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
夜深,韓嫣醒來,下意識驚呼一聲:“一碗!”
“我只吃了一碗,一碗!”
她猛的坐起了身子,本能大喊,披頭散發,呼吸劇烈,神情一片惶恐。
很顯然,韓嫣哪怕是昏迷不醒,也沒有從之前的狀態走出來。
或許在她昏迷的過程中,依舊處于噩夢階段。
夢里,那些人全都對她張牙舞爪,神情猙獰,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剝。
“你醒了?”
在旁邊看書的陳天南,緩緩起身,靠了過去,輕聲提醒道:“別動,小心身子。”
他對女人沒有任何復雜的感情,卻心存一份愧疚。
因為細細想來,韓嫣的命運之所以坎坷,都是在陳天南出現在那個廢品站開始。
陳天南偶爾會想,如果自己不出現在那個收費站,情況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自己沒有聽唐百年的提醒,過去找韓克新,還揚言要把他一把,韓嫣是不是,就不會落得現在這樣幾近滅門的下場?
因為愧疚也好,同情也罷,總之,陳天南不想看到她心力交瘁的模樣。
所以,他今晚一直在這里守著,知道韓嫣會醒過來。
“月月為什么說兩碗?陳大哥,這到底是為什么?”
“我……我做錯了什么?還是……我真的吃了兩碗?”
“可我真的不知道啊……”
韓嫣幾近崩潰,連連搖頭,本能抓住陳天南的手,非常用力:
“陳大哥,難道真是我錯了?”
有些坎,不放心上,它就跟塵埃一樣輕。
但如果放在心上,那就一千斤一萬噸都止不住。
韓嫣已經遭受了足夠的非議,這段時間,每當她走出韓家祖宅的大門,那些鄰居的風涼話,都如同針一樣扎在她的心尖上。
從頭到尾,她都是無辜的,要說受害者,她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可,受害者,為什么要遭受這樣的待遇?憑什么經受這樣的折磨?
也正是因為這段時間非議的不斷疊加,韓嫣對莫須有的事變得特別敏感,稍有風吹草動,她就會變得坐立不安。
今天如果不是當時暈了過去,氣急的女人估計真會剖開肚子取出豆花來證明自己清白。
她已經受夠了,不想再遭受了。
“你聽錯了,就是一碗。”
陳天南輕聲一笑:“而且這就是針對你設的一個局。”
“估計,他們知道你現在神經緊張,所以故意針對你。”
“為的,就是……總之,他們是想拿你開刀,然后用來震懾我。”
“喬老板和那些食客都是韓飛宇安排的人。”
“他們聯合起來,就是想要往你這個受害者身上施加壓力,讓你變得更加難受。”
“韓家滲透安東各個角落,害了不少人,但也恩惠了不少人。”
“他們的勢力,相信你是清楚的,想要做到這一點,壓根沒有難度。”
“韓飛宇一聲令下,喬老板就往你身上潑臟水。”
“同時還有不少的食客,全都不問青紅皂白對你指責。”
“他們想要用一碗豆花讓你鉆牛角尖。”
“一旦你鉆入進去走不出來,你輕則留下陰影,成為瘋子,重則丟掉性命。”
“這是他們殺人無形的一招。”
“對我沒用,但對你卻極其奏效,特別是現在有點抑郁的你,很容易就掉入陷阱。”
“總之,一句話,你是被冤枉的,被利用的。”
“所以你不要再想著這事了。”
“一直想下去,你就會著了他們的道,歸根結底,你有沒有吃兩碗,你自己最清楚,不是么?”
說話之間,陳天南端來一碗粥給女人喝,讓她恢復一點體力和精力。
她從早上到現在,一直處于昏迷狀態,嘴唇都開始泛白。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里,都承受著莫大的壓力。
“我真是吃了一碗?”
韓嫣俏臉緩和了不少:“真是韓飛宇和喬老板設的局?”
“他們……這是想要害我?”
韓嫣苦笑一聲,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為什么,在忽然之間,好像所有人都在和她作對,都希望她去死?
