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7
翌日清晨,我登上姑蘇臺,移光將帶來的狐裘披風為我披上,微光下昏暗的姑蘇城,被宿夜的風吹冷了征途。
他身穿金縷鎧甲,腰間佩劍,座下白龍寶駒,左右各一名寵將。他是我的丈夫,夫差。
我在臺上俯瞰他的軍隊,他亦抬頭望我,交會的眼神宛轉出征前最后的道別。相望不語,因為彼此明白再多的話都不能道盡離愁,他深邃一眼,威風一喝,全軍啟程。
他策馬掉頭的剎那,我眼里的清淚緩緩滾落,他沒有看到。不要回頭,不要看到我的眼淚,就讓這蕭蕭風聲伴你遠征,怎奈何紅顏淚雨讓你再有牽掛。
吳軍的馬蹄遠得聽不清了,我還是入神地迎風佇立。
“娘娘,我們回去吧。”移光輕扯我的衣袖。
我心系遠方,思語幽幽:“他好像要去很遠……你聽,他的呼吸并不平靜……”
“娘娘聽錯了,這兒只有風聲。”
“不是風……”我落寞嘆息,就算是風吧,風告訴我他征戰了一輩子,這一場是他最不想前往的蒼茫。
沒有他的日子是難熬的,我種花養鳥,花鳥怎能解我相思?撫琴淺唱,無他傾聽絲弦終不得生暖。
春~宵罷歌舞,館娃閉琴瑟。
我夜夜無法安睡,冷透的空床留有他散不掉的余味,我從未如此貪婪他的味道,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移光越來越為我的消沉擔憂,她不斷地配制精煉各種花草香油促我舒眠。
我并不喜歡那些味道,滿屋的香薰似乎更能暈染我的寂寞。
“移光,都擱著吧,別費神了。”我悶悶不樂地倚窗獨坐,“這是心病,外在的醫治都沒用的……”
“娘娘愈漸清瘦了,大王若知娘娘如斯該如何放心的下?”她眼眸流轉著哀婉,“為了大王娘娘可要保重身子。”
我手指撥弄一縷青絲,會意地應聲:“我明白。”
“可曾有大王的消息?”
“移光天天托人打聽,說是大王的軍隊已到達吳越邊境,隨時備戰了。”
“哦……”我失望地喏道。
“不過移光聽說范丞相這次也參與了作戰,若兩軍交鋒……”
我驚顫地一怔:“你的意思是,他和大王很可能……不,是一定會對峙……”
“娘娘也不用太擔心,畢竟大王也是英勇蓋世的霸主,不會輕易傷到的。”
“不是這樣……”我心痛地蹙眉,“他們二人無論誰勝誰負,必會因我而致輸的一方于死地……”
“娘娘還是惦念范丞相的……”
“總算愛過一場,就算如今情系大王,但也不忍他死在大王劍下……”
“娘娘或許察覺不到,可是在移光眼里,娘娘真的很幸福……”她聲音似有嗚咽,“世上最杰出的風云男兒皆對娘娘癡心斷腸,不惜一切地愛護,娘娘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所以莫再悲傷……”
我為她的話迷惘,若是幸福,為何非要伴以難以割舍的情殤?
我在哪里?煙霧繚繞,尸橫遍野。在我眼前的兩個人身影甚是熟悉,一人衣袂飄飄劍指地上衣衫凌亂的散發男子。那是夫差!拿劍指他的……是范蠡!
“少伯快住手!”我聲嘶力竭地喊他。
范蠡絲毫聽不到我的喊叫,他的劍直向夫差的喉嚨刺去……
“少伯……不可以!”我揮淚狂奔,定要阻止那無情的利刃。
“娘娘,你怎么了……”
移光搖晃我的肩膀,我這才清醒了大半,眼底是館娃宮未滅的燈火,沒有夫差,沒有范蠡!
“移光,大王有危險!范蠡要殺他!大王真的有危險!”我驚恐地拉住她。
“娘娘定是做噩夢了吧?”她用絲帕擦拭我額上的汗珠,身上早已浸濕。
“不!不是噩夢!是大王……他遭遇什么不測了嗎……”
“娘娘切莫胡思亂想,大王心有所念,定會為娘娘保全自己!”
“大王那邊情況如何了!可有他回來的消息!”
雖然不忍,但移光還是無奈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