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次很尋常的賞花宴。</br> 因為哪怕在如今盛行《貞烈傳》的今天,這類的賞花宴、賞茶宴也尋常。</br> 但,這又是一次并不尋常的賞花宴。</br> 宴會的舉行,是女主人份內(nèi)之事。</br> 像豪門公府,都是當家的夫人、太太、少奶奶們張羅。</br> 像在宮中,則多由萬壽宮、鳳儀宮主持,如徐妃,不論多么受寵,哪怕身為貴妃,她也不敢說在宮里舉行正式宴會。</br> 當太后皇后是死人么。</br> 如順柔長公主,當年未嫁時,也會在節(jié)下邀關(guān)系好的朋友進宮。但那多是在宮宴的名義下,做出邀請。</br> 榮烺還是第一個說,我要舉行賞花宴,要邀請幾個年紀相近的姑娘一起進宮賞花。</br> 她原意在外命婦進宮請安這天舉辦,就是為了方便她邀請的幾位姑娘進宮。但其實這完全可以打發(fā)壽安宮的內(nèi)侍出去傳句話,“太后娘娘想見見您家姑娘”,外命婦自然就帶姑娘進宮了。</br> 榮烺不是,她還令尚宮局做了請?zhí)寴s玥替她寫的帖子,再派人把帖子送出去。所以,這宴會便是她的宴會。</br> 雖然是在萬壽宮舉行的小宴,但這就是榮烺的賞花宴。而不是借鄭太后名義,宣召臣女進宮陪榮烺說話玩耍。</br> 榮烺并沒有想過這許多,但帝都城里能入榮烺名單的人家,沒一個尋常人家。她沒想,人家可都想了。</br> 好在榮烺年紀尚小,大家想的也都是:太后娘娘、陛下當真是極寵愛公主殿下的。</br> 家中女孩子得到公主的邀請,當然是好事。</br> 不說旁的,就是榮烺發(fā)帖子用的謝家十色堂海棠箋,現(xiàn)在都成了帝都貴女間的流行。</br> 外命婦依舊是先到萬壽宮請安,鄭太后也順道看了看這些女孩子。如宗室家的孩子,鄭太后都見過,重臣之女就比較少了。</br> 榮烺也是跟宗室女比較熟,云安郡主家的楊華是打小就認識的,樂平郡主的孫女羅湘,也是早就相識的。</br> 不同于楊華的活潑,羅湘比較寡言。很多時候,她都是在一畔聽大家說話,偶爾才會插一兩句,完全沒有大多數(shù)貴女的神采飛揚。</br> 不過,羅湘性格很契合榮烺這次開賞花宴的主題,羅湘愛讀書是出了名的,以至楊華還促狹的給她取了個綽號“夫子”。</br> 另外,鄭錦的妹妹,鄭蓉。這是自家親戚,也早就見過。</br> 因為榮烺不喜孫家人,所以,外戚就只請了鄭蓉一個。</br> 所以,攏共接到帖子的共九人。</br> 剩下的幾位清流、公卿、武將家的姑娘,榮烺就不認得了。不過,鄭錦、顏姑娘都認得,介紹給榮烺認識。</br> 今日天氣好。</br> 大家到小花園的敞軒說話。</br> 大家都文文靜靜的,有真正話少的,也有第一次進宮,剛跟榮烺相識,不好意思多言的。還有一位楚姑娘,相貌嬌美,舉止更是嬌柔極了。</br> 榮烺都覺得不可思議,“我聽說楚將軍是有名悍將,楚姑娘,你怎么這么柔弱啊?”</br> 窗外湖水清澄,晨光從窗戶落在楚姑娘柔美的臉上,楚姑娘捏著絲帕,嬌滴滴地說,“戰(zhàn)場廝殺是男人們的事,我平時聽一句就要瑟瑟發(fā)抖,簡直太可怕了。咱們女孩兒家,自當如水一般的輕柔。”</br> 榮烺說,“你是挺輕柔的。”</br> 楚姑娘嬌柔一笑。