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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眾生皆草木

    “叩叩。”
    程君有些不耐煩的伸手敲了兩下桌子,強(qiáng)行拉回喬燼的思緒,不明白像這樣的人能有幸嫁給陸銜洲,還有什么不滿。
    程君公式化的開口:“我來之前陸先生交代過,他愿意給您考慮的時間,您有我的名片,如果您考慮好了,請打我的電話,我會再來。”
    他不愿意再跟這個少年耗下去。
    結(jié)果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剎那,喬燼突然開了口:“我、我答應(yīng)。”
    程君并不關(guān)心他為什么突然改主意,只是重新坐下來,將文件拿出來遞到他面前,并遞出一支筆,“請。”
    喬燼在婚姻契約書上簽字,指尖正好按在上方陸銜洲的簽名上,凌厲到幾乎力透紙背的字體讓他心里有點(diǎn)慌。
    陸銜洲。
    喬燼,簽下這個名字,他就是你的丈夫了。
    簽下這個名字,馮叔叔的公司就能起死回生,媽媽就不用因?yàn)樽约憾軞猓膊粫驗(yàn)榛蚬芾砭侄茇?zé)罰,一切都會好。
    白皙細(xì)瘦的指尖握著黑色的鋼筆微微發(fā)顫,喬燼拼命的眨著眼睛。
    他想過自己會是一個beta、會是一個omega、會是一個根本不像的alpha,也想過自己會被基因管理所分配婚姻,必須和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相處、乃至結(jié)婚。
    但他沒想過這么早就被分配,而且這個人還能將他家里的公司起死回生。
    喬燼覺得自己除了像程律師說的那樣,把自己當(dāng)成一件商品賣給陸銜洲之外,沒有選擇了。
    可是。
    這個人他都沒有見過,只讓律師拿著冷冰冰的合同來跟他談判,把婚姻談的像是一樁雙方合作愉快你情我愿的生意。
    想著想著,“啪嗒”一聲。
    一滴眼淚掉在了婚姻契約書上,洇的陸銜洲的洲字半邊被暈開,喬燼似乎也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擦,卻把字徹底弄花了。
    程君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在逼良為娼,始作俑者則是他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委托人。
    喬燼有些慌亂的抬起頭,紅紅的眼圈里還含著一絲水汽,局促的道歉:“對不起,我弄臟了陸先生的簽名。”
    程君后知后覺的升起一點(diǎn)不忍心,輕咳了一聲,“不礙事,您在下面簽名就可以了。”
    喬燼忙不迭抹掉眼淚不敢再哭,生怕把陸銜洲整個名字都弄花,迅速的在他充滿壓迫力的簽名下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秀致柔軟的字體和銀鉤鐵畫的陸銜洲三個字形成強(qiáng)烈對比,仿佛見證了今后他和陸銜洲之間的懸殊。
    程君看著他簽完名,又盡力穩(wěn)著細(xì)白的指尖去拿合同,活像是個被無良周扒皮逼迫簽賣身契的小可憐。
    “您不用覺得害怕,陸先生保證不會標(biāo)記您,他有別的住處也不會經(jīng)常回來,你可以當(dāng)做換了一個房子居住。他只有一個要求,希望您和他的婚姻存續(xù)期間不要交往另外的男朋友,當(dāng)然,他在要求您忠誠的同時,也不會標(biāo)記任何人。”
    喬燼抿著唇,伸手抹了下眼角,將簽完了字的合同和婚姻契約書遞給他,連同那支黑色的鋼筆。
    程君接過來,挨個兒確認(rèn)好了沒有漏簽,然后才合上合同書,說:“等手續(xù)辦完,有人會來接您去陸先生的住所。”
    說完,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絲絨盒子,打開了遞到喬燼面前,說:“這是陸先生為您準(zhǔn)備的婚戒。”
    喬燼皺起秀致的眉尖,這才明白剛才程助理的笑是什么意思了,他是在笑自己,笑他說兩人要交換戒指才算結(jié)婚。
    原來戒指……是不需要交換的。
    “程律師。”
    程君腳步微頓,回過頭來看喬燼,公式化的表情里帶了一絲溫和,問他:“還有事嗎?”
    “陸先生為什么愿意幫……”喬燼手指攥在一起,抬起來的臉頰透著一股粉意,聲音卻還是一樣的柔軟,只是不大流利,“幫馮叔叔,還、還有……”
    “這是陸先生給您的――”
    喬燼抬起頭,看他緩緩送出兩個字。
    “聘禮。”
    喬燼回到家的時候沒看到繼父的車,這個時間大哥估計在外面鬼混沒有回來,他悄悄地松了口氣找出鑰匙開門。
    一打開門他忽然愣了。
    沙發(fā)上坐著三個男人,聽見聲音齊刷刷的朝門口看過來,盯得喬燼動彈不得,僵在了原地。
    “哎喲,馮朝恩,這不是你弟弟嗎。”
    “瞧瞧,都要嚇哭了哈哈哈,來別怕,跳個舞給哥哥看就讓你走,哎你弟弟是跳什么舞的,脫衣舞會嗎?”
