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br> 正文第七十四章</br> 出門這一趟,甭看是上車下車出宮回宮的路線,大約也是活動量比較大,晚膳時榮烺的胃口都格外好。</br> 羊肉粥喝了兩碗,還跟兄長吹噓了一回天祈寺的鮮菌子暖湯鍋,如何鮮美適口,讓兄長有機會去也嘗嘗。榮綿笑,“這顯擺的。”</br> “是真的不錯。哥你肯定沒去過天祈寺,我已經去過了。”她簡直得意的不行。</br> “唉喲,那我得去兩個你沒去過的地方,好饞饞你。”</br> “帶我去帶我去。”榮烺正處在愛往外跑的年紀,她問自己大哥,“哥你一個月也有一次出宮的機會,你打算去哪兒?”</br> 榮綿說,“反正是你沒去過的地方。”</br> “到時帶上我。”不論是自己帶頭出門,還是跟著哥哥出門,她都挺樂意。</br> 榮綿看她一眼,逗她,“看你態度吧。”</br> “這還用看?”榮烺立刻讓宮人拿只干凈瓷碟,夾只大蝦放進去,說,“哥,你吃。”巴結她哥。</br> 宮人將蝦送過去,榮綿看著蝦直笑,“好吧,到時帶你一起去。”</br> “哥你打算去哪兒?”榮烺好奇的打聽。</br> “你等著聽信兒就得了。”</br> 榮烺懷疑的小眼神兒朝她哥飄過去,“你不會還沒想好吧。哥,我推薦你幾個地方。”</br> “都什么地方?”</br> “有唱曲子特別好的寶福園,里頭的寶福班兒可有名了。還有芙蓉池,雖然是以芙蓉花出名,但冬天的雪景也特別好。”</br> “這都是你想去的地方吧?”</br> “這還不一樣。”</br> 榮綿說,“聽曲子宮里也能聽,雪景咱們宮里也有啊。”</br> “外頭有外頭的滋味兒。”榮烺就因多出宮兩趟,便一幅頗有經驗的老手模樣。那模樣甭提多招人笑。</br> 榮晟帝問她,“外頭有什么滋味兒啊?”</br> “市井滋味兒。”榮烺放下筷子,指了指素湯,宮人立刻為她盛了一碗。榮烺說,“父皇,你每天上朝不就是跟大臣討論朝中大事么。朝中大事是什么事,你知道么?”</br> 她還考較起她爹來。</br> 榮晟帝逗她,“你說說看。”</br> “就是百姓的事啊。”榮烺說,“朝中大事瞧著很大,百姓瞧著很小,但這其實是一碼事。”</br> “這話有點意思。”榮晟帝說。</br> “當然了。”榮烺很聰慧,她的生活環境非常寬松,幾乎人人都在鼓勵她的天資,所以,她從不知什么是不露圭角,更不懂韜光養晦。她就是把自己心里想的說出來,“朝中的事,像我們課上讀的書。百姓,就是書上的人活在人世間。”</br> “所以,世道好不好,就要常往宮外看一看。”</br> 榮烺話多,說的口干,端起素湯喝兩口。</br> 榮綿都說,“什么話給阿烺這么一掰,就格外有道理。”</br> “因為本來就有道理嘛。”榮烺還很要面子。</br> 榮晟帝看著女兒粉嫩如花苞的臉頰,也得承認,朕的女兒是個天才。</br> 榮烺的天資,認識她的人都能看得到,但榮烺并沒有天才的自覺,她每天忙忙叨叨的,沒空想這個。</br> 而且,即使有很多人夸她,她充其量只覺著自己算比較聰明。</br> 因為史太傅生怕她驕傲,早給她講過“吾與城北徐公孰美”的道理了。</br> 這次榮烺遍邀帝都名門閨秀去天祈寺,天祈寺可算出大名兒了,雖然那天天氣不大好,但看到公主殿下車駕降臨天祈寺的帝都人有許多,當時隨公主殿下一并游覽天祈寺的諸家閨秀,那都是帝都一等一的名門出身。</br> 等閑稍次一等,都輪不到近公主殿下的身。</br> 如今公主殿下已經回宮,咱們離公主殿下比較遠,想進宮請安怕也不能的。但,天祈寺還在啊。</br> 公主殿下拜的菩薩,咱們也能去拜一拜。</br> 公主殿下賞的梅花,咱們也能去賞一賞。</br> 還有,公主殿下吃過的鮮菌熱湯鍋,鹵素鵝,不!現在改名了!人們都這么說,“公主都夸好的菌子鍋,公主都贊滋味兒足的鹵素鵝……”</br> 說的多了,就成了公主熱鍋、公主素鵝……</br> 不知道的還以為公主是開食鋪的。</br> 還有,天祈寺的和尚添油加醋的,“公主都說,一見菩薩,頓生莊嚴。咱們天祈寺的香火,再靈驗不過。