</br> 另一位武將家的姑娘眼角一抽一抽的,榮烺年紀小眼睛尖,關(guān)心的問,“白姑娘,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還是迷眼了?”</br> 白姑娘強制自己將視線從楚姑娘那兒移開,回答道,“臣女生來不大嬌柔,自卑的。”</br> 榮烺聽得有趣,咯咯就笑起來。</br> 其他幾位姑娘也都笑了。</br> 楚姑娘依舊是一幅泰然自若的嬌柔模樣,完全不受大家笑聲影響。</br> 清流家的史姑娘鐘姑娘都帶著清流之家的氣質(zhì),她們打扮不似宗室豪門那樣華貴耀眼,舉止間帶著書香門第的斯文矜持。</br> 顏姑娘的妹妹顏瑟與寧公府李家姑娘都對榮烺的邀約充滿好感,畢竟兩人都出身與國同長的家族。</br> 榮烺同顏瑟道,“你們姐妹的名字真有意思。”顏姑娘單名一個琴字,可見顏相夫妻恩愛。</br> 同李姑娘說的則是,“你會吹笛子不?”</br> 李家在前朝便是一等一的顯赫人家,帝都里國公府也有十座八座,之所以李家格外不同,便是因李家祖上,那真不是一般的顯赫,據(jù)說祖上跟神仙有過交情。</br> 這事兒還不是妄想胡說,是有史實依據(jù)的。</br> 傳聞還有神仙當年贈給李家先祖的一支玉笛。</br> 所以,榮烺才有此問。</br> 李姑娘搖頭,“我對音樂天賦平平,只學(xué)過一點撫琴。”</br> 大家先說會兒話,榮烺就問起大家都讀什么書。貴族人家對女孩子的教育是相仿的,除了羅湘這樣平素便手不釋卷的,基本就是請女先生來做些蒙學(xué)教導(dǎo),以讀《貞烈傳》為主,其他的針指女工,琴棋書畫,也都會學(xué)。學(xué)深學(xué)淺,端看個人。</br> 其他的,愿意多讀書的,家里也有書。</br> 不過,并不似要考科舉或者讀官學(xué)的兄弟們一般,要讀科舉晉身之書。女孩子讀書比較隨意,寧姑娘就說,“我偏愛游記之類。”</br> 李姑娘則道,“我家里有本記錄花草的書也很不錯。”</br> 基本,各有各的偏愛喜好。</br> 聊天并未冷場,但其實有些干巴巴,畢竟大家都是第一次接到公主的邀請,心里是有些拘謹?shù)摹?lt;/br> 原本榮烺想著,是先聊會兒天,熟悉后再一起玩游戲,這樣能玩兒的比較好。但聊天實在有些干巴巴,尤其是她安排的,讓鄭太后、榮晟帝、鄭皇后賞她東西的事,三人都派了貼身內(nèi)侍宮人過來送東西。</br> 結(jié)果,只是一般拘謹?shù)臍夥眨l(fā)拘謹了。</br> 榮烺干脆說,“咱們?nèi)タ纯淳栈▋海F(xiàn)在開始開了,可好看了。”</br> 待賞過花,聽大家贊這花兒如何如何好,這些套話榮烺每年都會聽到,不客氣的說,她請的這些姑娘們年紀還小,說的巧話兒尚不及平時在榮烺身邊奉承的人。</br> 賞花后,榮烺有了主意,將游戲提前。</br> 帶著大家去玩兒投壺。</br> 這一玩兒游戲,大家果然都放松起來,雖然大家都想讓著榮烺些,但榮烺投壺太爛,這除非大家降級為游戲白癡,不然怎么著她都勝不了。</br> 于是,大家便自由發(fā)揮了。</br> 清流一向傲氣,絕對不想輸給豪門、外戚、宗室中的任何一家。</br> 豪門世代富貴,自也有爭勝之心。</br> 外戚更是……就因咱們跟皇家結(jié)了親,便被各種酸話。顯赫如鄭家,頗為此不忿。</br> 至于宗室,切,皇家血脈在此,要是輸了得多沒面子啊。</br> 于是,各顯神通。