    兩人話音一落,一起哄笑起來。
    馮朝恩向來瞧不起這個啞巴似的弟弟和自以為是對他好的繼母,冷哼了一聲:“杵在門口干嘛,快滾。”
    喬燼松了口氣,快步上了樓,換了鞋徑直去了舞蹈房,只有在這里他才會覺得有一些安全感,是屬于他的天地。
    舞蹈房里掛著不少他跳舞時的照片,纖細(xì)柔軟的腰被鏡頭定格,盡管是靜態(tài),都張力十足的讓人移不開眼。
    漆黑的舞臺上,一束冷光從穹頂打下來,銀輝似的落在他的肩上,攏出一層遙遠(yuǎn)的光暈。
    在舞臺上的時候,人人都說他是最耀眼的星芒。
    喬燼伸出手,碰了碰掛在墻上的相框,又猛地縮回手。
    他無論看過多少次,都覺得鏡頭里那個人并不是他,一點(diǎn)都不一樣。
    他明明,連話都說不好。
    幸好跳舞時不用說話,他也不需要和別人交流,只要認(rèn)真的將自己交給舞蹈,把所有的意識全都放開就好。
    喬燼雙手按在把桿上,腦海里又蹦出陸銜洲的名字,連在他的認(rèn)知里無所不能的父母都很懼怕的人,到底是什么樣?
    他會很老嗎?
    一定很兇,很可怕,不然在他認(rèn)知里無所不能的母親不可能這么畏懼他,提到他的名字時,連一貫的溫柔顧不上了。
    他會打自己嗎?
    喬燼這么一想,本能的顫著肩膀打了個哆嗦,程律師說他不會經(jīng)常回家,如果只是偶爾打他……
    他能受得住。一定能。
    程君出了餐廳,給陸銜洲去了一個電話,向他報告喬燼已經(jīng)簽下婚書的事情。
    “嗯。”陸銜洲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出來,低沉中帶著一絲壓迫,盡管是跟在他身邊六年的程君,還是不自覺的緊繃起弦來。
    程君盡量簡便的把一切都匯報,還有一些猜測,“只是……我覺得他有些不大對勁。”
    陸銜洲眉頭都沒動一下,“哪里不對。”
    程君斟酌了半晌,才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很內(nèi)向,但對某件事會異乎尋常的固執(zhí),就像……小孩子那種無謂的堅持。”
    “哪件事?”
    “想見您。”
    陸銜洲指尖微頓,月光透過落地水晶燈折射出光線落在他的肩上,襯的整個人挺拔而冷漠。
    一身低調(diào)的黑色西裝讓他整個人都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勢,和衣香鬢影的酒會有些格格不入。
    明眼人都看的出他今天心情很不好,但就是有人喜歡在挨打的邊緣試探,比如祝川。
    “喲陸總,新婚快樂啊,還以為您今兒不來了呢。”祝川斜靠在花柱上,吊兒郎當(dāng)?shù)臎_他笑了一聲,見縫插針的調(diào)侃他。
    陸銜洲斜了他一眼,沒接話。
    祝川順手從服務(wù)生的托盤上取了兩杯酒,朝他揚(yáng)了下手,等接過去了才又開口:“不驗(yàn)貨就收進(jìn)手里,這不像你作風(fēng)啊。”
    陸銜洲喝了口酒,眉目不動的掀了下眼皮,透出一股不帶感情的冷意,“交易而已,他能幫我得到我要的東西就足夠了,貨品質(zhì)量,我并不關(guān)心。”
    “你不關(guān)心,你的小妻子不關(guān)心嗎?他就這么乖乖的跟你結(jié)婚了?”
    陸銜洲輕笑了聲,像是聽見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斜了他一眼,道:“我給了他應(yīng)得的東西,除了自由和愛情之外,我可以滿足他的一切要求。我不會標(biāo)記他,更不會碰他,等事情結(jié)束,如果他愿意離婚,我甚至可以幫他抹去婚姻記錄。”
    祝川驚訝于他的冷漠,微微皺了下眉道:“哎聽說你家老爺子今年要徹底交出股權(quán),你哥也從國外回來了,陸氏真的要變天了?”
    陸家老爺子的身體每況愈下,繼承人之爭的新聞也開始雨后拔筍的冒出來,財經(jīng)頻道的專欄寫手個個兒都想來分一點(diǎn)熱度。
    一時間搞得滿城風(fēng)雨,也弄得陸氏上下人心惶惶,不知道抱哪條大腿好。
    陸銜洲這邊倒是安靜的很,因?yàn)闆]人敢來抱他的大腿,在他面前阿諛奉承,只有一個下場。
    祝川認(rèn)識他二十年了,從小到大都是一副冷靜到極致,能將一切掌控在手里的模樣,似乎從未失控過。
    他在陸家的地位尷尬,那么一路走過來,他也不容許自己有片刻的行差踏錯和失控,必須時刻保持理智才能在陸家生存下來。
    這樣的陸銜洲,都不像是一個活生生、有感情的人。
    良久。
    陸銜洲仰頭飲盡杯子里的酒,捏著空的高腳杯,在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頗有些玩味:“陸氏?”
    祝川看著他的笑意,沒來由的打了個哆嗦,決定換個話題:“什么時候辦婚禮?哥們給你免費(fèi)當(dāng)伴郎,好吧。”
    陸銜洲指尖一頓,側(cè)頭看了他一眼,“我沒打算辦婚禮。”
    “沒打算辦婚禮?”祝川瞪大眼睛,脫口問:“你就讓人小孩這么沒名沒分的嫁給你啊,老東西,你可真不要臉。”
    “他還小,有足夠的時間來與我交易,如果進(jìn)展順利,他離婚的時候還沒畢業(yè),依然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交往結(jié)婚。”
    祝川沒聽懂,“什么意思?”
    陸銜洲放下杯子,淡淡的看了眼陽臺外漆黑的天色,說:“一旦辦了婚禮昭告天下,跟我離婚,誰敢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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