今天咱們寺里過年添了祈福燈,這燈專為親人故友祈平安吉祥。”</br> 祈福燈。</br> 天祈寺推出的節年產品。</br> 因為有公主名聲的加持,一下子躍居帝都諸宗教場所銷售額之冠!</br> 宮外楊華、羅湘隨家中長輩進宮,見到榮烺時還特別把這消息告訴了榮糧,“殿下夸的那菌子鍋、鹵素鵝,都出了大名兒。”</br> 羅湘頜首,“因著殿下降臨天祈寺,如何他家的燈也極受追捧,我家也在天祈寺點了幾盞祈福燈。”</br> 榮烺的唯一感受就是,這些和尚,簡直機伶的過頭啊。</br> 書上還說商人最會賺銀子,跟和尚比起來,差遠了!</br> 榮烺并不是個小器人,有人因她得了好處,她也高興。但對寺廟把生意做的這樣風生水起的,她心中便有許多好奇,遂召來僧正。</br> “大師坐。”榮烺一指下首繡凳。</br> 僧正雙手合什念聲佛號,方坐下,“殿下相召,可是有事吩咐。”</br> “沒事,就是想跟您聊聊天。”榮烺咬文嚼字地,“圣人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我心里有些疑問,想問問你。”</br> “殿下請說。老衲必知無不言。”僧正還是很喜歡跟公主聊天的。</br> 榮烺就說了,“聽說你廟里十分有錢,你們那些錢都怎么用的。”</br> 饒是僧正佛法精深,也給榮烺這問題問的一臉錯愕,不知道的還得以為榮烺是要找他借錢!</br> 不過,榮烺一幅直白好奇等他回答的模樣。</br> 僧正將神色從錯愕變回慈悲,雙手合什又是一聲佛號,“出家人了卻因果,這些銀白之物,也不過是代佛祖做些善事,布施人間。”</br> “細說說。”榮烺不聽虛的,她得聽實的。</br> 僧正整理好平常心,還真與榮烺細細說來,寺廟里的錢,一般分為三大類,一是用來支持一些香火稀少的小寺小廟,二則用于救濟貧寒百姓,三便是廟中僧眾開支,第四則為宣揚佛法所用。</br> 其他的,也沒有了。</br> 榮烺點頭,“這還真不錯。你們也會救濟百姓。”</br> “若有百姓饑寒,寺中僧眾便會購米煮粥施予百姓。有貧寒學子投宿,寺中也都會接納。每年四月二十八、重陽節,寺中都會無償施藥。倘遇澇旱之災,佛門亦不會袖手。”僧正雙手合十,“佛法普度眾生。”</br> “大師不墮高僧之名,我的困惑已解。”榮烺問明白,便說,“不打擾大師修行了,天寒地凍,還專門進宮為我解惑。”</br> 僧正含笑,“能為殿下解惑,皆為佛法指引。”</br> 榮烺笑,“你這總是佛法佛法的,我又不是出家人。”</br> “老衲看,殿下頗有佛緣。”</br> “我可不出家。”</br> “有佛緣的人不一定出家,聰明穎悟,于佛法一見即通,便為有緣。”</br> “我也沒看過佛法。不過,照你這么說,是挺有緣。要是沒緣,我怎么會去天祈寺呢。”</br> 榮烺說話,既有天真可愛之處,也有稀奇古怪之語,幸而僧正大師見多識廣,圓融應對。</br> 問過和尚,榮烺一碗水端平,又召來道錄司的道長問了問,“你家實力強,還是天祈寺實力強?”</br> 道長說,“佛道法源不同,貧道是道家人,自然認為道家最好。”</br> “那天祈寺大師們做的事,你們是不是也一樣在做?”</br> 道長不解,“佛家做什么事了?”</br> 榮烺便舉例,施粥施藥做好事啊,人家還很有錢。</br> 道長:……</br> 好事當然我也有錯,而且做的一點不比禿驢少,不過公主你是不是在摸我道門老底啊!</br> 但面對天真無邪年齡小的公主,道長也知道自己想多,就算有摸底的事也不能交給孩子做。</br> 于是,道長也徐徐的跟公主解釋一番,自己不敢夸口比佛門有錢,但每年善事絕對做的不比佛門少。</br> 榮烺心里給他算了算,那你肯定銀子也不比他家少。</br> 待榮烺解開自己對佛道兩家的疑惑,榮綿出宮的地方也確定下來,榮綿要去戶部看看。</br> 對于兄長的決定,榮烺雙手支持,嗯,她也沒去過戶部,這是朝廷衙門,也不知是什么樣的,正好跟兄長一起去瞧瞧,開開眼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