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馳這話不說也就罷了。
說了出來,何安只覺得沒來由的委屈,那眼淚就止不住的流,倒把趙馳嚇了一跳,連忙問:“這是怎么了?腰是不是又痛了。”
何安哪里敢說自己剛在站在這兒吃醋,拭淚道:“也不是,就是擔(dān)心喜平。他人不在,奴婢有些不習(xí)慣。”
“喜平?jīng)]事兒,我送他在青城班里藏著。”趙馳道,“不過回廠公府上肯定是不行了。屆時(shí)等我去陜西的時(shí)候,他若愿意,帶他一并去。”
他說完這話,何安的情緒更是低落。
“那便讓喜平跟殿下去吧,他身手利索,讓他貼身保護(hù)殿下。就當(dāng)是奴婢不在您跟前兒,讓他替奴婢盡孝了……”何安說著又哽咽一聲,傷心欲絕。
“嗨……”何安又忙擦拭眼淚,勉強(qiáng)笑道:“今兒是殿下大喜的日子,又難得來奴婢這里。是奴婢的錯(cuò),不該哭喪著臉。殿下一身酒氣,我讓喜樂去給準(zhǔn)備醒酒湯。”
趙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仔細(xì)瞧他:“咱們兩個(gè)月不見,廠公見了我就想說這個(gè)?”
何安茫然抬頭看他,視線一對(duì)又連忙垂下頭,期期艾艾道:“今兒您成親,留娘娘一人在府……怕是不妥。可您都來了……您、您……今兒是要留宿嗎?”
“還有別的要跟我說的不?”趙馳問他。
何安想了半天,問道:“殿下要聽奴婢說什么?”
“你就不說說你想我了?”趙馳笑問。
他話一出口,何安的臉頰就粉了,半彎著頭,露出修長的脖頸,幾簇不聽話的小絨毛從發(fā)髻里散開,亂亂的鋪在后頸處,月光下顯得溫柔動(dòng)人。
他那雙手輕輕的拽住了趙馳的袖子,小聲說:“奴婢思念殿下成疾。”
他小心翼翼又坦坦蕩蕩,讓趙馳心癢難捱。
乘著何安愣神的功夫,趙馳低頭便吻了上去。
這吻深情,恨不得將廠公吃入腹中。
又極溫柔,想要將這人從此護(hù)住,養(yǎng)在深庭內(nèi)院,再不讓人窺竊他分毫。
廠公的好,只得他一人獨(dú)賞。
“殿下……”何安被親的氣息不穩(wěn),晃了一下,又被趙馳攔腰摟著。
“是我唐突了。”趙馳說,他將嘴唇緊緊貼著何安的額上,發(fā)髻被他蹭的凌亂,他嗅著何安身上淡淡的玉蘭香,急促喘息,“廠公這身體沒養(yǎng)好呢。”
他言不由衷的下面早就硬擠得何安的腹部發(fā)痛。
何安又被他帶著嘗了人間極樂,怎么不知道他這反映是什么情況。
“奴婢沒事的。”何安道,“殿下高興就行。”
他說完這句,覺得好像也不太妥當(dāng),連忙補(bǔ)充道:“奴婢腰好了些……沒那么痛。”
趙馳攬著他的腰,扶他在廊下的軟椅上坐下。
何安那精神氣兒又慢慢散了一些,靠坐在軟榻上,不敢看趙馳,低聲問他:“殿下,您以后做了藩王就沒那么容易回京城了。奴婢若是得了旨意,能出京城的話,去看您行不行?”
“廠公只想去看我?”趙馳問他,“就不想與我長相廝守?”
“……”何安沉默了一陣子,道,“殿下,您要去陜西。”
“若讓你辭了掌印之職,廠公之位呢?”趙馳本來是開玩笑,沒料何安聽了皺眉搖頭。
“殿下,這不妥當(dāng)。”
“哦?”
