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慧再回到暖秀閣時,院內(nèi)的下人都在各忙各的,從里到外鴉雀無聲?!緹o彈窗】
蝶舞笑吟吟地挑著簾子將她迎了進去。
進了內(nèi)屋,炭火燒得通紅,偶爾飛出幾個噼啪作響的火星子。
室內(nèi)倒是溫暖如春天。
盧媽媽還是昨天那一身打扮,滿面笑容地站在那里,看見裴子慧進來了,忙上前屈膝,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少夫人?!?br/>
“你來了?!迸嶙踊畚⑽⒁恍?,被晚秋服侍著卸了斗篷。
“是,少夫人?!?br/>
裴子慧轉(zhuǎn)身坐在桌前,捧起了綠竹端上來的熱茶飲了一口,才道:“既然盧媽媽也來了,那咱們院子里的人也就算齊得差不多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兒我給大家說兩句吧!”
“是,少夫人?!睅兹送瑫r屈膝。
在現(xiàn)代時,通常換個領(lǐng)導也都要開個會什么的,自己也總要對這些人表達一下自己的想法才行。
妙玉就吩咐蝶舞去將院內(nèi)掃灑打雜的人統(tǒng)統(tǒng)叫到了廳里。個人站到個人的位置,大家都微微低著頭。
有的面色平靜,有的局促不安。
裴子慧倒是一臉柔和,她平心靜氣道:“大家都別緊張,沒有別的,就是我剛嫁過來,和大家還不認識,甚至你們叫什么名字我還都不知道?!闭f著他望向妙玉,“不如你一一給我說一下吧!”
“是。少夫人?!?br/>
通過妙玉的介紹,裴子慧也算對自己院子里的人有了些了解。
原來這暖秀閣內(nèi)安排的下人就有十多個。妙玉是唯一一個的大丫鬟,綠竹和晚秋是自己親定的二等丫鬟,前幾天園中救來的蝶舞和一個叫湘云的是小丫鬟。廚房三人。掃灑兩人,園丁一人,另外還有兩個在廳外粗使的婆子兩人,做雜活的一人。再加上今天又來了一個盧媽媽。
人也就都在了這里。
裴子慧笑了笑,說道:“咱們暖秀閣內(nèi)的活也不多,依我看這些人也就夠了。不用再添人了,若是你們覺得手頭的活做不過來,就直接來找我,我會酌情考慮?!苯又值溃骸拔也磺竽銈儌€個都精練能干、聰明機靈。只希望你們能忠心于我,在我看來你們的忠厚才是首要,其次是不要出去議論是非,特別是主子們的是非,千萬說不得。我的院子里是萬萬留不得這樣的人?!?br/>
一眾下人均低頭稱是。
“你們只要做到以上兩條,再做好自己份內(nèi)的事就好,其它的事我一概都不干預。活干完了大可回自己房間休息。”裴子慧頓了頓又道:“還有就是盧媽媽以后就是咱們院子里的小管家,大家有什么事盡可以去找她商量?!?br/>
盧媽媽一怔,似乎有點不大相信剛來就得到了少夫人如此重用。
妙玉也是神色一黯,但又迅速掩飾過去了。
盧媽媽倒也沒推辭,半掩著喜色和大伙一起稱是。
“好,那就散了吧!”
裴子慧沒有提今天早晨大家干活時吵擾之事。也沒有說什么疾言厲色之詞。但是話雖娓娓道來,語氣柔和,卻有著十足的威懾。
大家都散了之后,裴子慧單獨把盧媽媽留了下來,語氣很是謙和,“盧媽媽,雖然在府上我是少夫人,但是按年齡算您是長輩。若是在我們村里,遇到您這樣的人,我定是要叫您一聲嬸子大娘的。”
“哎喲!這可不敢當?!贝让忌颇康谋R媽媽連連擺手。很是受寵若驚。
裴子慧咧嘴一笑,“有什么不敢當?shù)摹!庇值溃骸巴蟮娜兆幽褪芾哿?,咱們這個院人不多,應(yīng)該不會太難管,能做主的事兒您就做主。不能做主的再找我商量。若是閑了,就幫我好好調(diào)教一下蝶舞,我倒覺得那丫頭很是機靈。只是見識還少,體面的事兒還差一些。”
“你放心吧,少夫人。”盧媽媽道:“我看蝶舞也是個機靈的?!?br/>
似乎裴子慧一番平易近人的話,一下子就將這位盧媽媽收服了。從她沉穩(wěn)踏實的語氣中,裴子慧就有了隱隱放心的感覺。
盧媽媽出去后,裴子慧又將妙玉叫了起來,她也不掩飾,徑直問道:“今兒早晨我去給娘請安的時候,感覺她臉色不太對,是誰惹到她了嗎?你可知道?”
妙玉頓了頓,一副不大敢說的樣子,“好,好像是……”
“說來就是,在咱們自己院子里你還怕什么?”