她從小到大,壓根就沒有做過一件壞事啊……
“沒錯,一碗,好好休息吧。”
陳天南安撫一聲:“估計明天早上,你就能看到韓飛宇和喬老板過來道歉。”
“他們會把事情跟你好好擼一擼。”
“你到時會有一個滿意的答案。”
“陳大哥,我聽你的。”聽到陳天南說的這些話,韓嫣這才感到心安。
這段時間,若不是有陳天南。她恐怕死了八百回。
畢竟,想要在這幫窮兇極惡的安東大亨手里活下來,太不容易。
不知不覺間,韓嫣對陳天南產生了不少的依賴。
她現在很害怕一個人,總感覺,身邊如果沒有了陳天南的存在,恐怕自己……走不遠!
韓嫣心里心亂如麻,只是片刻,又一個激靈,再次變得激動起來:“月月呢?月月呢?”
“陳大哥?月月哪去了?她為什么要說我吃了兩碗?”
“我明明只吃了一碗啊!”
看到女人精神又一次接近崩潰,陳天南耐著性子解釋:
“月月那邊,也屬于情況特殊,你放心。”
“她的父母被韓飛宇他們綁架了,她實在沒有辦法,才公然指認你。”
“而且她也是無心之舉,以為一碗豆花問題不大,她甚至做好了出錢的準備。”
“她完全忽略了,你已經是風口浪尖,壓根就受不了這樣的委屈。”
“所以啊,這種事,就陰差陽錯發生了。”
“她的父母,被綁了?”聽到這個消息,韓嫣心里一緊,隨后蜷縮著腿坐在床上,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
“如果不是因為我,她……父母也不會被抓的吧?”
得知前因后果之后,韓嫣心里,總歸還是多了一絲自責。
“陳大哥,這件事……不能怪她的吧?”
“畢竟她也是被我牽連的。”
“如果她不認識我,或者沒有住在安東,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韓嫣心里又開始緊張起來,看著陳天南問道:“陳大哥,她現在怎么樣?”
“我已經安排人送她去了米國,讓她先度假一年。”
“她的父母,我也會找時間,讓人帶回來,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陳天南輕輕一笑:“一年之后,這件事應該也過去了。”
“月月自然會從米國歸來,我也會安排,讓她回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你。”
“至于后面怎么處理,看你自己怎么想。”
“你現在或許恨她,或許自責,但這都不重要,你現在要做的,是把這件事壓下去,一年之后再拿出來算賬。”
“那個時候,你應該已經冷靜下來,成為克新集團雷厲風行的董事長,心里有一套處事準則。”
陳天南笑著開口:“總之,一年之后再說吧。”
“不過我希望你化解心結后,就趕緊回到東海去主持克新集團大局。”
“畢竟,克新集團現在混亂無比,急需一根定海神針。”
“安東,已到白熱化的時候,你留下來風險太大了。”
“孝順這種事,心里有就行了,這幾天,你已經做的很好,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
“如果有必要,頭七那天,我會讓你把你接回來。”
他給韓嫣做出了安排。
這一次如不是韓飛宇想要誅心,而是直接用暴力手段,恐怕韓嫣都會被月月帶入陷阱橫死。
也正是因為韓飛宇這點殘余的余地,陳天南才沒有讓劉三川在食物中下劇毒。
“我——”
韓嫣想要說不走,但話到嘴邊又收住了性子。
她看看守護了自己一天的陳天南,還有手里熱騰騰的白粥。
她最終點點頭:“好。”
“轟轟——”
當晚,安東又下起了一場大雨。
大風呼嘯,雷聲轟隆。
近段時間,總是暴雨如注,雷聲滾滾,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冤情。
也就在當晚,喬氏早餐店的兩側開來了六輛大型挖掘機,十二輛黑色商務車。
這些車輛頂著暴雨,在夜色之中,看起來沉默壓抑,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車子在喬氏早餐店門口停下,車門打開,鉆出一百多名身穿武盟服飾的透明雨衣漢子。
他們一個個戴著口罩,手里拿著殺威棒,腰里揣著一支噴子。
非常明顯,他們是來找茬的。
他們動作利索把四處攝像頭全部打掉。
隨后,一個中年男子大手一揮:“動手!”
