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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跌跌撞撞跑到趙鳳聲身前，想要撲進(jìn)對方懷里，卻感覺到趙鳳聲衣物干凈整潔，和自己縫著補(bǔ)丁的衣服太不相稱，于是又為畏畏縮縮向后退了一步，漆黑的眸子直勾勾望著從天而降的趙鳳聲，一層水氣瞬間涌入漆黑若星的眸子里。
    “她是？”
    崔亞卿站在一旁目睹兩人竟然相識，訝異問道。她對趙鳳聲的關(guān)系圈也知之甚詳，沒想到趙鳳聲千里迢迢趕過來竟然是為了一個小丫頭。并不是二妮對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產(chǎn)生什么醋意，只是她詫異趙鳳聲和這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小丫頭為何會產(chǎn)生交集。看樣子倆人關(guān)系還不錯，要不然小女孩也不會一見到他就流下眼淚。
    私生女？
    同父異母的妹妹？
    女人的八卦天賦讓崔大美女心中想起了無限的可能性。
    “她叫龐蘭花，我戰(zhàn)友的妹妹。”趙鳳聲先向滿腹狐疑的崔亞卿解釋清楚，轉(zhuǎn)而彎下腰，和個頭不高的小女孩呈同一平行線，溫言笑道：“小花，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嗎？”
    自從接到龐蘭花寫的信后，趙鳳聲就有些惴惴不安，對于情同手足戰(zhàn)友的家人，他不可謂不上心。剛從巴格達(dá)踏入祖國的土地，趙鳳聲就抱著龐巍骨灰盒來到了他的故鄉(xiāng)，除了一筆數(shù)額不菲的撫恤金，趙鳳聲把自己的復(fù)員費(fèi)絕大部分也一同給了龐巍家人，并聲稱這筆錢全是部隊(duì)的心意，沒說明是自己掏了一部分腰包。否則，趙鳳聲也不會回到武云市僅靠著開小賣部養(yǎng)家糊口。
    龐蘭花面對著另外三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還有些山里人的羞澀與緊張，沒有馬上說清楚自己寫信的目的，只是怯生生道：“哥，你們走了一路餓了吧，我給你們做點(diǎn)飯去。”
    “沒事，我們帶著飯呢，你娘在家嗎？我去看看她老人家。”趙鳳聲指著傻小子懷里的大箱子笑道，他知道這里窮山惡水生活不易，來的時候把東西準(zhǔn)備了不少，自己吃一部分，給龐巍家人帶了一部分。
    “在家呢。但是……哥，你能不能答應(yīng)俺，別給俺娘說，是俺把你叫來的。”小丫頭拽著褲腿，吭吭哧哧說道。
    “好。”趙鳳聲毫不遲疑答應(yīng)。
    小丫頭這才帶著趙鳳聲他們走向家中。
    趙鳳聲心中卻掀起了無數(shù)問號，究竟這丫頭家出了什么事，才會給自己寫信求救。
    錢？
    那筆撫恤金加上自己退伍費(fèi)，在大山里面差不多夠他們家一輩子開銷了，雖然龐巍父親已經(jīng)過世，但是他大哥在縣城打工，有了固定的經(jīng)濟(jì)收入，不會丟下老娘和妹妹不管不顧吧。
    被村民欺負(fù)了？
    這個村子幾乎都是在此生根發(fā)芽幾輩子的老戶，大部分是老實(shí)巴交的莊稼人，上百年在一個地方繁衍生息，平日關(guān)系處的應(yīng)該很和睦。況且龐巍是立了一等功的烈士，上了本地的新聞聯(lián)播的光榮人物，他的家人，怎么說也得受到村里諸多照顧。
    懷著疑惑的心情，趙鳳聲走進(jìn)了破舊的大門。
    燈光昏暗。
    一位頭發(fā)灰白的女性坐在土炕上，腰身佝僂，瞇著雙眼，拿著針正對鞋底進(jìn)行縫制，聽到有人進(jìn)屋的響動，她扭頭看去，呆滯片刻后，堆起滿臉的褶皺，笑道：“鳳聲來了啊，快進(jìn)來。”
    “嬸兒。”
    趙鳳聲回應(yīng)一笑，心中卻充滿酸楚。這位女人因?yàn)檎煞蚝蛢鹤拥南嗬^離世，看起來容貌遠(yuǎn)比實(shí)際年齡大得多，按照她的歲數(shù)，在城市里也應(yīng)該是位風(fēng)韻猶存的女性，可生活的磨難讓她不止在外貌上充滿蒼老的氣息，那雙灰撲撲的眼眸暗藏的一潭死水，更加闡述了什么叫做哀大莫過于心死。
    趙鳳聲將準(zhǔn)備下地迎接客人的龐母重新讓回土炕，感受著她枯瘦嶙峋的手臂，趙鳳聲心底一黯。這個女人幾個月前并沒有這么瘦弱，也沒有這么憔悴，可見痛失愛子對于一個母親來講，是多么沉重的打擊。
    龐母攥著趙鳳聲寬大而溫暖的手掌，被歲月無情侵蝕的臉上強(qiáng)行堆起一抹笑容，“鳳聲，不是前段日子剛來過了嗎，怎么又大老遠(yuǎn)跑過來，多耽誤事啊。我身子骨還行，不用你惦記，以后不方便就別兩頭跑了，省得麻煩。”
