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烺心直口快,這話險把她父皇給嗆著。</br> 鄭太后也是一幅面目抽搐的模樣。</br> 史太傅隱隱猜到榮烺那句“失而復明”的含義，只是不能相信：縱在皇家，不意竟有此頑童！</br> 榮烺半點不覺,她還等著史太傅的回答哪。先前不是死活不做她先生么,這是怎么啦,突然這么主動,還毛遂自薦了！</br> 榮晟帝溫聲責備，“阿烺，對師傅得有禮貌。”</br> 榮烺說，“現在還沒行拜師禮，史太傅對我而言只是大臣。”</br> 史太傅道,“公主這話不為錯。臣在家讀了公主主持編寫的《女子防騙手札》，深感公主天資才干,故自薦為公主講學。”</br> “就看了我的書，就成明白人了？”榮烺想，不知我的書還是藥,能治眼疾。</br> 史太傅微微尷尬,“先前太后娘娘提過,讓臣為殿下講學。那時臣差使較忙,又兼著大殿下講學之任,不敢輕忽殿下進學之事,故而婉辭。”</br> “現在有空了？”</br> “是。”史太傅硬著頭皮，總不能說先前嫌你是公主,不給你講。</br> 榮烺唇角吟著抹壞笑,“原來是這個。我還以為,先前史大人是因為我是公主,瞧不起我,才故作推卻哪。”</br> 史太傅也是多少年的宦海沉浮，臉皮頗厚，“公主誤會老臣了。”</br> “可見，您老雖上了年紀，較之鐘學士還是要強些的。”榮烺道，“既然史大人自薦，您打算給我講什么課程？”</br> “不若從經學入手，四書五經，人人都要讀，圣人大義，老臣還算略有心得。”</br> “那就從《春秋》講起吧。”</br> “《春秋》是史學之事，不若從《論語》講，我聽聞殿下已經把《論語》熟背，殿下學起來也輕松。”</br> “其實我《春秋》也自己讀過了，你就先從這本講。”榮烺根本沒打算跟史太傅商量從哪本講，她是公主，當然是她說從哪兒講就從哪兒講。“我對先生要求可高了，史大人您先回去備課，等您備好講，先講一節試試。也得看咱倆脾性合不合，您說是不是？”</br> 史太傅恨不能吃兩把后悔藥，再不提給榮烺做先生的事。史太傅道，“我做先生這些年，倒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不知公主是從哪兒聽說的。”</br> “這還不簡單。我問您，您小時候在哪兒讀書？”</br> “在家。”</br> “家里請的先生么？”</br> “是。”回答到此處，史太傅已經明白榮烺的意思了。民間請先生，若先生講的不好，也是要辭退的。</br> 只是，他，他堂堂史太傅，狀元出身，博學大儒，在外想聽他講學的人堆山填海的多，他還是頭一回遇著，如果不行就辭退，的刁鉆學生。</br> 憑他如今地位，誰敢辭退他啊！</br> 憑他腹中學識，他不足以為公主師！</br> 史太傅怒氣陡升，就是太后與陛下，都不會這樣折辱他！</br> 榮晟帝也想說閨女幾句，對大臣還是要客氣的，萬不可這樣直接說話。</br> 榮烺已經瞧出史太傅不高興來著，她繞著手里的荷包穗子，“看您，有什么可氣的。孔圣人活著時，遇到這樣的事也是先暗生悶氣么？”</br> 史太傅滿肚子氣瞬間煙消云散，“臣焉敢比圣人。臣也沒有生氣，只是臣更了解經史之學，建議殿下自《論語》學起。”</br> “您只了解經學，您不了解我。看來，以后您得學著了解了解我了。”榮烺說，“就從《春秋》開始講。”</br> 史太傅看向榮晟帝、鄭太后兩位家長，榮晟帝想，這稀泥可不好和。我閨女明擺著拿定主意，就得給你史老頭些顏色看。</br> 榮晟帝把泥和個半稀，“你們師徒二人的事，你們自己商量。”</br> 鄭太后也裝聾作啞起來，誰叫史太傅先前駁她面子的。</br> 史太傅見兩位家長這般偏頗，也只能作罷，行禮后告退離去。</br> 待史太傅走后，榮晟帝才說，“對師傅，以后還是要客氣尊敬些的。”</br> 鄭太后頜首，“是這個理。”</br> 榮烺道，“何前倨而后恭？”</br> 前倨后恭。</br> 這話有些不好聽。</br> 這話有些刻薄，不過，史太傅也是自找。榮晟帝道，“太傅如今不回轉過來了么，你是公主，大度接受，顯得咱們胸懷寬廣，這多好啊。”</br> “那我得多憋氣。”榮烺跟父親告狀，“是他先不給我面子。”</br> “唉喲，這么憋氣，先前怎么不跟父皇說。你跟我說，我幫你出氣。”</br> “他瞧不上我，我還瞧不上他哪！”榮烺一擺小手，態度比史太傅當初更高傲百倍，“我先前根本沒把他放眼里！”</br> 榮晟帝忍笑，“你不是公主么，原諒他一個老頭兒唄。”</br> “嗯，現在能原諒一半兒了。”</br> 榮晟帝失笑，“這還有一半兒的說法。”</br> “當然有了。我還得再觀察觀察，要是史太傅真的改正了他那傲慢的態度，我就原諒他。要是還瞧不起人，哼。”榮烺哼一聲，顯然如果史太傅敢輕視她，她是絕不會讓史太傅好過的。</br> 榮晟帝道，“你不學過千金買馬骨的道理么。你包容了他，就顯得他小氣，別人都說你好。”</br> 榮烺感慨，“馬骨多好，馬骨不會說話，也不招人生氣。”</br> “禮賢下士么。”榮晟帝說。</br> “父皇您忘了，先前禮過了，人家不是沒瞧得上我么。”</br> 依榮晟帝口才都不能說服榮烺，榮晟帝輕輕敲閨女腦門兒一記，“史太傅經學是極好的，別太讓大臣下不來臺。”</br> “我知道。我以理服人。”</br> 榮晟帝心說，我看史老頭兒今天叫你那滿嘴的“理”折磨的不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