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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冤家路窄

大雨淅淅瀝瀝不止,蕭墻再度被淋成了落湯雞,到了李伢子家門口時(shí)候懷里已多了一塊精致木盒,即便衣裳淋濕,木盒卻保管的很好,未曾淋上一點(diǎn)雨。

木盒里裝了一支精美毛錐,造價(jià)不菲,是蕭墻跑遍了大街小巷反復(fù)挑選才選得的一件禮物,李伢子家里已備好溫?zé)峋撇?,除了李伢子一家三口之外只有蕭墻一個外人。

自上次在聚香園與曹元元大打出手之后李伢子便一直在家里極少出門,至于這中間有沒有跟張家小姐見面,蕭墻不知,但卻能看出來這頓飯當(dāng)是踐行飯。

張雪梅于情于理都不會在今日里不過來,屋子外風(fēng)吹雨打,房間之中溫暖如春。

握著蕭墻所贈送那支毛錐,李伢子苦澀不已,道:“蕭墻,我原本還以為我這未來狀元郎就算沒處下青云鎮(zhèn)所有人,最起碼也處下了有一半人,可你猜怎么著,今天只有你來了,在你之前縣太爺也派人來打過招呼,讓我這兩日收拾收拾就出發(fā),他會派人護(hù)送我,并沒有親自登門?!?/p>

“不是還有張家小姐嗎?”蕭墻疑惑。“她沒有來送你?”

李伢子黯然道:“這種天氣鎮(zhèn)上的人都去曹家熱鬧了,張大官人家也當(dāng)是如此,又怎會讓雪梅冒著大雨前來?你知道女子身子始終不及我們男子強(qiáng)壯的,若是因?yàn)橐粓鲇炅粝铝耸裁床「K歸是不好的?!?/p>

蕭墻咬咬牙道:“伢子,你不必如此的,小鎮(zhèn)的人都很尊敬你,都說你是青云鎮(zhèn)年輕一輩最有學(xué)問的,是李學(xué)究最為揚(yáng)眉吐氣的學(xué)生?!?/p>

李伢子道:“可今日連老師都沒來?這種話你也信么?”

蕭墻道:“老師只是年紀(jì)大了腿腳不便,如果不下雨的話他會來的。”

“來不來都沒關(guān)系了,蕭墻,現(xiàn)在看來只有你才當(dāng)?shù)闷鹋笥褍蓚€字,我李伢子倘若真有高中狀元時(shí)候,一定不會忘了你。”

手中握著這些日子蕭墻拼了命打獵換錢花了一大半積蓄買來的毛錐,李伢子此時(shí)此刻眼里滿懷憧憬。

兩個少年便就著一桌子溫?zé)峋撇苏勌煺f地,從幼時(shí)說至現(xiàn)在,又從現(xiàn)在說至未來。

說起未來時(shí)候李伢子頗為期待。

“蕭墻,假如你將來混的不好就來京城找我,估計(jì)我會在京城一直呆下去?!?/p>

“張小姐呢?你不打算帶她過去?”

蕭墻話剛說出口便后了悔,因?yàn)樗浀美钬笞釉f過會有一個江南女子在南方等著他。

李伢子輕聲道:“這次張大官人資助了我不少路費(fèi),讓我安心上京,家里的一切都不需要我擔(dān)心,另外,雪梅已有了身孕。”

懷了身孕?

蕭墻腦袋里面轟然炸裂,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這熟悉的一張臉。

未婚先孕乃是大忌,傳出去可是丟了八輩子祖宗臉面的事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事實(shí)就是如此,若非是這樣,你真覺得張大官人會資助我上京路費(fèi)?須知這一路上快則三月慢則半年,不說路上花費(fèi),但是對付路上的牛鬼蛇神都需要一筆不小的開支,并且明后日我便要跟雪梅訂婚,到時(shí)候便算是半個張家人,等高中之后,我會想辦法接雪梅回京城去,張家待我如此,我卻是不好辜負(fù)雪梅了?!?/p>

蕭墻只覺得腦子混亂不知該說些什么,原本應(yīng)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到了此時(shí)此刻卻是讓蕭墻心中兩難。

竟覺得面前這張從小長大少年的臉如此陌生,他究竟是為了張家的資助才讓張家小姐懷孕,還是根本就沒有這種想法,只是一切順理成章而已。

蕭墻已不敢再想下去,想起上一次二人會面時(shí)候與李伢子說的那番話,而今只是輕聲道:“張家小姐對你情深義重,你莫要讓人失望。”

李伢子望著滿天雨幕怔怔出神,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當(dāng)蕭墻無意之中看見李伢子早就收拾整整齊齊的行囊,不禁心中五味陳雜。

