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時候差不多了,姬發勸太后收好滿腹的離情別緒,旁顧無異就準備出發了。
誦兒亦被姜尚放下馬跑回了邑姜身邊,邑姜扶著孩子舉目望向姬發,與他回頭時不經意交會了視線,凝眸深處似有千言萬語,可真等到說出口來卻只剩下寥寥一句:“陛下多保重……”
姬發也沒什么可說的,微點頭就默然轉開了目光。他馭馬啟程,后面的隊伍跟著他緩緩行進,逐漸離開豐京城門,直到消失于守望者的視野盡頭。
階前被馬蹄踏過的塵土已復歸平息,太后攜送行的宗親陸續折返回宮,只有邑姜仍呆佇著遲遲不愿離去,遙望東方神色悵惘,恍如此刻肆意呼嘯的寒風不在耳旁,而在她空落的心底。嘆息無聲而逝,她也無可奈何,放眼這萬物復蘇的韶光,心里為何就是感覺不到春歸的氣息……
一路上姬旦幾乎都沉默著沒說什么話,姬發察覺了他的異常,放松了語氣將他調侃:“怎么了四弟?還在為母后的話自尋煩惱呢?”
“母后這個人,事事操心,我們在她眼里就好像和誦兒一般大,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姬旦牽著苦澀的嘴角,馬也騎得有氣無力,“不過看她樣子那么認真,恐怕不煩惱也不行了……”
“其實早點成婚也未必是壞事。”姬發試著與他推心置腹,希望能以此撫慰他的不安心緒,“王兄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總覺得男兒志在四方,應該多去外面闖蕩,見見世面。但是能遇到一個合適的女子,自然也會讓你產生成家的念頭,后來我反而覺得,人這一生還是安定點的好。”
“可是王兄成家這么多年真的快樂么?”姬旦斜來一縷耐人尋味的眼神,卻分明是在明知故問,“王兄莫要欺騙臣弟,臣弟可是看到太多了。”
“不快樂,不代表就不想成家。如果能與心中所愛組成一個圓滿的家,那會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姬發抬眼望前,眸光神往卻依稀泛出酸楚的傷,不堪淪陷哀思又把話頭推給姬旦,“難道四弟不想成家也是因為還不曾遇到心愛之人么?”
“我看還是算了吧,臣弟可不敢有那個奢望!”姬旦想也不想就當即擺明立場,雖從未經情場,卻表現得像個過來人,瀟灑不羈付之淡然,只是對情之一字避之不及,“感情這種事實難捉摸,更能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依我看,還是能不碰就不碰的好!”
姬發愣愣望他,聽得出他在暗語隱射自己。他的口不擇言霎時就戳痛心扉,倒也確實如他所言,感情向來如風吹流沙,來時擋不住,在時握不住,去時又留不住,自惹情傷與人何尤?
“十日前臣弟已與微子先生通過書信,他會在商丘等候王兄到來。”姬旦大概是意識到氣氛太過消沉,于是主動換了話題。
“你說的是微子啟?”姬發似乎有那么點印象,隨口問道,“暴君同父異母的庶兄?”
“正是,王兄應該不會忘了,我軍攻入朝歌之時,他曾自縛雙手跪地乞降,王兄念他仁義識禮而將他釋放,后來一直留守于商丘的舊都為殷氏祖祠照看香火。”不愧是深謀遠慮的姬旦,早在隨兄長出行以前就做好了周密安排,“他作為殷商后裔,有些情況應該比我們了解,這次我們探訪商丘,也許他能幫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