“如今皇上這身體怕是支撐不了多久。奴婢在這位置上還能替殿下?lián)鯎鯙?zāi)厄。若是奴婢都不在了……未來怕是要糟。”何安道。
他說的極為認(rèn)真,趙馳忍不住嘆了口氣:“傻子。”
只想著怎么對(duì)他好。
一點(diǎn)兒不想著自己真不當(dāng)掌印了怕是要連命都一起交出去。
那桌上放著喜樂剛送過來的茶,何安喝了一口便一直放著,如今這會(huì)兒已經(jīng)涼了,趙馳也不嫌棄,端起來要喝。
“殿下,這可不妥。”何安急忙道,“這茶奴婢飲過……還、還涼了……”
“怎么,嘴兒都親了,茶不舍得讓我喝一口。”趙馳逗他,把半碗茶喝了。
何安怔怔的看著他,廊下那盞燈與夜色交相輝映,他心尖兒上的殿下就那么坐在自己對(duì)面,像是做夢(mèng)。
殿下回京過去了四五個(gè)月,這段日子發(fā)生了好多事的事兒。
日子難受起來是真難受。
可殿下在京城里,那些難受的日子就不再難熬。
殿下就在這高墻之內(nèi)的某一處,每日醒來都是踏實(shí)的。
剩下的都是好日子……
可這好日子終歸是到了頭。
趙馳看看天,笑著看他:“罷了,我回去吧。你好好休息。”
何安一怔,問道:“殿下今兒不留宿?”
話剛出口,就覺得自己太不檢點(diǎn),這話怎么能自己說呢?
“是想留宿,但是你身體沒好,不太方便。就下次吧。”趙馳倒是依依不舍的。
何安殷切道:“殿下,奴婢沒事兒……”
可那軟椅本就低矮,要起身腰得吃力,不緩來是爬不起來的。何安急了,什么里子面子都不要了,就一把抱住了趙馳的腿。
“殿下,殿下別走。”他道,“奴婢受得住。”
“廠公你……”
“殿下,求您了。”何安抬頭看他,眼眶濕潤,“再過得幾日您就要去陜西,奴婢伺候您的日子一日少過一日。這次就讓奴婢任性一次,奴婢求您了。”
趙馳又嘆了一聲:“癡兒。”
何安看他。
“廠公這么好,我怎么舍得給別人。”趙馳道,“一想到未來不管誰繼承這皇權(quán)玉璽,您要為他俯首作揖,給他當(dāng)忠心的奴才。我這里心里就跟火燒了一般的難受。”
何安瞧他,似乎有些聽懂了他的意思,又怕自己沒懂。
趙馳一笑:“廠公可有筆墨?廠公可愿為我執(zhí)筆?”
“有的,奴婢去拿。”
何安掙扎起來要去拿,趙馳卻并不讓,只自己去屋子里拿了紙墨筆硯出來擺在外面的案幾上。
何安連忙蘸磨抬筆:“殿下請(qǐng)說,奴婢為您秉筆。”
趙馳在他身后,貼上來環(huán)住他,炙熱的胸膛貼著他后背跳動(dòng),讓他心猿意馬。
“廠公今日送我一首賀詞,我真真兒的不喜歡,那些什么情呀愛的,不是咱們之間的我都不要。請(qǐng)廠公再為我重寫。”
殿下還在他耳邊輕聲說著。
“這大逆不道的反詩,廠公可千萬別說與旁人聽。從此我趙馳身家性命便交付給廠公你了。”
他似笑非笑,卻實(shí)實(shí)真心。
殿下柔和悅耳的低沉嗓音娓娓道來,何安提筆一揮,不消片刻便已寫成。
待置筆來看。
只覺驚嘆。
這幅字,筆酣墨飽,游龍戲鳳。寫的正是恰到好處,增之一分則肥,少之一分則柴,何安覺得自己這輩子再寫不出這么好的字來——
七星龍淵照夜明,?
九轉(zhuǎn)太微一朝傾。?