心想也許李伢子早就迫不及待想一展拳腳了吧。

回去路上青云鎮(zhèn)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雖不說是萬人空巷,但小鎮(zhèn)今日十之七八的人都去了曹家,聽說曹家不止張羅了曹家大院,還有一整座聚香園,只要是小鎮(zhèn)的百姓都可以去吃喝玩兒樂,至于什么利是,有則有,無也不強(qiáng)求,這倒是導(dǎo)致了家家戶戶基本除了年老的走不動路的以及牙牙學(xué)語小孩,其他人幾乎是一個沒落下,聽說曹家還請來了外地的戲班子唱戲,好不熱鬧。

蕭墻心里癢癢,也想看看那些臉上抹著顏料穿著漂亮衣裳的角兒究竟能唱出來什么玩意兒,可想了想,最終還是打算先去杏花巷一趟,這樣的夜里八成老獵戶家里又得下小雨。

衣裳原本就已經(jīng)濕透,蕭墻索性不去理會,一路小跑至杏花巷,最盡頭幾間房子里還亮著燈,似乎與遠(yuǎn)處曹家的熱火朝天完全就是兩個世界,杏花巷是極為冷清的。

瞎子老獵戶正坐在門檻上獨(dú)眼渙散發(fā)呆,若非偶有的呼吸,蕭墻恐怕會覺得這個苦了大半輩子的孤寡老人在這個夜晚靜悄悄的走了路,到時(shí)候喪事可該怎么辦才好。

“哎呀,早就跟你說過了這種天氣早點(diǎn)上床睡覺,你身體又不方便,要是再大病一場豈不就半只腳踏進(jìn)了棺材里?”

一邊上前嘗試扶著老獵戶身體,一邊嘴里嘮嘮叨叨,若是此刻外人前來,定只會覺得這是一對親爺孫。

老獵戶形容枯槁,極為瘦弱,按道理以蕭墻如今力氣應(yīng)該能輕而易舉將其扶起來才對,誰知老獵戶任憑蕭墻如何使勁依舊紋絲不動,這讓蕭墻十分驚訝。

“王爺爺,莫非屁股被漿糊黏住了?怎的這么沉?”

從瞳孔渙散之中回過神來,平日里瘋瘋癲癲的老獵戶此時(shí)此刻竟極為安靜,一只獨(dú)眼神色復(fù)雜的看向半個身子在屋檐水之下的蕭墻,落寞道:“孩子,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我只是個孤苦無依的糟老頭子而已。”

這問題倒是讓蕭墻來的措手不及,心道怎的今日里這家伙怎的轉(zhuǎn)變性子變得如此深沉了?

雖疑惑,但見老獵戶有此一問,蕭墻也就干脆直接坐在了門檻上,感受著隔了幾條巷子的熱鬧歡歌笑語,輕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覺得爺爺你一個人怪可憐的,無兒無女,又被嚇成瘋子,自己的衣食住行都不能照顧,若是哪天不小心死在了家里恐怕尸體發(fā)臭都不會知道?!?/p>

老獵戶道:“幫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兒能有什么好處!”

蕭墻雙手往后撐著臺階歪頭笑道:“這天下哪里來的那么多有好處的事情對不對?往年每到雨季時(shí)候我也經(jīng)常幫曹元元修繕屋子,平日里誰家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也會盡力去幫,這天下可不應(yīng)該就是這個樣子嗎,要是每個人都愿意互相幫助那該多好?!?/p>

老獵戶沉聲道:“那也不過只是你這傻小子以為的而已,也只有你這種什么都沒有的傻小子才會整天想著別人,爺爺告訴你,這天下的人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沒有的人通常最為大度,愿意拿出來,而擁有的人其實(shí)最小氣,最不愿意拿出來,以后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盡量少做,須知升米恩,斗米仇,做人還是要多為自己打算才好?!?/p>

蕭墻似懂非懂,這等太過晦澀的學(xué)問也并非是一時(shí)半會兒便能明白透徹,只是笑道:“我照顧爺爺你,爺爺你不是也教了我本事?那扎馬的功夫我是越練越喜歡,這才多久我已經(jīng)能獨(dú)自上山打獵,只是那把被那兩個書生下了什么禁制的黑弓至今還是做不到完全拉開,也忒惱火了。”

老獵戶道:“不著急,慢慢來,此弓非同尋常,就當(dāng)做爺爺送給你的禮物,將來若是小鎮(zhèn)再也呆不下去的時(shí)候便帶著爺爺留給你的弓,有這把弓在,普通牛鬼蛇神見了你也只得讓路。”

“有那么神奇?”

蕭墻瞪大眼睛。

“不過為什么你們每個人都說的好像小鎮(zhèn)再也呆不下去了一樣,兩個書生如此,曹元元是如此,紙鳶小姐的那個仆人也是如此,現(xiàn)在連爺爺你都也這么說,我倒是真想知道小鎮(zhèn)會怎樣?”

