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br> 正文第三二五章</br> “我從沒聽阿洋哥用那種聲音說過話,”榮烺裝模作樣的做個敲門的動作，壓低嗓音，扭扭捏捏的學著,“阿錦,我來了,還請開門。”</br> 一貫不茍言笑的鄭皇后都笑出聲，榮晟帝直接哈哈大笑,榮綿為姜洋辯解，“誰成親不高興啊。高興時就這樣。”</br> 榮烺問,“皇兄你去接皇嫂時是如何叫門的？”</br> 榮綿最正經不過,瞪妹妹,“世上就沒你不打聽的事。”</br> “我還不問你哪。皇嫂你跟我說。”</br> 姜穎笑，“皇家規矩一行一行都在禮儀簿上寫著,你到時自己去看禮儀簿就知道了。”皇家固然尊貴,喜事就是莊重多于熱鬧了。</br> 榮烺道，“反正我看阿洋哥是歡喜的了不得。阿錦姐也是，見我抬了屏風去，聽我說要雀屏中選考驗阿洋哥的箭術,還埋怨我沒提前跟她透個信兒，好讓阿洋哥提前練習。一會兒又說孔雀眼睛小，說我帶去的是小眼睛孔雀。”</br> 鄭太后笑的直哆嗦,放下手中茶盞,“該。誰叫你出這促狹主意的。”</br> “阿洋哥箭術很好啊,我一直聽人說他是百步穿楊的好箭術，果然名不虛傳。”</br> 趁著這場熱鬧,鄭徽的親事也定了下來。</br> 鄭夫人進宮時說的,“唐家嫡系長千金。唐家姑丈來帝都了,我去拜望姑媽，見到他家孫女，是個極妥帖周全的孩子，趁著見過這孩子的人不多，便搶先給阿徽定下了。”</br> 鄭太后頜首，“唐家家教一向不錯。難得唐瓊肯來帝都，我還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再踏足帝都了呢。”</br> 鄭夫人訕笑。</br> 榮烺問，“舅媽的姑丈，說的是唐家族長么？”</br> “正是。殿下也聽說過唐家姑丈？”</br> “嗯。聽說他曾率領鄉民保衛家鄉，人稱血手將軍。”</br> “殿下當真博識，三十年前的逸事都知曉。”m.</br> “原來唐家與舅媽家還是親戚。”榮烺跟祖母說，“祖母，不如召唐夫人進宮，咱們說說話。”</br> “也罷。我也有些年沒見阿陳了。”鄭太后道，“可見嫁人真要擦亮眼，阿陳什么都好，就是夫運最差。”</br> 鄭夫人都不知要說什么圓場了。</br> 榮烺聽的直樂，跟鄭夫人說，“很少看祖母這么煩一個人。可見唐族長必有過人之處。”</br> 鄭太后，“嗯，如果討人厭也算過人之處的話，那唐瓊可算登峰造極了。”</br> 榮烺哈哈大笑。</br> 榮烺有些奇怪的問鄭夫人，“舅媽，為何先給阿徽哥定親，不是給阿衡哥定親呢？阿衡哥是長兄，就是按次序也該阿衡哥為先的。”</br> 鄭夫人直接被問住了，她總不能說家里是想讓長子尚主，畢竟公主年少，總還得過兩年才好議親。</br> 鄭夫人素來伶俐，立刻拿出說與外人聽的理由來，“我也是想先給阿衡說親的，不過前兩年給他占卜過，他這親事不能急，高僧說他晚些成親方有良緣。”</br> “原來是這樣。”榮烺很為鄭衡惋惜，“阿衡哥好可憐啊。估計再過兩年，他就要成老光棍了。”</br> 鄭太后鄭皇后鄭夫人齊齊驚愕的說不出話，榮烺以為她們是不懂“老光棍”的意思，便善心的為她們解釋，“這是民間的說法，是指年紀很大都沒娶到媳婦的男人，就叫老光棍。”</br> 身為鄭衡親娘，一想到“老光棍”三個沒前途的大字咣咣咣貼到自己還算能干的長子身上，鄭夫人都想干脆直接厥死過去算了。</br> 鄭太后索性將視線移向窗外秋光。</br> 鄭皇后說，“阿烺，你是公主，咱們說話得文雅，這是很傷人的話。你想，阿衡眼瞅著弟弟妹妹都成親了，他還沒著落，本就很難過了，你還這樣說，他不就更難過了么。”</br> “不會的。阿衡哥才不會在意這個。要是他難過的話，舅媽，你讓他來找我，我開導一下阿衡哥，他一準兒就好了。”</br> 鄭夫人精神百倍應下，“好啊。”</br> 有時覺著公主尚不解情意，有時又覺著倆孩子關系不錯。</br> 哎，真叫人愁的慌。</br> 鄭夫人不想再說自家事了，連忙換個話題，“聽說殿下給今科新舉子，唐家公子送了一頭大青牛。”</br> “是啊。舅媽也知道了。”</br> “已傳遍全城了。”鄭夫人不解，“唐家公子又不是解元，殿下為何給他送牛呢？”</br> 榮烺笑瞇瞇的說出其中典故，“因為去年唐公子中秀才后就放話說，今科秋闈必榜上有名，我看他自信非凡，就說他要今秋中了，便送一頭牛給他。”</br> 鄭夫人驚愕過后笑了起來。公主做事總這樣出人意表。</br> 鄭皇后道，“今年人才格外多，昨兒長公主進宮，秋闈榜單上也有一名宗室子弟在榜，是楚王家的孫輩。”</br> “是榮柒。”