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的時候，他們趕回了五七大隊。
    到家的時候，幾人嚇了一跳，烏壓一大片，家里家外全是鄉(xiāng)親。
    “大妹大妹，錢取到了嗎？”還沒下車，六嬸就跑上來問道。
    “他嬸，都存在天津銀行了，要過半個月才能取錢，現(xiàn)在說是凍著呢。”劉大妹一邊下車一邊回道。
    “咋又要半個月呢？”六嬸疑惑地道。
    “我就說他是騙子吧，王鐵軍那小子能有那么大本事？”
    張大成張二成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得意洋洋地道。
    張合理解釋道：“手續(xù)問題，這錢是在美國存的，你寄封信也得要時間吧？”
    “對對……”
    六嬸連連點頭道：“我家九兒她哥在深圳打工，說是給九兒寄了一雙球鞋過來，這都半個月了還沒到呢，從美國就更久了。”
    這么一說，大家也都理解了。
    這時王愛國咳嗽了兩下，大聲說道：“是這么地，我家鐵軍帶了一些現(xiàn)錢回來，說是還債的……”
    說到這里，他心疼地說不下去了。
    因為王鐵軍說是借一還二，這可要多還七萬多塊，可不把他要心疼死了。
    “真的？”
    “帶現(xiàn)金回來了嗎？”
    “要是今天王家還錢了，那這事就是真的了。”
    眾人紛紛言論起來。
    “錢在這兒呢。”
    張合理轉(zhuǎn)身從車上拿了一下大紙包出來，打開包著的報紙，十七疊整整齊齊的鈔票，頓時讓現(xiàn)場一片驚呼。
    “馬的，真發(fā)財了？”
    看到那一大摞錢，張大成張二成兄弟倆眼睛紅了，他們家養(yǎng)豬養(yǎng)了十來年了，也才攢下十幾萬塊錢，那王鐵軍勞改犯出去才半年，就能賺那么多錢？這還有天理嗎？一個勞改犯憑什么賺這么多錢？
    二丫站出來尖著嗓子大聲嚷道：“我老兒還說了，借一還二，不能虧待了幫我們家渡過難關(guān)的人。”
    “噢？”
    現(xiàn)場爆發(fā)出很大的驚呼聲。
    “二丫，鐵軍真這么說的？”六嬸驚訝地道。
    前年王家遭難，她鼎力幫忙，把家里兩頭沒長大的肉豬給賣了，又賣了一半糧食，加上家里攢的兩千塊錢，一共借了四千塊給王家，這要真是借一還二，那不得白得四千塊錢？這利息可夠高的。
    “嗯嗯……”二丫連連點頭。
    “太好了，老王，我借了五百，現(xiàn)在還我一千嗎？”一個鄰居嚷道。
    “就，那就一千吧。我們家鐵軍說什么就是什么，一口唾沫一個釘，不帶改的。”
    王愛國心疼地道。
    “噢吼！”
    “鐵軍那小子沒有辱沒靠山王的名號，做事敞亮。”
    “幸好當(dāng)初借錢了，不然不得后悔死？”
    凡是借過錢的人瞬間歡呼起來，沒借過錢的，自然是沮喪起來，都道白白錯失一個發(fā)財?shù)臋C會了。
    接下來，因為天快黑了，張合理就先告辭回BJ了，王家四人自個慢慢還債。
    借過錢的不僅僅是四隊，其他隊也有，人數(shù)太多，村書記劉宏通帶著村委幾個人幫忙維持秩序，一直忙到了半夜，才還完所有的債。
    反正皆大歡喜吧，借錢的鄉(xiāng)親多得了一些利息很高興，王家還完債也是一身輕松，兩年以來緊繃著的心終于完全放下了。
    回到BJ，張合理第二天先去體委找了劉玉民。
    “老張，好幾年沒見了，以后是繼續(xù)留在美國發(fā)展，還是回國？”見面寒暄之后，劉玉民問道。
    張合理笑道：“暫時回不來了，我現(xiàn)在給王鐵軍打工。”
    “什么意思？”劉玉民一怔。
    張合理解釋了一下，忽然扯到了另一件事情，說道：“劉處，您看當(dāng)年王鐵軍那件事情，還有辦法可想嗎？這太可惜了，他是真的不錯，要是他進國家隊，我們中鋒這一環(huán)就補上了。”
    劉玉民搖頭嘆道：“除非找到那女孩，否則沒可能。”
    張合理一嘆，想了想說道：“在報紙上和電視上打?qū)と藦V告呢，具體的時間地點都有，說不定就有希望。”
    “費用誰出？處里經(jīng)費有限，你知道要打多久的廣告？又以什么名目出這筆錢？嚴(yán)格來說，他以前只是省隊的人，和國青隊沒關(guān)系，沒報到。還有，這么大的事，我也做不了主，處里也不可能拿錢出來做這個事情的。”劉玉民搖頭道。
    “我覺得吧，王鐵軍自己愿意出這筆錢。”張合理道。
    “他自己？”
    劉玉民一怔。
    點點頭，張合理道：“他肯定是不甘心的，勞改犯的名頭要背一輩子，以后他兒子孫子除非呆在美國，要是在國內(nèi)生活工作，都得受影響，不能考公務(wù)員，不能當(dāng)兵，考研都得受影響。
    別說他自己，他的近親屬也會受到影響，政審過不了。他兩個姐姐準(zhǔn)備考大學(xué)，以后畢業(yè)分配工作，也會受到影響。
    我估計啊，真要到了那一步，為了家里人和后代的前途著想，他說不定就會考慮全家移民了。
    他是個人才，要真移民美國，是我們的損失。”
    “如果真是被冤枉的，誰又甘心呢？”
