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華負(fù)手立在上首,底下跪著神情瑟瑟的三男一女。
姬華的神色隱有怒意,卻也并不如何失望,仿佛另有什么旁的打算。
他垂頭思量片刻,淡淡看了兩個刺客一眼:“你們自去領(lǐng)罰吧。”
兩人仿佛松了口氣,撐起身子退下了,倒是那女官有些緊張,情不自禁垂頭:“殿下”
這女官約莫四十,看著姬華長大,姬華待她倒也有幾分敬重,抬了抬手:“起來吧,今天也是我臨時起意,布置不周全,也怨不得你。”
女官見姬華臉色好看了些,大著膽子勸道:“殿下,臣有一言”
姬華大概能猜到她想說什么,不過還是道:“說吧。”
她垂頭道:“恕臣多嘴,那沈侍衛(wèi)的身份您是知道的,她是個女子,卻為了承襲爵位假扮男裝,這身份本就棘手,您要是沾上了,只怕會惹來一身的麻煩”她言辭懇切地勸道:“何況您和皇子妃還未有嫡子,萬一您讓沈姑娘有了身孕您又將皇子妃置于何處?”
她邊說邊小心看著姬華臉色,提著心建議道:“今夜之事既然未成,不如就此算了?”
姬華面色冷淡幾分:“她不會有孕的,我備了春媚丸。”他畢竟娶了正妻,在這方面總要顧及一下妻子,若是庶子庶女先出生,對誰都不是件好事,之后的事兒,他也會有安排。
女官張了張嘴:“可她畢竟是太子身邊的人,您往后”
聽她提到太子,姬華反而勾了勾唇角:“太子那里你放心,我自有法子。”
女官輕輕道:“您還想用女子身份來迫使沈侍衛(wèi)同意?”她其實挺想用好聽一點(diǎn)的詞,但姬華干的那事兒,實在讓人想不出好聽的說法來。
姬華輕輕一笑:“她和沈家落在我手里的把柄,又豈止這一個?”
女官猜不透他還有什么把柄,見他對沈鹿溪志在必得,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她輕嘆一聲,不敢再勸。
沈鹿溪本以為那天晚上她已經(jīng)倒霉到極限了,沒想到人生無常,她頭天晚上受驚過度,又打著赤膊連續(xù)奔波了一夜,第二天竟然直接發(fā)熱病倒了。
這下再沒法當(dāng)差,沈鹿溪只好托人向姬雍遞了個假條,自己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又是受驚又是惱怒。
不管是她還是原身都不是那等嬌弱型的,長這么大幾乎沒生過病,托了三皇子的福,她這回在床上一躺就是天,還是頭昏腦漲地沒好全,甭提多憋氣了。
這天沈鹿溪剛服了藥,昏昏沉沉地正要睡過去,就聽外面一陣吵鬧,她隱隱聽見柳嬤嬤在說什么‘殿下,殿下您不能進(jìn)去,現(xiàn)在不方便’。
沈鹿溪下意識地拉了拉被子,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房門忽然大開,姬雍大步走了進(jìn)來,身后追著幾個手足無措的下人,想攔又不敢攔著。
沈鹿溪忙縮進(jìn)被子里,她猛然見著姬雍,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兒,心里虛的厲害。
只是她身子到底使不上力氣,病懨懨地喚了聲:“殿下”她在被窩里欠了欠身:“卑職身有不便,就不給您行禮了。”
姬雍的神色頗為復(fù)雜,他緊抿著薄唇,似乎頗為不悅,又在思量著什么,他就這么直直地看著她,仿佛重新認(rèn)識了她一般。
他半晌才道:“讓你的人出去。”
沈鹿溪只得把底下人打發(fā)出去,卻被他瞧的渾身發(fā)毛,忍不住又拉了拉被子:“殿下,您怎么突然來了?
