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回家路上把榮烺的提醒翻來覆去琢磨個遍,榮烺自然是盼著能把那私逃女子快些尋回的。</br> 哎，別說榮烺，楚夫人、任何有道德感的人,都希望這女子能被尋回。</br> 并不是要棒打鴛鴦,而是以楚夫人的閱歷,清楚這樣與男子私逃的女子會面臨多少危險。真能遇著有良心的,那得看運道。倘是個不堪的人，這女子會落入何等境地,實難想像。</br> 晚上楚夫人把榮烺說的話同丈夫講了，“要把這案子破了，真能出頭不？”</br> 楚將軍收拾著自己的一把美髯,不甚在意的頜首,“有可能。這種小案子,總不能刑部尚書親自帶人去抓。且經御前,底下即便想貪功也不能伸手太過，真有功勞的那個，肯定要報上去的。”</br> “你朱雀門也嚴謹些，萬一遇著呢。”</br> “我也盼著能遇著,白撿一功勞。”楚將軍道,“不過，那對小鴛鴦原是在郊外的，往城里鉆的可能性不大。”</br> “這案子應該不難查吧？”</br> “半月內能把人找回來,那就是能找回來。要找不回，也就找不回了。”</br> 第二天,榮烺將這一日的課空出來,調到下次外命婦請安的日子。</br> 她請了十來人,依舊是宗室、豪門、清流、武將,都齊全了。跟大家說的就是御史上本的事，榮烺問，“你們都聽說沒？”</br> 楊華羅湘都是出身宗室，一個是郡主之女，一個是郡主之孫女。大家都沒先答，還是要禮讓宗室。楊華答的也快，“聽說了，我正說跟我娘一起進宮告訴殿下哪，原來殿下已經知道了。”</br> 大家也都表態，影影綽綽的聽說了。</br> 榮烺繼續問，“你們各家是怎么說的。”</br> 依舊是楊華先答，“我娘說看宮里是個什么說法。”</br> 羅湘則道，“我剛學會上馬下馬，我跟我祖母說了，不管別人怎么說，我已經開始學了，就要學下去。”</br> 羅湘是個很愛讀書的姑娘，最有興趣的游戲是摸牌、猜謎之類，其實，羅湘對騎射興趣不大，因大家都學，她也便跟著學了。</br> 基本大家的回答也就是這兩種，還繼續學著，不過要看宮里的意思。羅湘道，“殿下務必要把御史壓下去。倘殿下學習騎射都要聽御史聒噪，皇家威嚴何在？騎射無害宮規法紀，反可強體。這原是可習，可不習之事，但殿下堂堂公主，絕不能因御史反對而不習。”</br> 榮烺重重點頭，想以前覺著羅湘像個書呆，遇事竟比小華姐強勢的多，也比小華姐更堅定。</br> 史太傅的孫女，史家姑娘道，“我祖父說，騎射雖有礙嫻靜，可御史把帝都郊外案子引到殿下騎射上，也委實牽強。這原應是那家人教女不善之故。”</br> 鐘姑娘亦道，“我爹也說，御史邀名。”</br> 榮烺嘴上說著，“史大人鐘大人果然是明白人。”心下道，看來瞎子一、瞎子二也不全然糊涂。</br> 方御史家的千金方姑娘終于按捺不住，把家里父親的態度，以及父親的擔憂說了出來。“御史臺跟別的衙門不一樣，別的衙門，底下官員上折子，會先經上官過目，但有不妥，上官就能壓下來。御史臺的話，我父親只能提醒下頭御史，這事兒這么說不對，可御史不聽，也不能壓他的折子，只能容他上書了。”</br> “我父親說，那姑娘與男子私逃，以后就危險了。還說，女子與外男接觸的少，必要有防備之心才是。”方姑娘道，“殿下，您是公主，有沒有什么辦法，教導女子多些防備他人，保護好自己的辦法。”</br> “我原還想，御史臺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如今看來，是那上本御史自己個兒的意思。方大人的擔憂也有道理。”榮烺見方姑娘明顯松口氣，笑著道，“今天請大家伙兒過來，不是要跟阿方生氣，又不是方御史上書。我是擔心你們在家聽到御史上書的事不安，索性請大家伙兒進宮，一并說清楚。”