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姑娘對伴讀身份適應很快,她原就大族出身,禮數是刻在骨子里的。而且,與顏姑娘幾人皆自幼相識。楚姑娘自身學識亦不差。因榮烺一直有對外公布自己的讀書名單,那些書,楚姑娘亦一本一本讀過。</br> 楚姑娘一進宮,她議親的事也暫緩下來。</br> 只是,許多不知底理的人家難免失落,原本想著這兩年公主殿下伴讀變換頻繁,這次宮中應該會傾向年紀稍小的閨秀,不料卻選了楚家年將及笄的千金。</br> 看來楚千金身子不佳的事約摸也不是很嚴重,不然,憑楚家再得重用,宮中也不可能選一位身體不佳的閨秀做公主伴讀。</br> 春吹融化堅冰,院中梨樹枝條也慢慢泛出綠意,芽點處開始拱出小小凸起,午膳后,大家在院里曬太陽說話。</br> 榮烺說,“也不知道南北禁衛(wèi)整頓的如何了?”</br> 顏姑娘說,“新將領的任命剛頒下,應該才開始吧。”</br> 史姑娘道,“去歲不就令整頓南北禁衛(wèi)軍么?”</br> 羅湘點頭,她們跟著公主一并住在萬壽宮,對朝中大事都會知道一些。的確是去歲就下令整飭南北禁衛(wèi)了。</br> 楚姑娘家就是掌禁衛(wèi)的,太陽曬的有些熱,她側身靠著廊柱,“可不是這么簡單,去歲只是令朱雀衛(wèi)、羽林衛(wèi)兼管南北禁衛(wèi)。朱雀、羽林將領原就有自己的一攤差使,對南北禁衛(wèi)是兼管,多是安撫兩衛(wèi)兵士。整飭的事還得新任將官來辦,這樣才名正言順。”</br> 榮烺說,“咱們去南北禁衛(wèi)瞧瞧吧?我想看看新將官當差如何。”</br> 顏姑娘就去歲年底隨公主殿下去過一趟南禁衛(wèi)衙門,她家祖?zhèn)魑墓伲吞睾闷嫖涔俚氖隆K龁枺暗钕孪胧裁磿r候去?”</br> “后天有楚大將軍的軍事課,我們把其他先生的課調一下,空出一天來,也別讓大將軍拘泥,一起到南北禁衛(wèi)巡視,權當上課了。”</br> 大家便找出課程表商量起調課的事。</br> 于是,后天來上課的楚大將軍聽到公主殿下的要求,忍不住看閨女一眼,很是感慨閨女對伴讀身份的投入,這樣的事竟然不提前打發(fā)人說一聲。</br> 榮烺笑,“唉呀,大將軍難道還怪阿楚沒跟你透個信兒啊。”楚姑娘理所當然,“我是殿下的伴讀,沒有殿下允許,怎么能透露殿下的事。我家是武將家,最講究保守機密了,是不是,大將軍?”</br> 楚大將軍很是感慨閨女的大公無私,心下既欣慰又驕傲,既為伴讀,自當謹守伴讀本分。楚大將軍正色頜首,“正是,楚伴讀。”</br> 楚大將軍問,“太后娘娘知道殿下要出宮的事么?”</br> 楚大將軍便做向導,親自帶著公主往北禁衛(wèi)去。因天氣好,榮烺并未乘車,而是騎馬前往。她們一早就換了騎手裝,個個精神抖擻。出宮走在朱雀大街上,頗引人注目。因有人許多人看她,榮烺還會同人揮手。</br> 大家一看紛紛揮手回應,不少人說,“這是哪位貴人出行啊!”</br> “護衛(wèi)軍是朱雀衛(wèi),定是位極貴重的貴人。”</br> “我瞧著像公主殿下。年前公主殿下去廟觀祈福,我見過公主殿下。”</br> “你怎么見?公主殿下肯定是坐鳳車里的,難道還跟你打招呼了?”</br> “公主殿下是把車簾打開的,還跟咱們揮手哪,我見過的!肯定是公主殿下!”</br> “唉呀,公主殿下真是鳳凰一樣的尊貴啊!”</br> “公主殿下長大很多啊。