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br> 正文第八十四章</br> 榮烺越發覺著內府衛是個極妙的位置,至于是不是冷清的可以視而不見的衙門,榮烺向來認為,有本事的人,終有嶄露頭角的機會。而徐家現狀,低調一些未償不是好事。</br> 而且,看外祖母等人的表態,心下也很明白這一點。</br> 只是,既然這般明白,何苦攪的母妃心下不安,嘮叨沒完?</br> 既然外祖家并沒有要給珠表兄換差使的意思,接下來也就沒什么事了。大家說會兒話,榮烺就跟兄長商議,“我聽說,觀中頗有幾處景致可賞,三清祖師的塑像也莊嚴肅穆,皇兄,咱們不若去拜一拜三清祖師,也不枉來這一場。”</br> “也好。”</br> 遂令觀主進來,一行人到觀中參觀。</br> 果然大處巍峨,小處精細,雖沒有天祈寺里上千年的梅林,也有龍槐可賞。可惜就是正值嚴冬,槐樹只余空枝,剩下幾片小黃枯葉在枝頭的風中瑟瑟發抖。榮烺因是與女道習武,笑著說,“待明年三月過來,槐花滿枝,聽說香滿長街。”</br> 觀主笑道,“正是。外頭這條街便因此得名三月街。”</br> “原來如此。我說怎么叫三月街,竟是這樣緣故。”榮綿點頭,指著樹上掛的約三指寬的紅布條,下面還綴著流蘇穗子,在風中一晃一晃,挺好看,便問,“這是什么,我看上面還寫了字?”</br> 觀主道,“是香客的氣愿,咱們觀中龍槐有靈,將心愿寫在吉祥縷上,只要心誠,心愿便能實現。”</br> 榮烺忍笑,天祈寺有祈福燈,三清觀便有吉祥縷,讓你們出點銀子修城墻真不冤。</br> 榮烺樂得給三清觀捧個場,“既這樣,拿幾條來,我有好幾個愿望要寫。”</br> 觀主心下大喜,眼角眉梢都帶了出來,高聲應道,“是。老道時時預備著,這便令他們取來。”</br> 榮烺識字,不過,她年紀小,得明年才學握筆寫字,就讓兄長代她寫。榮烺說,“皇兄,你也寫幾個。”</br> 榮綿也是少年,笑道,“也好。”</br> 年輕道人抬來長案,擺好筆墨,鋪好宣紙。榮綿提筆寫了三個,一愿國泰民安,二愿父母康健,三愿祖母千歲。</br> 榮烺在邊兒看著兄長寫好,她說,“我想的已經叫皇兄寫了,再給我寫一個,愿皇兄事事如意。”</br> 榮綿笑,“你莫打趣我。”</br> “我是真心實意的。”榮烺手指捅兄長胳膊一下,“快寫快寫。”</br> 榮綿先寫,“愿吾與吾妹事事順遂。”</br> 榮烺說,“還有平安康泰。”</br> 榮綿臉皮較薄,“自己祝福自己……”</br> “這可怎么了,難道還有人盼自己不好的?”榮烺大大方方的說。</br> 如此,寫了四個吉祥縷,觀主親自捧了,“殿下們這般善念,必然靈驗至極。”還掐訣念咒,親自尋了吉祥方位掛上。</br> 接著,觀主又請徐老夫人等也寫了吉祥縷掛上,說是必靈的。</br> 徐老夫人興致不錯,也便接筆寫了。榮綿說,“以前便聽母親說,外祖母楷書極好,果然外柔內剛、婉雅秀逸。”</br> 榮烺也點頭,“好字。”</br> 端看這字的力道,便知外祖母雖是瞧著老了些,內里身子骨兒還是不錯的。</br> 徐老夫人道,“這也沒什么稀奇,寫得多了,也就熟了。”</br> 榮烺道,“祖母也常說,凡事貴在堅持。”m.</br> 榮烺忽然插一嘴“祖母”,徐老夫人筆鋒一頓,除些寫歪。</br> 榮烺奇怪的看向外祖母,徐老夫人急忙道,“讓我想到少時,太后娘娘也說過這話。”</br> 聽這話,便知以前老姐妹倆感情不錯。榮烺心中為外祖母與祖母的姐妹情破裂感到惋惜。</br> 寫完吉祥縷,就到用午膳的時辰。</br> 榮烺與觀主說,“上回在天祈寺有好幾道不錯的素齋,你們這兒有什么好的,只管上來,我給你們評一評。”</br> 觀主心里也憋著跟天祈寺一較高下的意思,笑道,“敝觀也有幾道可嘗的素齋,這便令他們捧來,請兩位殿下品嘗。”</br> 大家分席而坐,觀主也敬陪在榮綿身畔,他不吃,管著講解。</br> 榮綿溫良細致,想著過來三清觀,也勞煩觀中打掃預備之事,故而對觀主是極和氣的,飲食都言不錯,也會照顧的問外祖母這飯菜味道如何。</br> 徐老夫人說,“我上了年紀,舌頭也不靈了,嘗不大出來,軟和的倒還能吃兩口。”</br> 于是,但有溫軟適口的,榮綿便請外祖母多吃兩口。</br> 榮烺不是,榮烺直接,遇著對口的,她便夸上一夸,遇著不喜歡的,直接就讓人放在一畔。最后選出三道最喜歡的菜,一道是鮮炸菌子,另一道是竹筍飯,還有一道是拌豆腐。