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琴聲，指傷弦斷。

一生悵惘為誰而彈。

幾段唏噓，幾世悲歡。

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懵懂不知摘星事，直到流螢舞成眠。

鳶尾花開，何如舊顏。

引弓落月酬離別，瀟瀟故人心已倦。

下個故事，回到起點。

——此記前傳·《憶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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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午之年，甲子之月。

深冬，朝歌，皓雪蒼茫。

昔日瓊樓玉宇無限繁華，在三天前的黃昏，隨著一個末代帝王的落魄宿命悉數葬身火海。

鹿臺灰燼下，有人牽馬走過王城空曠的雪野，由近及遠安靜無聲地，在沿途積雪深處留下一排孤獨的痕跡，筆直通往南端，兩座闕樓擁立的宮門。

出了前朝王宮，也終于離開這個讓他深感壓抑的地方。他深吸著雪后純凈的空氣，躍然上馬，一氣呵成的瀟灑動作，驚起鎧甲上赤紅的披風，它迎風招展，勢如劃破蒼穹，那一霎恍若朝霞，向天際鋪開火一樣的絢爛。

馬蹄行得很慢，猶如徜徉著走過城中被皚皚白雪覆蓋的道路。兩旁風景凋零，殘垣斷壁人跡蹤絕，到處充斥著戰后的滄桑與蕭瑟。而這一切，于他只是過眼云煙，皆入不了眼底那寂寞的深淵。

千軍萬馬云集城外，分列東西兩方陣營，中間空出一條道來。遠望他騎馬而來，眾人紛紛肅立，投以最崇敬的注視。他經空道行至隊伍前端，一路享受著來自左右萬眾矚目的榮耀。

盡頭騎在馬背上眉目冷峻的是丞相姜尚，另外一邊站著他的兩個弟弟，似乎已在馬下恭候他多時。此時此景，誰人謙遜誰人狂傲，一眼即知。

他不發一言，亦面無表情馭馬前去，經過時他的四弟端舉雙臂，朝他側身俯下一鞠。

他稍稍偏頭點過算是受禮，語氣一如神色，云淡風輕：“走吧?！?/p>

眸色清寒，似冷月照在四弟端平的臂上。四弟姬旦低垂了眼簾，卻透過余光明顯感受到他的惆悵。

聽著姜尚的一聲號令，將士們陸續上馬，全軍啟程，浩浩蕩蕩向西行進。這一路，氣勢高昂凱歌回響，眾人皆不復來時的緊張情緒，臉上無不懸掛勝利的喜悅，除了他。

緊跟其后騎行的姬旦，窺見他一路沉悶，思慮再三還是出言勸道：“王兄，今日是我們周軍班師回朝的好日子，切莫郁郁寡歡，將士和臣民們都在看的?！?/p>

“那就由他們看吧?！鄙砬爸颂鹉榿?，卻未曾回頭，只眼無神采望著前方，“我這個打了勝仗的國君，是怎樣輸盡所有，才贏得這天下……”

“王兄此言差矣?！奔У┲麩o法被自己的話打動，索性搬出已故的長兄伯邑考心誠再勸，“莫忘你是如何答應長王兄的英靈，回國后勵精圖治，誓要把我大周發揚光大?！?/p>

“大哥的話我記得?！彼鸬糜行┞唤浶?，說著仰首望天，“這一天，是我大周幾代人耗盡心血所期盼的結果，我也知道他和父王都會在天上看著我……”

話題已被打開，姬旦竭盡所能引他繼續暢談：“臣弟冒昧請教王兄，不知在長王兄歸仙后，王兄你屈尊降貴虔誠所跪的是何人？”

“他……”提起那人，他自是有著說不盡的千言萬語，可話到嘴邊只一句寥寥作結，“是我的恩師?！?/p>

“哦……”姬旦豁然領悟，“難怪王兄會行如此大禮了?！?/p>

“師父對我恩重如山，臨走還放心不下我這做徒弟的，不忘來悉心叮囑我該怎么做。”想起師父，心頭油然生暖，瞳孔里也依稀泛出柔和的光暈，“他最后送我的一句珍言，恐怕將勝過這世間任何的無價之寶?！?/p>

姬旦看他面色神往，不由暗自猜想：“恩師贈王兄的，可是治國的金玉良言？”

他有意半轉過臉，只微微搖頭，唇邊有一絲笑，清澈，卻捉摸不透。

“那是……”

“無關治國，卻對我很重要?！彼仡^遙望眼前盤繞而上的山路，好像回答了，卻又好像什么都沒說，“我以為自己失去了一切，他的話卻讓我看到，人生總還不至于那么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