一聲令下,一百多人沖入了喬氏早餐店,以及附近的街坊鄰居家里。
殺喊之聲驚天動地。
“轟轟轟——”
接著,六部挖掘機殺氣騰騰的前行。
動靜很大!
“你們干什么?”
“為什么動我的早餐店?”
“你們對啞巴干什么?你們武盟要干什么?”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們武盟還有王法嗎?”
“你們……你們可是代表著官方啊!你們應該保護我們這幫貧民百姓啊!”
“而且,你們就算要抓人要動手,也得講證據和理由啊!”
“這是為什么?”
“快放開我,快放開我……”
喬氏早餐店里面的喬老板和啞巴等人被拖了出來。
早上作證的鳥籠老人、眼鏡男子、中年婦女等街坊也都被一個個拖了出來。
他們穿著單薄睡衣,甚至有的人只穿了貼身衣服,有些女人甚至赤裸上身,都沒來得及穿上衣物。
他們被推進暴雨之中,被暴露在滾滾雷霆之下。
他們被這些口罩猛男踹在地上的雨水中,軍靴死死踏在這些街坊鄰居的背上。
三個街坊想要反抗,直接被殺威棒一棍爆頭,腦袋噴血倒在地上。
“啊——”
死人了!
原本騷亂慌張的人們,頓時變得愈發恐懼!
仿佛,是在給他們行刑!
幾個小孩驚慌失措的尖叫,也在幾個耳光中戛然而止。
總之,現場要多混亂有多混亂,人們要多慌張有多慌張。
所有的求饒聲、喝罵聲、喊叫聲,全都在他們的暴力手段之下,變得沉默無言。
人員清理出來后,六部挖掘機肆意沖撞。
多年歷史的喬氏早餐店咔嚓一聲坍塌,幾個輪子壓過去,更是變成一片廢墟。
鳥籠老人等街坊的房子或店鋪,也都被挖掘機毫不留情推平。
“不要啊——”
“對不起,對不起,各位武盟的大爺,住手,住手啊!”
“我就這么一個家啊!”
“武盟難道就可以這樣欺負人嗎?”
“你們……你們可是官方啊!”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
“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們吧……”
看著挖掘機大臂起起落落,眾人頓時哭成了一片,紛紛求饒起來。
他們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們可是武盟啊!
只是,再多的求救,都沒有任何作用。
十幾棟屋子和早餐店被夷為平地。
不少街坊住眼睜睜瞧著家化為廢墟,氣的渾身發抖。
甚至有人兩眼一白暈倒了過去。
這里是郊區,很多人都沒有太多的收入,房子,就是這輩子的根本。
早餐店的百年招牌,也被鏟車一個挖斗下去變成兩截。
喬老板當場氣得吐血。
“啊啊啊——”
見到這一幕,啞巴暴怒而起,直接撞翻兩名口罩猛男。
然后,他還奪過一把殺威棒連連砸出,掃倒了三四名對手。
他憤怒不已向帶頭的中年男子沖過去。
他是老實人,但不代表,老實人好欺負!
“砰——”
只是沒等啞巴沖出幾米,一支噴子就對著他背部轟了過去。
“轟——”
一聲巨響,啞巴跌飛出七八米,背部一片烏黑,血肉模糊。
他整個人趴在地上,很快,身上的血水染紅了地面。
接著,幾個口罩男子沖上去,對著啞巴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不管他是死是活。
最后,一支殺威棒抽在啞巴腦袋。
啞巴當場噴血,渾身一顫,腦袋一歪。
“王八蛋,你們不能這樣欺負人。”
“你們不能這樣!”
“你們殺人了知道嗎?”
喬老板和幾個街坊想要沖上去救人,卻被對方拖了回去踹翻在地:
“你們武盟不能這樣做。”
喬老板滿臉悲憤:“你們還有王法嗎?”
“這個世道,怎么會變成這樣啊?”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武盟就是王法!陳少就是王法!”
“不讓你們長長記性,你們壓根就不知道,陳少的來頭!”
“實話告訴你們,陳少的能耐,不是你們能想象的!”
“魔鬼嶺,白金海岸,玫瑰酒店,還有韓家祖宅,殺了那么多人,本以為沒人敢再跳腳,誰知道,你們這群狗腿子,竟然還敢放肆!”