姬雍看了看她床邊的一把椅子,卻沒直接坐下,而是斜坐在她床上:“你病這幾日,我來瞧瞧你。”
沈鹿溪松了口氣,忍不住往里縮了縮,小聲道:“我聽說前天您的頭疾也犯了,不宜奔波”她抬頭看了眼窗外,天上淅淅瀝瀝下著一場秋雨,她有些疑惑地?fù)狭藫夏槪骸坝窒轮辏煲矝隽耍伪靥匾膺^來呢?”
姬雍忽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說得對。”他又道:“我是挺冷的。”
沈鹿溪正想讓人取件大氅過來,他又斜了他一眼,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我看你挺熱的,不如你幫我暖暖?”
沈鹿溪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姬雍直接伸手,把她連人帶著被子一起拽到自己懷里,更過分的是,他還老實不客氣地把手塞進(jìn)她被子里,居高臨下地吩咐道:“幫我暖手。”
沈鹿溪:“”你做個人吧!
他手指從她后脖子滑過,沿著脖頸和鎖骨一路輾轉(zhuǎn),眼瞧著就要探入她懷里。
沈鹿溪被冰的輕叫了聲,她本就就在生病,經(jīng)姬雍這么一折騰,不由哆嗦了兩下,拼死按住他胡亂作怪的手,緊張地咳嗽了幾聲:“殿,殿下卑職要不讓人幫您取個湯婆子來?”
她里面就穿了件寬大的中衣,也沒纏裹胸的白綾,萬萬不能讓他碰著了。
姬雍眸光閃了閃,別有意味地道:“都是男人,碰一下而已,你緊張什么?“
沈鹿溪故作虛弱,當(dāng)然她現(xiàn)在本來就挺虛的:“實在是卑職病入膏肓,經(jīng)不得折騰。”
他皺了皺眉,薄斥:“胡言亂語,區(qū)區(qū)風(fēng)寒,怎么就病入膏肓了?
姬雍垂頭看她,見她慘白著一張小臉,嘴唇都病的褪了色,往日富有光澤的頭發(fā)也是亂糟糟的,時不時還要咳嗽幾聲,跟干枯了的花瓣似的,仿佛整個人就寫著輕拿輕放。
他輕哼了聲,到底是把手抽了回來,沒再舍得折騰她,只是硬是擠在她床上,把她連人帶被子死死摟著。
沈鹿溪:“”
雖然姬雍平時的行為就挺迷惑的,今兒顯然更迷惑了,他大老遠(yuǎn)跑來,就是為了折騰她這一頓?
沈鹿溪病的腦子不大轉(zhuǎn)的動,有些迷茫地道:“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姬雍垂眸瞧著她,嗤笑:“就算我有什么吩咐?你現(xiàn)在能幫我做事是怎地?”
他仿若無事地道:“你在家呆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沈鹿溪心里一警,原本不轉(zhuǎn)的腦子終于運(yùn)轉(zhuǎn)起來,她輕咳了聲:“大概是夜里蹬被子,受了風(fēng)寒吧。”
姬雍哦了聲:“大概什么時候病的?”
沈鹿溪腦子昏昏沉沉,絞盡腦汁地想:“約莫,日前吧。”
“在家吹點(diǎn)風(fēng)就能生病?”姬雍慢騰騰地問:“對了,日前,你有沒有出去過?”
沈鹿溪生怕姬雍知道自己強(qiáng)吻他還給他下藥的事兒要被他搞死,拼命搖頭:“沒有的事兒,卑職一直好好在家呆著呢。”
姬雍一手撐著下頷,忽然笑了下:“在你請病假那天前,我也遇到一極有趣的事兒,你想聽聽嗎?”
沈鹿溪心里直往下墜,強(qiáng)笑道:“您請說。”
姬雍瞥了她一眼:“那日吳世子邀我去瑯?gòu)置罹常侨四闶侵赖模L(fēng)流成行,便叫了那里蓄養(yǎng)的幾個行頭花魁來作陪,我對此素來不感興趣,不過”
沈鹿溪都緊張地不會說話了,他仍是保持著不緊不慢地語調(diào):“他那日叫來的一個花魁有些像你,我覺著有趣,便喚她來伺候。”他頓了下,又問:“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嗎?”