</br> 結(jié)局讓榮烺都有些意外,投壺最好的竟然不是性格颯爽的楊華,也不是武將家庭出身的白姑娘,而是嬌嬌柔柔的楚姑娘。</br> 楚姑娘依舊是那風(fēng)中柳條兒般的姿態(tài),但她手那么嬌嬌柔柔的一揚,手中羽箭便咻的劃過一道弧線,落進投壺中去了。</br> 沒有一支箭是落空的。</br> 后來,三人為了增加難度,還背立反投。</br> 就是扭過身,不看壺,盲投。</br> 依舊是楚姑娘拔得頭籌。</br> 榮烺高興的說,“你投壺可真厲害!”</br> 楚姑娘柔柔一笑,“殿下過譽了。興許是先祖便是有名神箭手,我平時投的也少,但就是能投中。”</br> 楊華、白姑娘兩個輸了的直撇嘴,榮烺笑瞇瞇地安慰她倆,“沒關(guān)系啊。你看,咱們都不如阿楚,反正冠軍只有一個,大部分都是普通人。”</br> 榮烺準備游戲獎品,大家都有份,不過楚姑娘是投的最好的,除了大家都有的一人一套的文房四寶,還有單獨的一支內(nèi)務(wù)司工匠制做的孔雀羽箭,箭翎是用孔雀尾羽制做,華美極了。</br> 是冠軍獨有的獎品。</br> 游戲之后大家明顯放松許多,說起平時生活中或是帝都的一些趣事。此時,榮烺方意識到,帝都貴女們的生活與自己想像的是不一樣的。</br> 雖然大家都在讀《貞烈傳》,但也生活的各有意趣,并不刻板。</br> 榮烺甚至有一種懷疑,她想把自己讀的書,讀的課程分享給大家的想法,是不是一種多余呢?</br> 不過,午膳時,楊華的話很快給了榮烺一些信心。</br> 楊華說,“托殿下的福,我娘也給我請了個教騎馬的武師傅。我也有了一匹小馬,是棗紅色的,可神駿了。”</br> 白姑娘放下筷子,立刻接了這話,“我在外頭聽說殿下是能學(xué)騎馬的,原還不大信,竟是真的?”</br> “這還有假的?”榮烺問。</br> “殿下,我們閨中的女孩子,從未有人學(xué)習(xí)騎射。這是在《貞烈傳》中有注釋的,騎射一向被視為男子才能從事的活動。”白姑娘道出自己的疑惑。</br> 榮烺說,“我也看到過這個注釋,注釋是寫注釋人對《貞烈傳》的理解,我的看法不一樣。騎射屬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是六藝中要掌握的知識技能。顯德皇后那樣賢明,難道會對六藝提出反對的意見嗎?這是不可能的。”</br> “而且,我的課程不論祖母還是父皇、母后都很贊同,難道他們還會有錯?”</br> 白姑娘忙稱不敢。</br> 榮烺笑,“沒關(guān)系,有不解的就要說出來啊。”</br> 白姑娘道,“我就是因為有些不放心,要不是聽殿下親口說,真不敢信。既然殿下都要學(xué)習(xí)騎射,我們也要跟隨殿下一起。”</br> 楊華明顯與白姑娘很投緣,“就是。要不是殿下在學(xué),我娘怎么都不能答應(yīng)給我請武師傅的。”</br> 榮烺還舉出練習(xí)騎射的好處,“對身體很好。我每天騎小半個時辰,晚飯都能多吃半碗。你們要是喜歡,也都學(xué)起來。我跟祖母說好了,明年春天去莊子上踏青,到時我騎馬,咱們再相邀同行如何?”</br> 都是小姑娘家,再沒有一個不愿意的。</br> 外命婦們請個安就可以回家了,而受邀賞花宴的孩子們則一直跟公主玩兒到下半晌,才辭了公主,帶著各自賞賜出宮回家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