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范蠡,當初他放了寡人可見他對你的愛這么多年還是不變的……他叫你‘旦兒’是嗎?”他若有所思地喃喃。
“西施本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我一個已故的同村姐妹,我的真名叫鄭旦……大王,這是我對你說的第一句謊言……”
“寡人愛的是你,名字根本不重要,不管你叫什么,你在寡人生命里的地位都已經深入骨髓了。”
不覺間宮里烏煙彌漫,熏人的煙味嗆得我不住咳嗽。殿外如血的火舌罪惡地舔舐著窗紙,一點點地焦黑剝落,我們心知肚明,勾踐下令點火了。
“咳咳……所以我回來了……我不再是范蠡的鄭旦,今生只做你夫差的西施!”
“我夫差輸了吳國江山,卻贏得你一紅顏知己生死相隨,我死而無憾!”他深情地擁住我,我確定這個擁抱他不會再放開了。
愈漸濃密的煙霧模糊了彼此對望的眼眸,心卻更加明確它的方向了,烈火正逐漸蠶食著周圍的事物,我們相擁等著被蔓延而來的大火吞噬。
“咚”的一聲,一束亮光打在我們身上,我和夫差不約而同地望向光源所在的地方。
偏門被打開了,范蠡的身影被落日拉長,幽暗地投射在地上。他深沉得可怕,猶如凝結了千年的冰霜。
“少伯……”我微瞇著雙眼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旦兒,這是你的選擇嗎……”他憂傷地問我。
我心悸地微怔:“是……我不會走了……你關上門,讓我和夫差安安靜靜地上路吧……”
說完我深情地凝望夫差,他唇邊泛開一抹滿足的笑。
“你們走……”聲音迷幻得好似從某個幽深的角落傳來。
我和夫差皆驚訝萬分,不明白他的意思。
“少伯,你說什么?”
“我說……”他抬頭看向夫差,“你帶旦兒走……你們離開這里……”
“這是你一個人的意思嗎?你敢違逆勾踐的命令?”夫差狐疑地與他對視。
“姑蘇的火可以永不熄滅,可是愛,不該就此葬身火海……”他轉過目光心痛地望我,“所有人都會當你們死了,沒有人會去追究灰燼里到底埋葬了誰,你卻讓我知道在你心里,你早已埋葬了對我的愛……”
我不知該說什么,眼里的淚或許是這窒息的濃煙熏下的,或許是他破碎的心扯下的,或許,什么都不是……
“你以為寡人會接受你的施舍?寡人是貪生怕死的小人嗎!”夫差態度強硬,并不被他所動。
“這不是施舍,而是一個人對愛最后的祭奠……”他不顧夫差的態度自言自語道。
“怎么,你范蠡也是輸不起的人嗎!”
“不,正是因為輸得起,才會甘心放你們走。”他無盡惆悵地閉了眼,“你有你的驕傲,你可以選擇留下被燒死而得以保存你的驕傲,可你看到旁邊的她了嗎!”
夫差被他質問得語塞。
“她選擇了你,如果這個女人值得你愛,為了她還有什么放不下的!你的尊嚴你的驕傲又算什么!”
我看到夫差緊緊地握了拳頭,做一個生死攸關的抉擇,他的心是掙扎的。
他豁然開朗地拉住我:“西施,我們走!從此隱姓埋名,平平淡淡地生活,就讓夫差和西施的名字和曾經的一切浮華永遠葬在這里!”
我含淚地笑了,眼里春水漣漪,是被你淋濕的心湖,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
他牽我站起來,執手沿偏門向外走去。
路過范蠡身邊的時候,我忽然回頭走到他眼前,深深凝望他抹了傷的眼眸,我黯然地跪下,俯首一福,不記得那深袤似海的一拜里藏了我怎樣的情感,痛心的,愧疚的,感激的,融成世間最難體味的苦澀。
我隨夫差走了,姑蘇城撼天的烈火,燒盡我眼底傾了城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