    聽著龐母生硬卻含有關(guān)切的話語，趙鳳聲解釋道：“我們?nèi)ノ鬟吢糜危寐愤^家里，就順道過來看看。”
    龐母見到屋子里另外三位客人還沒有落座，趕忙殷勤招待，破舊的屋子里回響起了久違的歡聲笑語。感覺要到晚餐的時間，龐母對唯一的女兒吩咐道：“小花，去把饅頭蒸上，再熬點(diǎn)小米粥。”
    這個淳樸的女人踉蹌起身，自己拎了一把刀，躲過了趙鳳聲的拉拽，執(zhí)拗地跑到院子里殺雞招待客人。
    “生子，看她們家過的也不富裕，你怎么不攔著點(diǎn)，奉先那肚子不得把這娘倆一個月的口糧全吃干凈了？要不我去村子里看有啥飯館沒，湊合一頓得了。”大剛環(huán)視一周，望見屋子寒酸的環(huán)境，不太忍心讓龐母大張旗鼓招待他們。
    “我上次來的時候給她們家扔了大幾十萬，一頓飯應(yīng)該吃不窮吧。”趙鳳聲開口道，雖然徐家看起來很窘迫，但存折上的存款還是一筆可觀數(shù)字，一只雞在這里賣不了幾塊錢，相比于他捐助的錢來說九牛一毛，吃徐家一頓飯，趙鳳聲還是心安理得沒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
    聽完趙鳳聲的解釋，大剛和崔亞卿才把心中的不忍化為云煙。
    “哥，俺自己去山里轉(zhuǎn)轉(zhuǎn)。”傻小子給趙鳳聲招呼一聲，轉(zhuǎn)而瞥了大剛一眼，“俺要是抓到好的野味了，你可別搶俺的啊，瞧你那肚子，估計比俺胃口差不了哪里去。”
    “去吧，記得別禍害村民東西。”趙鳳聲對傻小子囑咐道，他可沒覺得這里比熊瞎子頻頻出沒的老白山還兇險，也沒覺得有什么猛獸能對周奉先構(gòu)成威脅，并且很期待在大山土生土長的絕世猛人能逮到什么野味，野兔？山雞？或者是體型碩大的野豬？看來不僅晚飯能嘗到地道的農(nóng)家味，還能有一頓豐盛夜宵品嘗一下。
    崔亞卿來到了手腳麻利的龐蘭花旁邊，挽起袖口，輕笑道：“我來幫你吧。”
    龐蘭花望著容貌打扮不亞于掛歷上漂亮女明星的女人，有些不知所措，想要攔住這雙比村里最俊的王寡婦還細(xì)嫩百倍的雙手，卻又怕臟兮兮的自己玷污了人家，驚慌失措低聲道：“您歇著吧，太臟，這些粗活俺來干就行了……”
    “沒事，我小時候家里跟你家差不多，習(xí)慣了。”崔亞卿怕小丫頭生出反感，盡力擺出一個平易近人的微笑她聽趙鳳聲說起過龐巍的故事，剛才的客套寒暄也終于弄清了趙鳳聲來到大山里的真實(shí)目的。崔亞卿對沒了兒子哥哥的孤兒寡母心存憐憫，她小時候也過了幾年苦日子，清楚沒了家中頂梁柱是如何的難熬，窮不怕，起碼可以靠著勤勞的雙手慢慢致富，但親人亡故，尤其是作為家里勞動力最強(qiáng)大的男人，對于地里刨食的窮苦人家，無疑是滅頂之災(zāi)。
    龐蘭花雙手揉搓著衣角，不知該如何勸阻。
    趙鳳聲和大剛兩個老煙槍為了不熏著屋子里忙碌女人，坐在院子里欣賞著別致景色，趙鳳聲深深吸了口在鋼鐵叢林中格外吝嗇的清新空氣，沁人心脾，把手中剛點(diǎn)起的煙弄滅，開始享受著大自然的獨(dú)特味道。
    大剛望著蒼涼的大山感慨道：“這娘倆看著活的不容易，雖然和咱們有說有笑，可那眉頭就沒舒展過要不咱把她們接回武云市算了，你和二妮反正要結(jié)婚，桃園街的房子就讓給她們娘倆住，再給老人家找個活干，怎么也比在大山里苦巴巴的熬著舒坦。”
    趙鳳聲搖了搖頭，“行不通。”
    大剛撓了撓頭，納悶道：“為啥？”
    趙鳳聲平靜道：“龐巍還有個親哥哥，在附近縣城打工，可以照顧母女倆。把她們接到陌生的城市里，未必住得習(xí)慣。再說小巍和他父親的墳頭就在后山，離得遠(yuǎn)了，她們娘倆心里恐怕也不踏實(shí)。”
    大剛望著龐母忙碌的干瘦背影，嘆了口氣：“苦命的女人。”
    趙鳳聲唏噓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沒有幾家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l都知道人生在世難逃一死，可又有幾人能看破世俗心無塵埃。咱們小的時候領(lǐng)會不到家人的擔(dān)心，等大了，想去報答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親人已經(jīng)相繼離去。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兩樣，恐怕是世間最悲涼的事吧。”
    大剛盯著一臉黯然的趙鳳聲，拍了拍他的后背，“是啊，活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