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平安夜,林絳從挪威飛到香港,又從香港轉機飛往青城,奔波二十多個小時,才趕回青城。
下了飛機后,她一路狂奔至醫院。
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長廊盡頭,林偉站在電梯門口等她。
“爺爺怎么樣了?”林絳顧不得喘氣。
林偉拉住她:“你慢點,你爺爺做完手術,剛醒,你等下注意點情緒。”
林絳邊點頭邊往病房走。
只見病床上躺著的老人,形如槁木,鼻子上還插著氧氣罩,看到她來了,激動地伸出手。
林絳忍不住眼眶微紅,忙上去拉住老人的手:“爺爺,阿絳回來了。”
爺爺眼眶也有點紅,眼睛瞪得大大的,說話很是費力:“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說什么呢,爺爺還要長命百歲呢。”林絳握著爺爺的手。
“那,你還走嗎?”爺爺虛弱地問。
林絳抬頭逼回眼淚,笑說:“不走啦,阿絳哪兒都不去,就留在家里陪爺爺。”
老人這才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
接著,徐名娟從外頭買飯回來,看林絳大包小包的堆在地上,忙說這邊沒什么事了,打發她回家。
林絳走出病房,出了住院部,發現外面下著雪,有雪屑吹到她的眼睛里,激得她一顫。她這才回過神,再也控制不住,靠在門口的小花壇上,旁若無人地哭了起來。
住院部門口雖然人來人往,但大家大概看慣了這種悲歡離合,并沒有人理會她。
她不管不顧地哭了好久,在即將收住的時候,忽然有人坐在她旁邊,給她遞了一張紙巾。
林絳一愣,趕緊接過來,先擦了鼻涕和淚,才好意思去向旁邊的人道謝。
只是一轉臉,一個“謝”字只說了一半,聲音就哽在喉嚨里。
那人抽著煙,就這么目光深深看著她,半天才吐出一個煙圈。
“林絳,原來是你。”他先開口,明明是疑問句,卻沒有一絲疑問語氣。
林絳又是一愣,張張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江為風,好久不見。”
“嗯,的確好久。”江為風笑,眼角眉梢都是林絳熟悉的散漫意味。
許多年不見,他好像變了很多,肩背更寬闊,五官更成熟,又好像一點也沒變,眼角眉梢都是不可一世的慵懶,好像沒人能入他的心。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林絳對上他的目光,只一秒又趕緊移到別處。
江為風熄滅了手里的煙:“鄭姨她身體不太好。”
林絳心一沉:“鄭老師沒事吧?”
“沒事。”江為風說。
又問:“你怎么也在這?”還哭了……
林絳低低頭:“我爺爺心臟不太好,做了個手術……”
江為風淡淡“嗯”了一聲,沉默了三兩秒。
林絳又說:“不過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
江為風又淡淡“嗯”了一聲,說“那就好。”
林絳想問“那你呢”,話未說出口,他的電話響起來,他皺皺眉說:“抱歉,我接個電話。”
林絳不敢繼續打擾他,忙起身,說:“那我先走了。”
說完,起身拎起東西便離開了。
江為風看著女生背著的相機出神,那邊江河的話傳來:“你怎么還沒到啊,剛剛不是說到門口了嗎?”
江為風隨口回了兩句,掛了電話。
林絳回來以后,并沒有先找工作。
林絳這兩年在國外到處游走,卻也不好意思總花家里的錢,因為記得林偉公司旗下的旅行社和幾家雜志社一直有合作,林絳便問林偉要了郵箱來,試著投了幾次稿,沒想到結果還算好。
這兩年,她陸續給幾家雜志社供稿,去年還和一家雜志社簽約,稿費不菲。
這一回青城,很多工作的事情需要交尾。
林絳這邊忙著,王佳倩那邊也忙得熱火朝天,元旦那天她們約了飯,林絳先去王佳倩的工作室等她和周婉,還沒進去就看屋外面也都是貨,進去更是腳不沾地。
晚上,她們約在步行街新開的川菜館,聊天聊地。
林絳說了許多旅途的見聞,讓周婉一臉羨慕,直說有機會一定要去歐洲轉轉。
王佳倩卻明顯胃口不好:“林絳,這要是在電視劇里,你就是那種讓人羨慕的女主,而作為你的朋友我,就會是嫉妒你并且想奪走你一切的惡毒女配。”
林絳“切”了一聲,開口卻還是關心:“怎么了,網店不好做嗎?”
周婉被辣得直冒汗,還不忘加入群聊:“錢是賺的,但就是太忙了,看別人開網店挺容易,怎么到自己這那么難呢?”