“你們不出事,誰出事?”
帶頭的中年男子獰笑著走上來:
“敢對陳少和韓小姐玩殺人無形,老子就直接殺人誅心。”
“嘿,也就是你們太弱雞,只能玩這些上不了臺面的把戲。”
“怎么樣?今天一天,很開心吧?很充實吧?”
“充實就好,畢竟,死人都是這么過的!”
“我告訴你們,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
“你們要怪,就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得罪陳大使。”
“你們要怪,就怪韓家保護不了你們。”
“既然收了韓家的錢為韓家做事,那也要順便考慮清楚后果!”
“安東三大亨和陳少的斗法,你們真是膽子捅破天了敢摻和進來?”
“難道就不知道打聽打聽,這幾天,安東發生了什么?”
“白天人多眼雜,陳少不好意思收拾你們,現在,月黑風高,弄死你們綽綽有余。”
“記住了,以后看到陳少有多遠滾多遠,不然要你們的狗命。”
“打!”
他一揮手。
幾十名漢子對著喬老板他們,連踹幾十腳,接著又是一頓棍棒落下。
現場頓時慘叫連連,求饒聲哀嚎聲又是一片。
閃電掠過,夜空大亮,這條街道仿佛進入了末世。
喬老板他們很快頭破血流倒地不起。
“砍掉他們手臂。”
中年男子又是一聲令下。
喬老板他們又被砍掉手臂,然后全部被丟在早餐店廢墟中。
一地狼藉,滿街是血。
“陳少心懷慈悲,不想做的太絕,今天就到此為止。”
“不過,若非陳少開口,老子今晚非要弄死你們。”
“畢竟,你們敢這么污蔑陳少,完完全全是和我過不去!”
“你們也不要想著,明天報官之類。”
“陳少和我們刑會長關系很好,哪怕是天大的事,他都能壓下來。”
“反倒是你們,如果再嘰嘰歪歪,再敢背后有小動作,陳少分分鐘滅你們滿門!”
“如果你們不信,大可以試試!”
“我們走!”
中年男子的聲音,在這里不斷響徹。
在場所有人渾身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
聽來聽去,他們只記住了兩個字——
陳少!
“記住,以后別招惹武盟,別招惹陳少!”
“否則,這樣的后果,你們承受不起!”
中年男子警告一句,隨后帶著人和挖機揚長而去。
現場一片狼藉。
不少房屋倒塌,支離破碎。
在場的不少人,雙手環抱,抵御寒冷。
他們衣不蔽體,已經無家可歸。
這些人在最初的沉默之后,心里又埋下了刻骨的仇恨種子……
早上七點,陳天南和夜鶯出現在喬氏早餐店。
視野中,喬氏早餐店和臨近的十幾棟老建筑,都已經被挖掘機平推變成一片廢墟。
全部面目全非。
地上還殘留著不少鮮血。
喬老板等人被警方送去了醫院救治,但現場還留下啞巴等幾具尸體。
現場也沒有人潮洶涌,更沒有大批街坊義憤填膺,只有幾個維護現場的探員。
場面很是冷清和孤零。
街坊鄰居看到陳天南出現就嗖一聲躲開了。
顯然,他們已經得到了消息,知道了昨夜事情的經過。
陳天南,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煞神。
陳天南情緒沒有半點起伏,只是冷冷看著眼前這一切。
他側頭望向夜鶯:“讓韓飛宇給我一個解釋……”
話沒說完,陳天南就收住了話題,他望向不遠處撐著傘的韓嫣。
韓嫣在劉二狗他們保護下,一步一步艱難向早餐店走來,俏臉隨著每一步變得蒼白。
顯然早餐店這一幕,狠狠沖擊著她的心靈和認知。
陳天南心里一揪。
也不知道她走了多久,她站在了死去的啞巴身邊,把一支傘遮在尸體上。
啞巴頭上的風雨小了不少。
韓嫣回頭,望著陳天南,凄然一笑:ωωω.ΧしεωēN.CoM
“陳大哥,這一次,我們韓家,徹底解釋不清了……”
說完之后,她俏臉哀傷,無盡悲涼,沒等陳天南回應,徑直轉身。
“我回東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