就要每天上朝打理朝政,母后在宮里管理宮中事務,接待來宮覲見的各宗室、諸官員的誥命。像父皇每年春天祭先農扶犁春耕,母后也會主持親蠶禮。這的確是不一樣的。”</br> 方御史史太傅一見榮烺竟這般明理，齊齊躬身，“殿下英明，就是如此。”</br> 榮烺說,“如郢王的職司就是掌宗正司事宜,郢王妃……嗯，郢王妃現在一心向佛了。”</br> 郢王面色微窘,“臣不擅教妻。”</br> “不止,當初宗學的事也很難看。”榮烺指出。m.</br> 郢王羞憤交加,可此事是鐵案，事雖不是他干的，但宗正司掌宗學，他便負有管理不利之責。郢王難堪道，“是，臣無才。”</br> 榮烺道，“你在自己職司上是做的很一般。”</br> “嗯，你們夫妻都很一般。”榮烺又加了一句肯定。</br> 郢王這輩子頭一遭被人羞辱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br> 榮烺轉頭看向史太傅，“史師傅，我聽阿史說，令姐頗有英勇氣。”</br> 史太傅立刻瞪向站榮烺身邊的長孫女，我在家不是千叮萬囑，此事不能外傳的么？</br> 史姑娘望望天，這么有面子的事，為什么不能說啊？現在世道不一樣了，女子英武，又不是壞事。</br> 榮烺揭史太傅老底，“聽聞當年史師傅你尚年少，你母親帶著你與姐姐回娘家省親。路途遠，天氣熱，你們中午在一處小河邊休息，樹林中走出一頭斑斕猛虎，當時仆從嚇的四散逃逸，你也嚇壞了。是你姐姐挺身而出，手持圓棍，大喝一聲，嚇走了老虎。這是真的嗎？”</br> 史太傅慚愧，“是。”</br> 方御史如此端方的人都忍不住看史太傅一眼，史家不素來文史傳家的么。</br> “當年史師傅你多大？”</br> “慚愧，臣當年已中秀才，仍是嚇的手腳無力，不若長姐英勇。”</br> 榮烺轉向方御史，“我聽阿方說起過方老夫人的賢達之名，心下十分佩服。當年方老夫人年輕守寡，撫育你們兄弟，家境貧寒，十分不易。”</br> 方御史是個大孝子，縱看郢王史太傅先后陣亡，方御史心中已是十二萬分的警惕，此時聽到榮烺提及母親，也是心下一軟，“是。”</br> “你家原也有些田地，可你父親生前欠了不少債務，債主前來討要，你家只能以田地相抵。你母親為了你們兄弟能讀書，紡績織布，女紅刺繡。后來熬的眼睛漸漸壞了，又替人漿洗做活，耕種采收，十分辛勞。”</br> 方御史眼眶微熱。</br> 是，母親這一生，為他兄弟吃盡苦頭。</br> 榮烺繼續道，“在帝都城，現如今女子要拋頭露面做些掙錢活計都不容易，不知要忍受多少流言蜚語。你母親當年，想必更加不易。”</br> 榮烺揮揮手，“你們退下吧。”</br> 三人也沒再繼續與榮烺辯帝都府之事，拎著帝都府尹退出萬壽宮。</br> 帝都府尹眼含熱淚：真不知道您是這樣的公主殿下啊！臣好像看到官場之途的新希望！</br> 顏姑娘幾人雖一直沒說話，但公主說的，就是她們想說的。</br> 就是這樣，世上有不妥的事，憑什么公主不能管不能問啊！</br> 啊，男女有別。</br> 哼！當初若不是史姑太太，史太傅就要被老虎吃掉了。還有方御史，敗家的是誰？養家的是誰？你靠誰才有今天的？</br> 忘恩負義！</br> 顏姑娘親自捧茶給榮烺，“殿下渴了吧，快喝點茶，潤潤嗓子。”</br> 榮烺得意，“我說的還成吧？”</br> “特別好。”羅湘道，“簡直說出了我們的心聲。”</br> 史姑娘說，“特別有道理。我祖父心里也很佩老姑奶奶的勇敢，常說當初要不是有老姑奶奶把老虎嚇跑，他非沒命不可。”</br> 榮玥說，“公主說的對。你做的都是好事，我娘說，好事就是好事，縱有再多人抵毀，好事就是好事。”</br> 榮烺說，“阿玥姐你跟姨媽這般明理，就是郢王，太糊涂了。”</br> 榮玥也無奈，“祖父可能是許久不讀書了，我娘說，人不能不讀書的。”</br> 榮烺跟小伙伴們顯擺一圈，吃半碗茶，又去問祖母，“祖母，你看我說的怎么樣？”</br> 鄭太后面露驕傲，摸摸孫女的頭，“這才是公主。”</br> 鄭太后忽然明白，阿烺雖是自幼在她膝下長大，受她影響頗多，但她與阿烺終究是極不同的。</br> 阿烺生在皇室，一出生便與皇權血肉相連，這種密切就是皇權本身。</br> 所以，阿烺對天下有強烈的責任感，同時也有天生的睥睨眾生、包容眾生的氣度。</br> 面對有所置疑的朝中重臣，阿烺沒有絲毫懼意、半分惱怒，她愿意包容臣子的置疑與反對，同時會想辦法說服他們，甚至試圖指點他們。</br> 這是只有從未向皇權彎過腰的人才擁有的強勢與霸道。</br> 儒家講究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br> 皇家人不會這樣想，因為對他們而言，家就是天下。</br> 鄭太后撫摸著榮烺的小小面孔，想，這個孩子會超越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