“紙鳶小姐?仆人?”

老獵戶疑惑。

蕭墻見狀便將事情經(jīng)過娓娓道來,這其中甚至不忘提起了那能縮地成寸的儒生,老獵戶在聽聞這話時(shí)候神色復(fù)雜。

“我早該知道他們都來了?!?/p>

“他們?他們是誰?”

“他們是注定要來青云鎮(zhèn)的人。”

“爺爺你好像知道什么。”

“爺爺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爺爺將命不久矣,爺爺早該想到欠下的債注定逃不掉,既然他們都來了,想必找我的人就在這兩日便會抵達(dá)青云鎮(zhèn)。”

“爺爺你到底在說什么?我怎么一句都聽不懂?”

“聽不懂是好事,知道的太多只會對你不好,在此之前,孩子,你能否答應(yīng)爺爺一件事情?!?/p>

“什么事情!別說是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我也答應(yīng),只要我能做得到?!?/p>

“那就好,等過兩日你帶上那把黑弓去竹山一趟?!?/p>

“不是說竹山有鬼?”

“這天下哪兒來的什么鬼,無非只是一些膽小之人的臆測罷了?!?/p>

“可沒有鬼爺爺你為何會時(shí)常說自己見到了鬼?”

“只是見到了一些執(zhí)念而已,竹山之中非但沒有鬼,反而有一件寶貝,關(guān)于這件事情,爺爺并不能告訴你太多,只需要你從竹山里面找一把劍出來?!?/p>

“是爺爺瞳孔里那一把劍?”

“不錯,就是那把劍?!?/p>

“爺爺為何不親自去。”

“爺爺去不了?!?/p>

“為什么去不了?”

“因?yàn)橛腥瞬辉敢庾尃敔斎??!?/p>

“什么人這么霸道?難不成連爺爺你的腿都能管的???”

“這次還真被你說中了,那人又豈止是霸道,簡直就是讓人望而生畏,若是爺爺幾十年前早知道青云鎮(zhèn)隱藏有如此絕頂高人。是斷然不會來此青云鎮(zhèn)的?!?/p>

“那人是誰?”

蕭墻心里好奇。

“小鎮(zhèn)最高的高人恐怕也就是向東來那個家伙了?難不成是他不讓爺爺去竹山?”

老獵戶道:“就是那個能踩著葫蘆過江的向東來?他雖然也算得高人,但跟我所說的這位比起來終究是差了一點(diǎn)。我說的這個人你也認(rèn)識,非但認(rèn)識,還很熟悉,他就是……”

正當(dāng)蕭墻聽的聚精會神恨不能立馬從老獵戶嘴里撬開得到那人名字時(shí)候,忽聞小鎮(zhèn)街道之上一陣快馬之聲踏過,濺射起來的水花都遙遠(yuǎn)可聞,也不知那快馬濺射的水花到了哪個過路人身上,沒多久便是一陣罵罵咧咧。

“瞎了眼啊你,沒看見有人?不就是騎個破馬?嘚瑟個什么勁兒,濺射到了道爺我這身道袍身上,你賠的起嗎!”

這聲音不知為何竟聽的有些熟悉,隨后便是一陣吁馬聲,那幾匹快馬停了下來,那自稱道爺?shù)募一镱D時(shí)不再說話,沒過多久便是一陣打斗聲,不等蕭墻去一探究竟,便有一個灰頭土臉的道人如同過街老鼠一般被人攆到了杏花巷里,不偏不倚正是蕭墻所在位置。

第三次與這準(zhǔn)備在自家房子前縱火的道人,蕭墻甚至想都沒想這坑蒙拐騙的家伙是如何從縣衙大牢里跑出來,便直接擼起來衣袖,進(jìn)屋抄起了一把打獵用的闊刀提在手上,與那同樣淋成落湯雞的中年道人四目相對。

蕭墻冷笑不已。

“要不怎么說冤家路窄呢對不對?沒想到吧,你今天又落在老子頭上了?!?/p>

被一個小了自己至少二十歲的的少年自稱是老子,尤其還是一個曾經(jīng)打過自己悶棍的家伙,道人自是惱怒不已,但比起面前這齜牙咧嘴的臭小子,外面那幾位大爺才是真正得罪不了的主兒。

見狀,道人連忙道:“兔崽子,先給我讓開,你我的帳待會兒再算,等道爺先甩了后面這幾個臭婆娘?!?/p>

說話間已有四道穿著黑衣的人影迅速踩著積水進(jìn)了杏花巷,黑衣黑發(fā),帶著斗笠,身材婀娜多姿,唯有斗笠之下伸出來的四只手潔白如玉,四只手上握住的劍更是閃爍著寒光。

雨幕之中雨水拍打劍身傳來陣陣輕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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