“一個月30天,秦照光出差就20天,很多事需要談,不止是運營一個網店這么容易。”王佳倩煩得吃不下飯。
周婉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林絳,然后又一聲不吭地低頭吃飯。
過了一會兒,王佳倩去洗手間了,林絳才敲敲桌子:“怎么了你,心里有事兒啊。”
周婉放下筷子,神色凝重地看著林絳:“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怎么了?”林絳聞言,坐直身子。
周婉身子往前湊了湊:“秦照好像和王佳倩好上了。”
“什么?”林絳忍不住提高了嗓門,又在意識到不妥后,壓低了聲音問,“這事她怎么沒和我說啊?”
“誰知道呢,反正要是真在一起了,早晚得公開。”周婉說。
林絳說“嗯”,這頓飯吃得各懷心事。
快吃完的時候,秦照給王佳倩打電話,問她在哪,王佳倩捂著聽筒,不自然地瞥了林絳和周婉一眼,才報了名字。
林絳和周婉都以為秦照要來接王佳倩,誰知道王佳倩掛完電話,有些不好意思,說:“秦照說想吃小金板栗。”
林絳跟著她們往步行街東邊去。
還是很熟悉的街道,不過五分鐘就步行到了那家店,因為是周日,排隊的人不少。
旁邊的網吧門口,站著一群高中生,其中有兩個還穿著校服,共吃一杯冰淇淋。
王佳倩充滿艷羨的看著他們感嘆:“唉,雖說咱們才二十來歲,可到底和十七八是不一樣了,這大冷天,怎么吃得下這么冰的東西呢。”
周婉聽她這么說,便笑:“是啊,少年就是少年,青春的保質期比冰淇淋融化的時間還短。”
林絳只笑,不說話。
好像時空一轉換,她就能看到幾年前那個灑滿陽光的午后,一男一女相擁的身影。
這天,她也買了些板栗回家。
到了門口她才發現,忘記帶家里的鑰匙,敲了好久的門都沒人應,只好轉身下樓去沈宴家。???.BIQUGE.biz
李靜給她開門,一進去,徐名娟正在李靜家的沙發上坐著,電視機里放著《甄嬛傳》。
“我說怎么敲了半天門,也沒人理呢。”林絳進門,把栗子放在茶幾上。
徐名娟抬頭看表,“哎呦”了一聲,按了按眉心:“你說說,這兩天每天往醫院跑,今天好不容易清閑一會和你靜姨說會話,倒把時間都忘了。”
“這都十點多了,還不趕快回家,一會沈叔叔回來了不得攆你啊。”林絳笑。
“他敢。”李靜去廚房端了個果盤回來,“他敢攆你媽啊,我看他也是不敢在這個家呆了。”
徐名娟連忙從沙發上坐起來,眼睛瞥了下電視,又再次坐下:“你等我十分鐘啊,我得把甄嬛跳舞這點看完。”
“您都看了十遍了。”林絳搖頭笑,卻也不阻止。
李靜在一旁跟林絳閑聊:“怎么樣,你回來這幾天時差倒過來了吧?”
林絳點點頭:“嗯,睡得挺好的,在家安心嘛。”
李靜說:“那就行,反正這回回來不走了,你一個小姑娘在外面,別說你媽了,靜姨也不放心。”
林絳點頭,又從桌子上剝開栗子吃:“沈宴出差什么時候回?”
“可能還得兩三天吧,我也沒問。”李靜笑。
“聽說前兩天老沈給沈宴介紹對象,怎么樣了,見了嗎?”徐名娟眼睛盯著電視問。
“沈宴相親了?”林絳吃驚。
“別提了,你說他都24,哦不,這過了年都25了,還沒談個女朋友,天天就是工作工作的,我和他爸著急啊,就想著給他介紹一個,人家可倒好,死活不見,我念叨兩句啊,就出差去了。”李靜嘆氣。
“你著急啊?林絳比沈宴還大一個月呢,我找誰說去。”徐名娟站起來,看看林絳,語氣嗔怪。
李靜一笑,想起什么:“唉?娟子,咱倆20多年前定的娃娃親還算數嗎?”
徐名娟看了看林絳,又看了看李靜,笑道:“我看行,兩個孩子從小一塊長大,還知根知底的呢。”
說著,徐名娟又轉臉對著林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倆要是再不考慮考慮終身大事,我們做父母的可真替你倆做主了哈。”
林絳臉一紅,如臨大敵:“我說你倆得了哈,這話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算了,我是沒什么,回頭別在沈宴面前提,我怕嚇著我沈宴弟弟。”
李靜笑:“哎呦,你瞧瞧,這就拿沈宴擋槍了,那以后嫁過來,沈宴更沒地位了呀。哎呦,那阿姨得重新好好考慮考慮了……”
徐名娟一聽,忍不住偷笑。
林絳大窘,忙去拿了外套,逃之夭夭。
后來林絳把這事學給沈宴聽,沈宴也笑,末了,還不忘開玩笑說:“你聽過那個橋段嗎,三十五歲的時候你未娶我未嫁,就在一起。”
林絳笑得喝咖啡都差點被燙到,說:“這個主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