榮烺道，“他是楚王的第七個孫子，之前在官學讀書，成績一直不錯。不過，最好的還是穆然。”</br> 鄭夫人見榮烺對桂榜舉子這般了解，心下非常敬佩。</br> 榮烺剝個葡萄吃，“還有一位新舉人，姓薛，單名一個潼字。之前在禁衛做過小兵，考過武舉，位在榜上，做了一段時間郊外太平縣縣尉，又辭官考文試，如今順利上榜。今年才二十三歲。看著履歷有些亂，但這樣亂的履歷還能這樣年輕就中秋舉，必是一位才士。”</br> 鄭太后道，“且看他們明年春闈成績吧。”</br> 鄭夫人回家，把公主那“老光棍”的評價告知了長子，鄭衡哈哈大笑，鄭夫人被這三字打擊的信心全無，“你還笑哪。”</br> “公主這是在開玩笑。”公主雖愛說笑，卻一向有分寸，為何會說這樣的話呢？鄭衡略思量便懂了，無奈，“母親您何必扯謊，還扯上命理占卜。”</br> “那不然怎么說呢？”</br> “你就說此事另有緣故，不就行了。”</br> “那若公主問是何緣故，我要怎么答？”</br> “那就如實告訴公主現在不大好說。公主不會再追問的。”鄭衡道，“您可別再扯謊搪塞了，公主定是看出來了。”</br> “啊？！”</br> 第二天，榮烺收到鄭衡的抗議信，除了對“老光棍”一詞的抗議外，坦誠說明弟妹定親在前是有別的原因，但并非命理占卜，休沐日他會親自進宮請安，向公主殿下坦誠相告。</br> 鄭衡的信攤桌上，榮烺唇角噙著一絲頗具意味笑，映著窗外秋陽，怎么看都是壞兮兮的。榮烺跟祖母說，“阿衡哥可比舅媽誠實多了。”</br> 鄭太后合上一份奏章，“陳家人多有這樣的壞處，聰明是極聰明的，但有時往往不能坦誠以待。”</br> 待休沐那日，鄭衡進宮請安。</br> 榮烺說，“自打從開封回來，我還沒出去逛過哪。阿顏她們休假也要重陽節后結束，阿衡哥你既有空，不如咱們出去逛逛。”</br> 鄭衡道，“殿下不論去哪兒，臣都愿意相陪。今日進宮，一為給殿下請安，二則也是想將前番母親搪塞殿下之事，坦誠相告。”</br> 榮烺坐正了，“那你說吧。”</br> “臣想私下告訴殿下。”</br> “那咱們去后頭花園兒逛逛，那邊云石畔已擺了許多菊花，正可賞菊。”</br> 二人便去了萬壽宮后的小花園漫步，天氣晴好，即便秋陽也暖暖的。林司儀帶著宮人遠遠綴在后面，有些涼意的秋風拂動流海，露出榮烺光潔的額頭，修長的俊眉，以及長眉下那雙靈慧杏眼。</br> “那日殿下問的突然，母親心緒一亂，就隨口說與外人的理由拿出來說了，殿下一定當時就看出來了。”</br> 榮烺哈哈一笑。</br> 鄭衡也笑了，各色美麗名貴的菊花盆景倚云石綻放，鄭衡望向榮烺，“其實與命理全無相干。祖父病重時，我從鎮北關趕回帝都。祖父曾與我說起一個女孩兒，說那女孩兒非常好。當時女孩兒還很小，我也當她如妹妹一般，并不敢有唐突之意。</br> 不過，我祖父從未看錯過。我一直在等她長大，也許是彼此有意，也許并無此緣，就一直沒有議親。”</br> 或許是鄭衡目光太過認真鄭重，榮烺也沒有了玩笑之心。她心口突突跳了兩下，輕咳兩聲，揚起下巴故作矜持，“那你可得努力了。雖然阿衡哥你也很出眾，但仰慕我的人肯定堆山填海，你得勝出才行啊。”</br> 鄭衡看她一幅自信爆棚的樣，促狹道，“我好像沒說仰慕的女孩子是公主殿下您吧。”</br> “你嘟嘟囔囔說這一大堆竟然不是我？！”榮烺握拳，“我不一拳把你揍飛！”</br> 鄭衡哈哈大笑，榮烺也不禁笑起來，彼此倒都減了些羞澀。</br> “這花兒真不錯。”</br> “當然了。你看這株綠菊，多好看。”</br> “殿下是什么時候覺出來的？”鄭衡自認從未露出痕跡。</br> “這不是很難吧。”榮烺反問，“倒是阿衡哥你，如果不是這次機會，會一直不向我坦露心緒么？”</br> “那倒沒有。”鄭衡很坦誠，“我想或者殿下及笄禮前后吧，既然我對殿下存仰慕之意，必會如實相告，請殿下鄭重考慮一下我，以駙馬人選的身份。”</br> “你這也太直接了點。”</br> “我們鄭家男人對仰慕之人都很直接，也很忠誠。”鄭衡眼中滿是真摯，“我并非對殿下甜言蜜語，是真的心存懇切。殿下應知，鄭氏嫡系男子從無納側之事。”</br> 榮烺一想，還真是這樣。</br> 鄭家子弟皆嫡出，也沒聽說鄭家舅舅有側妾。</br> “以往我都未留意，這是因何故？是有這樣的家規么？”</br> “并無這樣的家規，但世代都如此，鄭家男人對感情都很忠貞。而且，鄭家女子往往比鄭家男子更具才干與風范。”</br> 榮烺忍俊不禁，“真是爽朗直接啊。”</br> “這本就是事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