前年殿下祈福我也有幸見過,那時還小,就一臉福相了。”</br> ……</br> 公主殿下這樣親民,頗令楚大將軍訝意。</br> 榮烺唇角帶笑,說,“街上多了很多女子。”</br> 楚大將軍看向榮烺,榮烺繼續(xù)道,“小時候我第一次出宮,街上完全看不到女子。那時候,女子要謹守《貞烈傳》的規(guī)矩,即便出門也要戴著帷帽,聽說有些帷帽直垂到腳底,還有女子被帷帽的紗簾絆倒的事。”</br> 楚大將軍身為男性高官,對這些體驗不深。不過,公主說,他只管聽著。“那真是愚蠢的規(guī)定。國家是依靠百姓繳納的稅金運行,不讓女子出門,那么勞作經營就少了三成人口。”榮烺道,“得讓這些女子出門,這樣她們能有更多勞作,朝廷便能收上更多稅金。朝廷有了銀子,就能更好的治理國家。”</br> 楚大將軍的神色轉為鄭重。他以為榮烺只是發(fā)發(fā)牢騷,借此說一說《新貞烈傳》的好處。沒想到榮烺站的更高,能從稅收治國的方向提出見解,稱得上高屋建瓴了。</br> “我經常出宮,騎馬,除了我自己喜歡,也想給大家做個表率。”榮烺眼神明亮,卻信心滿滿,“移風易俗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一個人是做不到的,要大家一起。”</br> 說著,榮烺看向另一畔的顏姑娘,顏姑娘露出一個再默契不過的笑意。</br> 看著認真與自己交談、闡述政治理念的公主殿下,楚大將軍雖驚訝,也回以同樣認真的態(tài)度對待。陛下血脈唯大殿下、公主二人,他愿意看到一個強勢有為、愛惜百姓的皇室。</br> 北軍的訓練場在城外。</br> 街邊柳枝泛起絲絲綠意,下了官道,直通訓練營的道路也很寬闊,人卻不多。楚大將軍道,“咱們騎馬小跑一段路如何?”</br> 榮烺一抖韁繩,“正有此意。”</br> 微風拂動流海,榮烺騎術是真的不錯。</br> 遠遠望到一隊車馬奔馳而來,北禁衛(wèi)的外門守衛(wèi)上前相詢,楚大將軍道,“公主殿下親至,立刻著守將前來覲見!”</br> 守衛(wèi)一聽是公主殿下駕到,立刻打開營門,請公主殿下一行進入。</br> 榮烺看不論外門守衛(wèi)還是設在八方的眺望塔都有兵卒認真當值,起碼是有些樣子了。</br> 驅馬進入營內,迎面而來便是一種肅穆……呃……</br> 不停有兵卒抬出兵卒,那些昏迷的兵卒被擺在陰涼處,然后有軍中大夫雜而不亂上前醫(yī)治……</br> 榮烺與楚大將軍齊齊驚呆,都說不上這是怎么回事。</br> 正當此際,新任北禁衛(wèi)大將軍宋大將軍帶手下將領上前覲見,宋大將軍身著戎裝,腰佩寶劍,抱拳躬身一禮,“請殿下恕臣甲胄在身。”</br> “無妨。”軍中有規(guī)定,戎甲在身不行大禮。榮烺一擺手,“今天是我的軍略課,過來看看南北禁衛(wèi)整飭情況。”</br> 宋將軍側身,“殿下請。”</br> “宋將軍剛就職,可還適應?”</br> “臣以往在嘉平關為官,初掌禁衛(wèi),臣與手下將士都要彼此適應。”宋將軍問,“殿下要不要先休息,再看將士訓練。”</br> “我不累。”</br> 宋將軍很干脆,直接請公主殿下一行到訓練場去。</br> 榮烺以前聽鄭衡提起過南北禁衛(wèi)懶惰耍滑,不認真訓練的事,剛踏入校場,榮烺就見大太陽底下吊著一排不著上衣被抽的血淋淋的兵卒。</br> 榮烺雙目瞪圓,這是怎么回事?</br> 文官出身的史姑娘害怕的別開視線,顏姑娘抿了抿唇,繼續(xù)不動聲色。