沈鹿溪深覺得姬雍哪怕不是太子,以后出去說書也不會餓死。
她不禁問道:“什,什么?”
“小蠢貨,在楚館里還能做什么?”姬雍唇角翹了翹:“寬衣解帶,耳廝鬢磨,婉轉(zhuǎn)承歡,榻上風(fēng)月。”
沈鹿溪:“”
那藥不是說沒有副作用嗎?姬雍怎么吃壞腦子了?
姬雍寥寥十六個字,卻說的無盡繾綣旖旎,一時間仿佛空氣都粘稠曖昧起來,讓她止不住地臉上發(fā)熱,明知道他故意胡言亂語,她還不好反駁。
沈鹿溪臉都臊紅了,捏著被子的手緊了緊,暗暗磨牙:“她既然這么得您喜歡,那您怎么沒把她收入府中?”
“東宮是什么人都能進(jìn)的?”姬雍看著她因為惱怒有些濕漉漉的眼睛,眸光不由暗了兩分,隨即又若無其事地道:“她哭著求我收了她,她倒也生的有二分顏色,只是可惜,我沒看上她這樣的,逢場作戲咯。”
沈鹿溪:“”她現(xiàn)在確定了,太子就是存心來氣她的。
她又重重咳了幾聲,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沒準(zhǔn)那位姑娘見到哪位恩主都會哭求一番,您也不必有太大壓力。”尤其不要自作多情。
姬雍揚(yáng)了下眉:“其他人敢與我相提并論?”
沈鹿溪一口氣堵在心口,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姬雍頓了頓,又道:“對了,我還有件事沒告訴你。”
“方才我說的那些”他一本正經(jīng)地道:“都是騙你的。”
沈鹿溪:“”
她忍無可忍:“那”
姬雍不等她張口,目光轉(zhuǎn)冷:“她違背我的諭令,強(qiáng)行輕薄了我,還給我下藥逃了出去。”
沈鹿溪心跳又劇烈起來,姬雍這么輕描淡寫地一描述,她都覺得刺激,她不禁抬眼看著姬雍。
姬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語調(diào)冰冷地開口:“你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鹿溪在抵死不認(rèn)和主動交代之間權(quán)衡了一瞬,飛快下定了決心,眨巴著泛紅的大眼道:“殿下”她艱難道:“您在瑯?gòu)置罹忱镉龅降娜耍俏摇!?br/>
她不等沈鹿溪開口,飛速道:“是三皇子那日派了高手把我擄走,我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就在瑯?gòu)置罹忱锪耍液盟麄兛垂懿粐?yán),我僥幸逃脫,他們脫了我的外衣,我這一路怕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換上了女裝,沒想到遇到了”她咽了口口水:“您。”
姬雍自然清楚過程,甚至于這事兒還是他來幫著善后的,他不動神色:“哦?”
沈鹿溪干笑:“我堂堂男兒,換上女子裝束自然心慌,而且那日事發(fā)突然,我一時沒了主意,這才對您”她一臉誠懇道:“還請殿下恕罪。”
姬雍見她這般說,眼底掠過一道異色,似乎又有些生氣了,冷笑道:“頭腦不清?這就是你輕薄我的理由?”
沈鹿溪神色尷尬,忍不住閃避他的目光:“也,也不能這么說,卑職那是一時情急”
她看姬雍神色冷峻,知道光扯犢子是無法善了的,于是咬了咬牙:“千錯萬錯都是卑職的錯,您想怎么懲罰,卑職只管受著。”
“受著?”姬雍今天似乎格外喜歡重復(fù)她的話,讓他整個人都透著股陰陽怪氣,他冷笑了下:“也行啊。”
他挑了挑眉道:“除非你讓我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