興亡只待貪狼劍,
袖挽搖光洗甲兵。
這是趙馳的詩,亦是只有趙馳能做出來的詩。
極狂妄。
極瀟灑。
又極浪漫。
何安反復(fù)揣摩,只覺得心頭涌起難以言喻的英雄氣概。
從今日起。
他便唯五殿下馬首是瞻。心甘情愿、俯首帖耳,就算讓他做盡天下惡事,入無間地獄,亦無悔。
他還在震撼于殿下的胸襟和膽識(shí),趙馳又將烏紗冠上那金色新郎簪花摘下,戴在何安耳旁。
“今日在王府我就想說,廠公你打扮的太素了。”趙馳道,“帶了這簪花,才顯得喜慶一些。”
何安怔怔看他:“殿、殿下……”
“沒高堂、沒賓客。”趙馳解下肩上掛彩,張開來披在了何安頭上,“天地為媒,月做燭,就拿掛彩當(dāng)蓋頭。何安,你要不要與我今夜洞房?就算未來起勢不成,我們也當(dāng)了回水中鴛鴦,生是一對(duì)、死做一雙。下了黃泉地府,閻王爺也別想把咱們分開。”
那鴛鴦紋路的掛彩厚重喜慶,蓋住了何安半個(gè)身子,他在趙馳懷里忍不住發(fā)顫。
他是做夢(mèng)是不是?
殿下說的話,比他夢(mèng)里還虛幻、還甜蜜……早就超出了他所有一切的的想象。
“殿下,奴婢我……”
“何安,你可想好了。應(yīng)了我,我便不容你再生悔意。不但是此時(shí)此刻,還有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我絕不會(huì)放手……你可愿意?”趙馳的聲音隔著掛彩傳過來。
何安要哭了。
他死死咬自己的嘴唇。
咬得自己發(fā)痛。
他眼眶酸澀,卻不敢眨眼。
便是如此,他也覺得像是個(gè)夢(mèng)。
下一刻醒來,都不覺得奇怪。
他聲音啞了,卻依舊有些尖急——他討厭自己這太監(jiān)嗓子,他亦恨自己不是個(gè)全須全尾的人,他跟殿下在一起,是玷污了殿下、埋汰了殿下。
可是他心里還是有只小麻雀,想踮著腳尖兒張開翅膀去夠那些個(gè)瑞彩祥云般的夢(mèng)。
哪怕就是撲騰兩下,飛的再高一點(diǎn)兒,能離那夢(mèng)更近一些,就算后來摔得粉身碎骨,他也心甘情愿。
“殿下,奴婢這輩子求的,下輩子求的……您都給了奴婢……給了我!我此時(shí)死了都心甘情愿。我愿意!我愿意!”
趙馳聽他那執(zhí)念頗深的話,只覺得心頭暢快。
他年幼喪母,少年便開始顛沛流離。
身邊并沒有什么真的親近之人。
傾星閣里師父也好、師兄弟們也罷,總歸都是過路人。
孑然一身,以為也是一輩子的事兒。
如今有人這般對(duì)他,就像是在心里重新燒了一把火,添了一把柴……熱得他心頭從未有過的滾燙。
“現(xiàn)在可不能死。”趙馳隔著掛彩在何安耳邊笑道,“要死也是本王讓廠公在床上,欲-仙-欲-死。”
趙馳抱他起身,踹開房門進(jìn)了屋子,把他放在了那床榻上。
掀開他的“蓋頭”去瞧他。
他淚流滿面,狼狽不堪。
趙馳無奈替他擦淚:“我這小安子,就是好哭。”
“并不是……”何安虛弱的爭辯,“就是見了殿下才哭。奴婢平日里不這般。”
“還叫殿下?”趙馳逗他。
“那、那叫什么……”開口說了這一句,何安臉就紅了。
趙馳笑吟吟瞧他。
何安紅著臉扭捏了半天,才小聲喚了一句:“相公。”
趙馳聽了這兩個(gè)字心情亦是激蕩,摟著他又親了半天,親得何安氣喘吁吁,這才脫了二人衣服,在床上滾作一團(tuán)。
旁邊的燈臺(tái)將兩人的影子交織在了一處。
兩人糾纏著,并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