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br> 正文第三一八章</br> 天氣晴好。</br> 柳嬤嬤指揮著宮人將公主殿下的被子拿出來曬的松軟,梨花院那邊的屋子也擺上鮮花鮮果,將屋子熏一熏。</br> 不過公主回來肯定是跟太后娘娘一起歇,那邊兒短時間也用不上。</br> 還有公主殿下喜歡的果子,提前吩咐壽膳房預備下,公主來的信說了,特別想家里的點心,雖說也有御廚跟了去,覺著沒宮里的味道好。</br> 還有公主殿下院兒里的梨,除了實在熟的,還一個都沒摘給公主放著,等公主回來摘哪。</br> 看柳嬤嬤跟個陀螺似的忙個不停,鄭太后道,“還得兩日才能到帝都,你這急什么。被子都曬十幾遭了。”</br> “奴婢這不是想咱們殿下了么。”柳嬤嬤比劃個枕頭大小,“這么小就在奴婢們跟前兒,從沒離開過。這一走就是一個月,怎能不叫人想的慌。”</br> 鄭太后眼角溢出笑意,看向窗畔壘兩排的信匣,普通信匣都裝不下榮烺的信,每天都能捎回一本書那么厚的信。</br> 里頭還盡是自吹自擂的內(nèi)容,看得人好笑。</br> 人還沒到,把回來的事都安排好了。</br> 她回宮要吃啥喝啥,看歌舞啥的。</br> “叫舞樂司那里排兩出新歌舞。”</br> “舞樂官早打聽過殿下什么時候回來。殿下不在,他們也怪寂寞的。”柳嬤嬤笑說。宮里對舞樂興致最高的就是公主,凡有宴飲,公主必要宣舞樂司獻舞奏樂。故,舞樂司一直與公主關(guān)系不錯。</br> 鄭太后也不禁一笑。</br> 其實,想念榮烺的也非萬壽宮,榮晟帝也挺想閨女,時不時就要跟徐妃念叨一二。徐妃也想閨女啊,不過徐妃一直覺著,朝廷差使是大臣的事兒,這左都御史也不是懂事兒,上的什么沒眼力的奏章,結(jié)果把閨女給弄開封去了。</br> 于是,徐妃沒少吹枕頭吹,說方御史壞話。</br> 榮綿算著妹妹回來的時間,打算親自去接妹妹。</br> 姜穎也說,“阿烺趕緊回來吧,她不在宮里,皇祖母那邊兒都顯得有些冷清。”</br> “這倒是。平常阿烺一個能頂二十口子。”</br> 姜穎笑,“這回也辛苦阿烺了,我沒想到這么久。”</br> 榮綿說,“阿烺頭一回出門,又是正經(jīng)差使,當然得處處周全。她又左一個主意又一個主意,給有功官民百姓立碑,一來二去折騰大半月。不過,開封是河南第一重鎮(zhèn),先前又有趙家的案子,又有這場天災。阿烺一去,算是把民心穩(wěn)住了。</br> 說來,該我親去的。”榮綿有些遺憾。</br> 姜穎撫摸著自己的小腹,爽快的說,“咱們都是一家人,就是我,若我哥有事不方便,我代為處理也沒什么呀。再說,天下萬事,殿下是必不能事事躬親的,您只要掌控著把事情辦好,這就行了。</br> 我看阿烺挺高興的,信寫的又多又厚,總抱怨咱們寫的回信太短哪。”</br> 榮綿也不禁笑道,“誰似她似的,也不知怎地那許多話說。”</br> “阿烺可是一啟蒙就張羅著寫過書的人哪。”</br> “平時話也多到不行。”</br> 只要想到妹妹,榮綿就開懷想笑,既思念又擔憂,“也不知是不是在外頭吃的不好,信里點了一堆想吃的東西。”</br> “雖說是帶了御廚,跟在家用膳肯定不一樣的。”</br> 到榮烺回帝都那日,榮綿早朝后就帶著侍從去城外接妹妹了。結(jié)果,榮綿剛到,就見妹妹正坐鳳車生氣哪。</br> 榮烺看到兄長自然歡喜,朝方御史重重哼了一聲,“以后我再不跟你一起辦差!”</br> 方御史板正著一張老臉,“那也是老臣之福了。”</br> 一畔的顏相露出無奈又哭笑不得的神色,擦擦額角的汗,對榮綿微身一禮,“公主要騎馬進城,方御史說這是正式回帝都,公主應該坐鳳車。從早膳一直吵到現(xiàn)在,大殿下趕緊給評評理吧。”</br> 榮綿立刻接收到來自妹妹與方御史的雙重希冀目光,倆人都是往自己立場希冀的。榮綿想的是,我皇兄能不偏我好!方御史篤定,大殿下素來明理,斷不能是非不分!</br> 榮綿險急出一腦門汗,他先看妹妹,“怎么瞧著瘦了?”</br> “大概是被方御史氣的。”</br> “臣一把年紀,從沒聽聞有氣瘦的事兒。公主少誣蔑老臣。”</br> “哼!虧我一路上這么關(guān)心你。想你在開封城辛苦,累的又黑又瘦,我還叫人天天給你燉補湯喝。我看我的好你完全沒放心上!”</br> “正因公主對老臣關(guān)懷備至。老臣方要盡諫忠言!”方御史鐵板著一張臉,大概是想到公主殿下的確待他不錯,方御史緩了聲音,“殿下怎么能讓鳳車空著自己騎馬呢。百姓一見鳳車內(nèi)無人,還得以為公主不在呢。”</br> “我不就在邊兒上騎馬么。”榮烺是想肯定很多百姓在街上看她,她騎在馬上方便跟百姓打招呼。</br> “騎馬的人那么多,誰能認出公主呢。”