羅湘不論讀書還是聽家人講過戰(zhàn)事之事,知道軍法森嚴,若有治軍嚴的將領,的確是不容情的。</br> 楚姑娘皺皺眉,并不驚訝。</br> 宋將軍解釋,“這些是今晨訓練遲到的。”</br> 榮烺說,“傷口這樣曬著,不利于恢復吧。”</br> “無妨,軍中有大夫。”宋將軍很尋常的說。</br> 榮烺見還有兵卒訓練中倒下,立抬出去的,問,“是有人帶病訓練么?”</br> 宋將軍道,“是長久不練,適應不了訓練強度厥過去的。”</br> 不知因何,榮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看著場中拼命訓練的將士,“嘉平關就是這樣訓練么?”</br> 宋將軍面露不滿,“尚未到嘉平關訓練的一半。這些混賬們實在太不中用了,應該全都發(fā)落到邊關打戎匪。”</br> 榮烺大加贊賞,“將領就該像宋將軍這樣嚴格才行啊。”</br> 宋將軍微微欠身,謙遜一句,“謝殿下信任。北禁衛(wèi)松弛太久,要訓練出個樣子恐怕還要不少時間。”</br> “無妨,慢慢來。”</br> 榮烺有些看不懂宋將軍的訓練,“我記得以前訓練是分開的,有練□□的,有練腰刀的,還有練弓馬騎射的。”m.</br> 宋將軍道,“他們體能太差,臣現在先訓練體能,一個月后重新分選各營衛(wèi)。”</br> 榮烺問,“效果不大好。”</br> “要感謝如今的太平歲月,不然靠這些人保衛(wèi)君父安全,就是笑話了。”</br> 宋將軍帶榮烺巡視整個訓練場,向榮烺解釋各項訓練的用意,來回沖刺,負石訓練,重甲訓練等。榮烺聽的認真,“以往聽楚將軍白將軍講過,到底不如親眼所見更真切。”</br> “紙上談兵總是淺的。”宋將軍道,“宮里離軍營并不遠,殿下有空只管過來。臣在有臣接待您,臣若不在,也有旁的將領。”</br> 除齊尚書外,這是榮烺第一次遇到這樣爽快接受她的高品官員,不禁大為暢快,“那可說好了。”</br> 宋將軍誠懇的說,“臣隨時歡迎殿下駕臨。”</br> 榮烺一高興,就問,“宋將軍剛接手禁衛(wèi),可有什么難處,只管告訴我,我替你轉告皇祖母。”</br> “難處真不少。將士的事自有軍規(guī)軍紀,器械之事有些急。我們這里戰(zhàn)馬、刀槍、盾牌、箭靶、滾木……許多都需要替換,我折子遞上去,兵部允了,戶部卻說去歲已經補換過,我要的數目太多。可現在庫里也沒幾件得用的,這是必需補上的。”宋將軍道,“我不擅與戶部扯皮,殿下要是能替我們北禁衛(wèi)解決此事,就是幫了北禁衛(wèi)大忙。”</br> 榮烺多豪爽的人,一口應下,“這事就包我身上!”</br> 宋將軍抱拳一禮,“臣謝殿下幫忙。”</br> 楚大將軍看宋將軍見公主不大功夫就把軍械的事解決了,當下大為贊嘆,當真一代新人勝舊人,以后不能小覷北禁衛(wèi)了。</br> 及至晌午,宋將軍備下膳食,也只是簡單席面,向榮烺解釋,“不知道殿下駕到,也沒提前預備。我讓廚下用營中食材備了一桌,我想殿下也是想嘗嘗營中伙食,就沒讓人去城中置辦。”</br> 榮烺道,“這樣就很好。咱們隨便些。你把兵練好了,我比吃山珍海味都高興。若兵練的一塌糊涂,就是把玉皇大帝的席面兒給我預備出來,也食之無味。”</br> 宋將軍灑然一笑,做個請的手勢,“殿下請上坐。”</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