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王的擔憂戳進榮晟帝的心里，不僅是出于對權利的爭奪，更多是來自父親對女兒的疼愛。</br> 那樣不擇手段的爭權奪利。</br> 權握天下真的比母子相和，父慈子孝更快樂嗎？</br> 榮晟帝并不愿女兒成為第二個母后。</br> 郢王告退后，榮晟就去了萬壽宮請安。</br> 萬壽宮匾額陽光下熠熠生輝，“萬壽宮”三個黑底金字刺向眼睛，榮晟帝有些不適的瞇了瞇眼。</br> 萬壽宮并非太后寢宮，這里原名慈壽宮，為歷朝太后居所。當年，母親誅殺了先帝留下的內閣首輔林相，遂將此宮更名萬壽宮。</br> 視線自“萬壽宮”三字收回，榮晟帝走進萬壽宮。</br> 內侍進去通傳，故，榮晟帝到內殿時，鄭皇后、順柔長公主、榮烺都已起身，待榮晟帝向鄭太后見禮后，二人向榮晟帝行禮。</br> 榮晟帝溫和的說，“都坐吧。”</br> “早上剛請過安，皇帝怎么這會兒過來了？”鄭太后問。</br> “我陡然想起阿烺就要正式進學讀書，特意令內務司取了新刊的《貞烈傳》，賜予阿烺一套，待她讀書時可用。”</br> 鄭太后輕輕一笑，“都什么年代的舊書了，這些年，我都沒賜過公卿貴女，就是覺著這書不合時宜。阿烺小小年代，倒學這樣的陳書，倒學迂腐了。”</br> “舊書有舊書的好處，古傳經典，哪一樣不是舊書呢？”榮晟帝看看坐在母親身畔，一臉天真可愛的女兒，心下愈發柔軟，與母親道，“顯德皇后是太.祖發妻，皇室長輩，她傳下來的東西，想是沒錯的。”</br> “顯德皇后還能與古諸賢相比了？”鄭太后嗤道，“縱皇室皆顯德皇后子孫，這話也過譽了。”</br> “雖不能及，但當年太.祖皇帝有諭，凡皇室貴女，皆要習讀《貞烈傳》，為天下女子表率。今兒臣只阿烺一個女兒，也盼她能彰顯皇家貴女的風范。”榮晟帝繼續道。</br> “看皇帝說的，不讀《貞烈傳》，就不能做表率做風范了？”鄭太后勾了勾唇角，“顯德皇后年輕時也沒讀過這書，不也被謚顯德二字么？歷朝歷代，德才皆備的女子多了，顯德之前，根本沒有《貞烈傳》，也沒耽誤那些女子名留青史。皇帝想的太嚴重了，一本書而已。”</br> “事關阿烺，再如何慎重，都是兒臣為父之心。”榮晟帝懇切相求，“還請母后體諒兒臣這片心吧。”</br> 說的是一本書，□□晟帝這樣堅持，似乎又不僅是一本書的事。鄭皇后、順柔長公主一時都不好說話。</br> 鄭太后看向榮晟帝，榮晟帝目光堅定，時間久了，他有些輕微閃躲，最終仍是迎向母親的注視。</br> 鄭太后的手一下一下，不急不徐的撫摸著鳳榻扶手，問，“皇帝還有旁的事么？”</br> 榮晟帝道，“我聽聞，母后要讓順柔皇姐教阿烺騎射之事，阿烺年紀還太小。待她長大些，看她志趣所向，再說騎射之事不遲。”</br> 不待鄭太后說話，榮烺已經露出濃濃失望，“不能現在學么？父皇，我雖然小，但宮里也有小馬啊。以前大哥學騎射時，我去看過，他就是騎的小馬！而且，大哥也是很小的時候就學的騎馬。父皇，我也想現在就學。我一點兒不小了！我已經是大人了！”</br> 說著，她還跳下鳳榻，兩三步到父親跟前，拉著父親的袖子撒嬌。榮晟帝摸摸閨女的頭，聽她這童言稚語，頗覺有趣，“你哪兒大了，還這么丁點兒哪。”</br> “大哥讀書時也是我一樣大，大哥能學，我當然也能學。”榮烺說。</br> “你跟你大哥怎么一樣，他是男孩子。”</br> “順柔姑媽也是女孩子啊。”榮烺道，“我們都說好了，等我學好騎馬，順柔姑媽就帶我去打獵。我想獵一頭老虎給父皇。”</br> 榮晟帝既不喜女兒舞刀弄槍，又感動于女兒的孝心，情不自禁道，“你平平安安的，好好吃飯，乖乖聽話，父皇就很高興了。”</br> “不行，我一定要獵一頭老虎送給父皇。”榮烺安慰她爹，“父皇放心吧。順柔姑媽不會讓我摔著的，我肯定能學的很好。”</br> “女孩子還是以柔順貞靜為美，阿烺，騎射多辛苦，還有很多塵土，很臟的。”</br> “我不怕苦。臟也不怕，我會洗干凈的。”</br> 不要小看孩子的口才，榮晟帝說，“父皇不想看你那么辛苦。”</br> “父皇你就放心吧。累了我就歇一歇，等不累再學，不就行了。”榮烺央求，“父皇你就答應了吧。”</br> 榮晟帝看她扯著自己袖子扭來扭去，也是無奈，“騎射可以學，《貞烈傳》也要一起學。”</br> “行啊！”榮烺一口應下，又問，“《貞烈傳》也是書吧？”</br> “嗯，是顯德皇后為天下女子所書的行為規范，你是父皇唯一的女兒，是咱們大榮朝的公主，一定要為天下女子做出表率來。”榮晟帝道。</br> “絕對沒問題。”對于讀書，榮烺從沒怕過，她說，“父皇你就放心吧。”</br> 榮晟帝與鄭太后的爭執，最終由榮烺心直口快的答應告終。</br> 鄭太后也沒再反對。</br> 榮晟帝覺著，相較于騎射，還是讀《貞烈傳》更為要緊，也沒再反對榮烺學習騎射。</br> 榮晟趁熱打鐵，同母親商議，“母后，是不是再為阿烺擇一教《貞烈傳》的師傅？”</br> “皇帝相中了誰？”</br> “也不是外人。郢王世子妃在閨中時便精研此書，于帝都素有才名，她既是母后的侄女，也是兒臣的表姐，皇后的長姐，不是外人。不如便請郢王世子妃進宮教導阿烺《貞烈傳》如何？”</br> 這個人選，的確面面俱到。</br> 鄭太后頜首，“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