方御史道。</br> 榮綿一想就知妹妹的臭美毛病犯了,一本正經(jīng)的說,“坐在鳳車里,大家肯定全都看鳳車。宮人也騎馬,女官也騎馬。站街邊兒離得遠,看不大清的。還是坐車穩(wěn)當。”</br> 榮烺有些猶豫,問顏相,“這樣么?”</br> 顏相頜首,“自然是鳳車更威風。倒是以后能改改鳳車的車窗,夏車把車窗加大些,方便殿下與百姓打招呼。”</br> 這話簡直正中榮烺心坎,榮烺滿意,“那就這么著吧。”怪不得顏相是首輔呢,不論是說的話,還是提的意見,都這么熨帖。</br> 榮烺終于同意坐鳳車進城。</br> 方御史松口氣的同時,也深深遺憾自己性子太硬,就是沒有顏相這笑若春風的招人喜歡。</br> 乘車之事解決,榮烺才想起她哥,拉著兄長的手問長問短,皇兄瘦了,穿這么點兒出城冷不冷,有沒有想我……之類的話就說了半車。</br> 榮綿在車外聽著妹妹嘰嘰喳喳的說話,嘴角一直翹啊翹,覺著妹妹有些瘦了,不過,精神頭還是一如既往的好。</br> 待一進城,榮烺就不再說話,她端莊的坐好,一路都很穩(wěn)重的進入宮門。</br> 方御史顏相都直接跟著到萬壽宮復命,榮烺別看年紀小,腿腳快的不行,也就顏方二人都年紀尚輕,不然真換個上年紀的老臣,還跟不上她步子哪。</br> 探信兒的內(nèi)侍就在宮道前侯著,遠遠見公主與大殿下一行回來,立刻跑回宮里報信兒。</br> 嘉平大長公主、順柔長公主都是一早就進宮來的,鄭皇后、姜穎、徐妃等也早早來了。聽到內(nèi)侍回稟,順柔長公主雙手合什,“可算回來了。”她有些坐不住,“我去看看阿烺。”</br> 榮晟帝笑,“一會兒就進來了。”</br> “我等不及,我先幫你們?nèi)デ魄啤!表樔衢L公主說著起身,姜穎說,“我跟姑媽一起去。”</br> “你可別動。”順柔長公主忙攔了她。</br> 姜穎笑著挽住長公主的手,“哪兒就一動不能動了。”</br> 兩人出門去,趕上榮烺正好進院兒。榮烺一見到姑媽皇嫂,嗖一下子就跑了過去,雙手挽住兩人,“姑媽、皇嫂,你們這是特意來接我么?”</br> 長公主笑,“可是把你盼回來了。”</br> 姜穎也說,“大家都想你哪。快,咱們進屋去!”</br> 一進屋,那真是滿滿的一屋人。榮烺團團一禮,就奔祖母那兒去了。</br> 鄭太后張開雙臂抱住孫女,笑道,“可算是回來了。”</br> 榮烺與祖母一起坐玉榻上,因為顏相方御史還在等著召見,榮烺就沒有放開表達自己對祖母的感情,她屁股淘氣的拱祖母一下,鄭太后笑著挽住她的手。</br> 嘉平大長公主都不禁心下感慨,當年徹底將林相擊垮,也不曾見皇嫂這般開懷。</br> 榮晟帝令內(nèi)侍宣顏相方御史覲見,二人依禮而入,榮晟帝道,“你們的奏章,朕與母后都看到了,這一趟你們辛苦了。”</br> 二人自不敢道苦,榮烺說他二人,“不用這么謙虛。”然后轉(zhuǎn)頭對父親祖母說,“父皇、祖母,我跟顏相到的時候,方御史又黑又瘦的,一看就是受大累的。可把我心疼壞了,忠臣也不能這么使啊。我就讓他好好歇息,他也閑不住。</br> 好在顏相到了,方御史才能喘口氣。顏相也是事必躬親,有他倆在,河南巡撫、將軍、知府才能穩(wěn)住,重新整飭官衙。前任留下的爛攤子,可不像話了。</br> 虧得有他倆,不然這次開封之行,斷不能這樣順遂。”</br> 哪怕是剛跟榮烺拌過嘴的方御史,也覺著公主殿下……仁義!他倒不是想聽夸贊,可在官場,做的事總想君上知道的。</br> 顏相的神色也愈發(fā)溫和,謙道,“開封災情能迅速得到控制,多賴方御史用心。臣隨殿下到開封后,殿下對受災百姓極為關(guān)切,每個受災的坊區(qū),殿下都親自去走坊。郊外受災嚴重的村鎮(zhèn),殿下也毫不畏苦,親自去撫慰百姓,安排惠民藥局的大夫每月去受災的村落義診,告訴大家陛下與娘娘的恩典。開封士紳百姓盡皆感懷,臣看有上一兩年就能恢復。”</br> 方御史亦道,“殿下以皇女身份巡撫開封,開封城官紳百姓無不感念天恩哪。”</br> 大家都露出喜悅之色,鄭太后榮晟帝母子更是神清氣爽,救災及時,更得百姓歸心,沒有比這更好的結(jié)局了。</br> 鄭太后道,“此次開封災情能迅速平息,全賴官民一心。方卿不惜身,百姓才能團結(jié)抗災。公主年少,雖有愛民之心,若無你們輔助,也斷不能將差使辦的這般圓滿。</br> 這些天來,都辛苦了。你們且歸家去,每人放假三天,再回朝廷當差。”</br> 兩人各領(lǐng)三天假,辭出宮去。</br> 待出了萬壽宮,彼此對視一眼,皆露出笑容。</br> 差使雖辛苦,但這般圓滿,真的是所有辛苦都值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