新做的豆腐,素素白白的一拌,放在略深的淺灰圓盤內,如一捧雪般可愛,放嘴里一嘗,更是鮮美異常。</br> 榮烺說,“這豆腐也看不出有旁的調味,竟這樣鮮美。”</br> 觀主道,“其實也無甚調味,旁人慣用上等秋油,敝觀則用筍汁調鮮。”</br> 榮烺道,“等我回去,告訴膳房的廚子,也讓他們學著做。”</br> “這菜簡單,待一會兒老道將做法獻予殿下。”</br> “那我就不客氣了。”</br> 老道道,“能上奉殿下,實乃本觀之福。”</br> 榮烺很為外祖母可惜,“外祖母您味覺淡了,這些淡口的菜怕不合適。”與觀主道,“你們這里可有秋油腌的小菜,切來用香油拌了,給我外祖母上一些。”她體貼的同外祖母道,“濃油赤醬,滋味最足,外祖母肯定喜歡。”</br> 徐老夫人感念道,“殿下這樣小的年歲,就這樣體貼人。殿下的心意,比什么都讓人喜歡。”</br> 榮烺一笑,“要有哪里覺著不合適,外祖母您只管說,咱們不是外人,無需外道。”</br> 徐老夫人道,“我雖在家,也聽聞公主許多做為。如今有公主帶領破除舊俗,我聽說后,心里非常敬佩公主。家里這些孩子們,也很敬仰公主。”</br> 榮烺素來有些愛聽好話的毛病,她道,“這是我終身要做的事業,我一人是不行,還需要更多的女子站出來,用行動告知世人,如今是盛世了,女子也可出門了。”</br> 表姐徐環道,“托公主的福,前些日子,我也出門一趟。”</br> 徐環原已定了榮烺伴讀之位,但因徐國公身死,徐環得回家守祖父孝。徐家因朝堂之事失愛于萬壽宮,徐環即使如今出孝,也不可能再給榮烺做伴讀了。</br> 不過,表姐妹也是打小認識的,如今見面,也有幾分親熱。</br> 徐環說,“聽說公主去過一家朝食鋪子,我趕著時間也去嘗了嘗,果然味兒不錯。還有公主去的戲園,我也去聽了。牡丹樓的醬蟹,滋味兒真好,只是蟹性偏寒,不敢多用。”</br> 這幾處都是榮烺去過的地方,她話匣子一下子便打開了,與徐環興致勃勃說了起來。</br> 這次見面彼此都挺愉快,用過午膳后,一過未正,徐老夫人便催著兄妹倆回宮了,“我心里恨不能多跟兩位殿下說說話,只是如今冬日天寒,日頭也短,兩位殿下還是早些回宮,也免宮中惦念。”</br> 徐老夫人還有件事,她寫了一封請罪折子,托兄妹倆替她上呈鄭太后。</br> 榮綿鄭重接過,“必為外祖母帶到。”</br> 走之前,徐老夫人一手一個挽著兄妹二人的手,榮綿再三推卻,徐老夫人仍要到觀前看著兄妹倆登車,直待宮車啟程,榮綿向后望去,仍見外祖母站在觀前遠望著他們。榮綿心身不忍,叩一叩車門,馬車停下,車門打開,榮綿對外頭坐著的內侍道,“小山,你去跟外祖母說,我們這也回了,外祖母上了年紀,不要在風中久立。”</br> 內侍即刻過去傳話。</br> 榮烺喚住小山,“等一等。”</br> 問兄長的嬤嬤周嬤嬤要了兄長的披風,遞給小山,“把這給外祖母帶去,就說別讓兄長掛心,也請外祖母保重。”</br> 小山接過披風,騎馬送了過去。</br> 馬車繼續前行,平穩的回到宮中。</br> 且不說徐老夫人見到這披風又是一番悲喜交加,兄妹倆回到宮中,見過長輩,榮綿替外祖母遞上折子。</br> 鄭太后令柳嬤嬤收下了,問他們今日行程,榮綿話少,只是寥寥數語。榮烺話多,她說的也格外生動,說到三清觀的吉祥縷和天祈寺的祈福燈,自己都笑的不輕。引得鄭太后、榮晟帝皆面露笑意。</br> 還有三清觀觀主獻給她的食單,榮烺讓林司儀交給膳房,讓膳房學著做,明兒她要嘗的。</br> 榮綿不知祖母對外祖母請罪折子的態度,心下有些牽掛擔憂。榮烺并未將此事放心上,反正都已經轉呈了,要怎么樣,不是她能管的,所以榮烺唧呱唧呱說了半日出門趣事,晚膳都多用半碗飯。</br> 是夜。</br> 徐老夫人輾轉難眠,足喝了兩壺溫水,仍覺著喉嚨發緊發干。</br> 哎,公主出的那主意,什么濃油赤醬滋味兒足,她又不能拂了公主的好意,當時就覺著咸的要命,只是不好露出來。當著榮烺的面兒,還要贊滋味兒好,正對胃口。</br> 想到公主與大皇子的態度,對外家都很親近。不過,大皇子為人更敦厚,公主則古怪精靈,好在年紀小,心是好的。</br> 是夜。</br> 鄭太后令人升起火盆,并未看徐老夫人呈上的折子,直接擲于盆內。火炭卷上折子外包的錦緞,瞬間冒出淡淡青煙焦味,轉眼便騰起火焰,火焰映入鄭太后無甚表情的眼睛,沒多時便燒個干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