裴子慧給了她勇氣,妙玉這才低頭道:“好像是因為二小姐定親的事。聽說昨天老爺回來和夫人說,他對二小姐定親的事不想過于參與,但是得給二小姐找一個身子健朗的夫君,一來是為二小姐好,二來也要對得起秦姨娘?!?br/>
“哦?”裴子慧微怔,“那夫人怎么說?”
“夫人一開始反對了兩句,說什么一個庶出的女兒還想找什么樣的人家,能當上正妻已是不錯,怎么還挑肥揀瘦的。結(jié)果老爺還是不同意,說就算不當正妻,也不能嫁給一個有今天沒明天的夫婿,這不是把二小姐往火炕里推嗎?”
裴子慧無聲嘆了一聲,心想:總算這家里有個給蘭亭做主的,不由問道:“再后來呢?”
“再后來夫人就臉色鐵青一言不發(fā)了。老爺看著她不悅,就直接去了秦姨娘處。”
怪不得今天早晨看著胡氏的臉色就不對勁呢!原來不但是蘭亭之事被顧守義否了,更是受了顧守義的冷落。
妙玉又接著道:“少夫人。我聽說剛才太夫人也讓人捎話給夫人……”
“什么?”
“太夫人身邊的郭媽媽去找了夫人,說是傳太夫人的話,讓夫人給二小姐定親要慎重?!?br/>
裴子慧就笑了,看來這個事兒是成不了。這下蘭亭該高興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兩人正說著,顧蘭亭來了。
她笑得異常溫婉動人,進來也不客氣,直接笑道:“今兒天比較好,我來大嫂這里討杯茶吃?!?br/>
“有。有!”裴子慧笑著吩咐妙玉,“快去把最好的茶泡來給二小姐喝。”接著又對顧蘭亭道:“外面天兒冷,路上也不太好行,你怎么連個丫鬟也不帶著,自己就跑出來了?!?br/>
“大嫂,我不喜歡帶丫鬟?!鳖櫶m亭甜笑,“反正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身后跟著人總覺得不舒坦,自己隨便走走才舒服。”
裴子慧一笑,顧家這位二小姐倒是挺特立獨行。單從她反對胡氏為她安排的親事和如今的行事作風上看。還是個有主見有想法的。這與大宅內(nèi)為命是從的小姐們倒是很不相同。
借著妙玉出去泡茶的功夫。
顧蘭亭當即握了裴子慧的手,一臉竊喜:“大嫂,我的事估計成不了了?!?br/>
“知道,知道?!迸嶙踊叟牧伺乃氖郑埠苁翘嫠吲d,“這下不用哭鼻子了。”
顧蘭亭臉上一紅。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感激地說道:“這要感謝大哥還有大嫂才是,沒有你們,這個事兒估計就成了……”她似乎還有話說,但看著妙玉走進來,就將話吞了進去。
裴子慧自然看得出來,待妙玉放下茶碗,又走了出去,才笑著問道:“有話就說??!”
“大嫂!”顧蘭亭對于妙玉呈上來的香茶絲毫不理,而是看著妙玉又走了出去。才鄭重地扯了扯裴子慧的衣袖,“大嫂,你知道妙玉她,她是怎么回事嗎?”
“不知道?!迸嶙踊垭m然搖頭,但臉上隱現(xiàn)一絲謹慎。也不知道為什么。似乎做為一個女人的直覺,她一直覺得這個妙玉有問題,可問題出在哪里,又一時說不清楚。
“哎呀!”,顧蘭亭身子一扭,這話就像卡在了喉嚨處一樣,想咽卻咽不下去,想吐出來卻又顧慮太多。思慮片刻后,她還是決定告訴裴子慧,“大嫂,你不知道,這個妙玉是母親放在自己身邊調(diào)教了足有十年的丫頭。以前還有一個叫香綾的,兩個丫頭是母親給大哥備著做通房的。”
裴子慧不由一怔。她想到了各種可能,卻沒有想過通房這事兒。
香綾,這是她在鳳陽縣的時候就認識的。只是在顧青城離開鳳陽去南蠻戰(zhàn)場之前,香綾跪地求他,說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求顧青城給她配一個好人家,她不想再回大宅做丫鬟了。
顧青城自然是圓了她的意。媒人是段新民,男方就是衙門內(nèi)的一個小廝。
當年香綾曾經(jīng)和裴子慧坦白過,她是夫人給大少爺預備的通房。本以為香綾一嫁,這事兒也就過去了。卻不曾想到,這妙玉也是如此,怪不得裴子慧總覺得妙玉怪怪的,但是怪在哪里卻又說不出來。
裴子慧淡淡地看著窗外,本來極好的天氣,似乎又有些陰沉下來,她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天兒,恐怕又要下雪了?!?br/>
“大嫂!”對于她這樣漠不關(guān)心的態(tài)度,顧蘭亭明顯有些急躁,“你怎么能不當回事兒呢!”
她自嘲一笑,“二妹,我當回事兒又能怎么辦?這事兒是娘要做的,我攔得了嗎?何況只是個通房,就是娘給你大哥納妾,恐怕我也管不得吧?”
顧蘭亭身子一歪,就癱在了椅上,扯著衣襟喃喃道:“做女人怎么都這么命苦?!?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