</br> “這事兒你們都別擔心。”榮烺伸出一根手指，“以前怎么著，以后還怎么著。”</br> 然后，她伸出第二根手指，“還有，昨兒楚師傅給我上課，我提前跟她說了。現在再跟你們講一遍，這是個機會。你們各家有親戚能查清郊外那樁私逃案的，只管去查，要是你們各家哪個親戚立了功，再進宮時你們跟我說一聲，我記著他的名字，幫他在父皇、祖母跟前說話，給他賞賜。”</br> “只要父皇、祖母知道有這么個人，他有功勞，還怕沒升官的機會么。”</br> 哪怕對于再顯赫的多族，當官容易，但能在御前露臉是不易的。</br> 這的確是個機會。</br> 誰家會嫌子弟多個機會呢。</br> 因著年齡都不大，大家也比較實誠，紛紛說，“回家我們就跟家里說。”</br> “還有一件事。阿方說的在理，要不是因這件案子，我也不知道世上有這樣的傻女子。你們回去都想想，要怎么教給這些傻女子一個明白，哪兒有跟男子私逃的啊。大婚不都得明媒正娶么，私逃算什么呀。”</br> 榮烺沒想到這一點，的確是方姑娘的話提醒了她，榮烺說，“我也想一想，你們也想一想，下次進宮起碼得一人想個法子，寫紙上帶來，咱們一起商量。”</br> 大家紛紛應了。</br> 原本進宮時的不安都被榮烺的定心丸取代，小姑娘們神采奕奕的回了家。</br> 沒幾天，也就是第三天，私逃被拐的女子就被找到，那男子也一起捉拿回帝都府。這案子卻也并非如榮烺所想那般是有情人私逃。</br> 那女子雖是戶籍上的女兒，其實只是養女。那戶主卻也不是什么正經人，原是買些小丫頭慢慢調理著，待女孩子大些，便招待些才子富商。</br> 當然，這跟青樓不一樣。</br> 老媽媽養出的女孩子，比青樓要尊貴些。</br> 這女子與這男子是真有幾分情意，男子身上的錢，都給老媽媽了。如今沒了錢，老媽媽便陰陽怪氣的不讓倆人見面，倆人這才商量出個私逃主意。</br> 這簡直是，帝都府尹都不知道怎么判了。</br> 上書的御史更恨不能自揭臉皮自抽嘴巴。</br> 最后，帝都府尹令人打了老媽媽二十板子，罰沒家財。老媽媽手底下養著的養女們，允她們帶走自己私房，全都放了自由身。那與男子私奔的女子，便隨她去了。</br> 至于那與女子私逃的男子，因是兩相情愿私奔，不能視為拐賣，罰了一頓板子了事，未再判刑。</br> 榮烺看一遍帝都府奏章中的整個案情經過，很無語的說了句，“這叫什么事兒啊。”</br> 鄭太后榮晟帝也頗有此感。</br> 榮烺合上奏章，“案子到此，只能說案子了了。這帝都府尹，真算不上一等好官。”</br> “三天便把人尋回，這差使算是不錯了。”榮晟帝道。</br> 榮烺敲敲奏章，“要是我的話，我得把這些養女們的安置妥當，再上折子。父皇您想，這些人給她們自由身，她們能干什么？那么個四十來歲的老婦，一個人能管得了這么多人，老婦肯定有幫手的。”</br> “反正我覺著，這收尾收的不好，太潦草了。”</br> 鄭太后問，“要依你倆的看法，這些女子該如何安置？”問的是榮綿榮烺兄妹。</br> 榮綿思考片刻，“很難安置。她們說是良家，也不算全然良家。外頭多半也無父母兄弟，不過應該可以單獨立女戶。她們多半也有些技藝在身，如今盛世太平，只要是心里想走正道，那也是能走的，只是要辛苦許多。”</br> 鄭太后看向榮烺，榮烺爽快的說，“我不知道。我叫帝都府去辦，他不就吃這口俸祿的么？要是辦不好，就訓斥一頓！扣俸祿！貶官！”</br> 榮晟帝聽的大笑起來，“真真會磨人。”</br> 榮晟帝同鄭太后道，“母后，這案子基本結了，后續的事，就讓阿綿阿烺盯一下，也長些民間的閱歷見識。”</br> 鄭太后含笑，“我看可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