    劉玉民點點頭，想了想道：“如果他自己出錢做尋人廣告，當(dāng)然是可以的，我們也可以配合，只要找到了那個女孩，請當(dāng)?shù)厮痉ú块T重新審理這個案子。”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過兩天和他說這事兒。”張合理高興地道。
    要重審刑事案，沒有體委的出面，肯定是不行的，錢的事以現(xiàn)在王鐵軍的經(jīng)濟能力，那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他感覺有了一點希望。
    菲尼克斯，12號晚十點，王鐵軍在租房里接到了來自國內(nèi)的電話，是張合理的聲音。
    “鐵軍啊，我現(xiàn)在在你家里打的電話。”
    “安好了，行，挺快的。”
    “那是當(dāng)然，這幾天我都忙暈頭了。”張合理呵呵笑道。
    接著他介紹了一下情況，補習(xí)老師和房子都搞好了，今天是來接大丫二丫去BJ的，另外給他找了一個天津的建筑隊，房子的圖紙也搞好了，不日就將進料開工。
    至于車子，這個得他以后回國了自己買，他老子不同意，說家里誰都不會開車，買個車在家落灰呢。
    “你媽你爸你倆姐都在這兒，你和他們說吧。”張合理最后道，然后將話筒交給了王愛國。
    旁邊王家四口伸著脖子望了半天，這時終于輪到他們了。
    “媽，爸，大姐二姐？”王鐵軍在電話那頭喊道。
    “誒誒……”王愛國和劉大妹連聲回道。
    “老兒？”大丫二丫脆生生地喊道。
    “媽，您身體還好吧？”
    “誒，媽好著呢……”
    王鐵軍和劉大妹的眼睛都紅了，半年以來第一次通話。
    王鐵軍說道：“媽，家里地就不要種了，您以后擱家里養(yǎng)養(yǎng)身體，就玩，在家里呆煩了，就去BJ看看大姐二姐，我以后也把您和我爸接美國來玩……”
    “誒誒，那就不種了，不種了。”
    劉大妹眼淚落了下來，嘴里連聲答應(yīng)。
    旁邊的王愛國也連連點頭，不再反對把種好的地白給人家。
    對二人來說，兒子終于能頂門立戶當(dāng)家做主了，他們得聽，不然外人就得笑話自家兒子做不了家里的主。
    旁邊的張合理笑了笑，這自家兒子一句話能頂他這外人一百句，所以他上次沒有多勸。
    和爸媽說了十好幾分鐘，王鐵軍又和兩個姐姐開始嘮叨。
    “大姐二姐，你們跟著張哥去BJ讀書，他看上去還是個憨厚人，但你們也要小心一點，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事自己做主，不要盡聽他的。”他叮囑道。
    “知道了，我們記著呢。”二丫連忙道。
    “嘿！”
    張合理哭笑不得，我還在這兒呢，這些話能避開我再說嗎？
    又說了幾分鐘，王鐵軍才掛斷電話。
    “叮……”
    不過才掛斷電話，又響了起來，一接，又是張合理。
    “張哥，國際電話費錢，您省著點打。”他沒好氣地道。
    “你剛才說了小半個小時，不見你節(jié)省？”張合理也是沒好氣地道。
    “有事您說。”
    “是這么個事，你當(dāng)年的那事，我覺得可以做一個尋人廣告，找找那女孩，萬一找到了，體委出面替你翻案，你看呢？”張合理道。
    “你說什么？”
    王鐵軍從沙發(fā)上一下就站了起來。
    “我和體委籃球處的副處長劉玉民談過了，她是知道你的，答應(yīng)了。”張合理道。
    “廣告做不做？”他問道。
    “做，當(dāng)然做。”王鐵軍連忙道。
    “這樣，我們先在河北附近幾個省的報紙上打廣告，費用可能不小，你有個心理準(zhǔn)備。”張合理道。
    “不上央視嗎？”王鐵軍問道。
    “你想啥呢，尋人廣告打上央視，別說你錢不夠，錢夠也不可能，這不是錢的事。別說央視，省臺都不可能，只能在報紙上登。”
    張合理哭笑不得地道。
    “那行吧，你先辦這事，不要怕花錢，那張本票上的錢你留下修房子的錢，其他的都可以用，別耽擱了。”
    王鐵軍叮囑道。
    “那就這么辦吧。”張合理道。
    “你把電話給我爸，我交代一下。”王鐵軍說道。
    接著，他和王愛國說了一下，讓他將一部分錢交給張合理處理。
    王愛國雖然舍不得錢，但事關(guān)兒子的清白，也只能答應(yīng)了。
    張合理又接過電話，問道：“鐵軍，那女孩長得什么樣你知道嗎？”
    “我知道個屁！”
    王鐵軍罵了一句，解釋道：“當(dāng)時是晚上9點，我晚上夜跑鍛煉體能，路過SJZ東郊的一片樹林，聽到她喊救命，就沖了進去。
    里面烏七麻黑，只能看見人的模糊影子，我只知道是個女的，多大什么模樣都看不清。”
    “那好吧，只能碰碰運氣了。”張合理嘆道。
    就在他們結(jié)束電話的時候，青縣縣政府的外事辦接待了一個外國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白人，來自美國的記者，是來這里采訪的。
    這個白人叫羅勃龍格爾，是專門為調(diào)查王鐵軍的資料而來，昨天剛到BJ，今天就跑了過來，有些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