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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陣趙鳳聲才弄明白，吉慶是這伙少年的老大，而花臉是吉慶的老大，繞的趙鳳聲都有些迷糊。還好花臉對于自己比較恭敬，也比較念舊，要不然時隔十幾年后還得在老地方上演一次大規(guī)模戰(zhàn)役。
    對于出言不遜的青春期叛逆小混混，趙鳳聲沒有將其怎樣，出來混的，大都講個面子上過得去，只要不觸及底線，一般不會撕破臉皮。況且小混混們比趙鳳聲小了十來歲，如果這點胸襟都沒有的話，他也白白活了將近三十年。
    反倒是那幫小混混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說著有眼不識生哥之類的話，趙鳳聲對此也只是笑了笑，寬慰幾句。最后走時，還說過幾天請他們喝酒的場面話，小混混們聽后感恩戴德，不斷道謝，目送他們離去。
    將兩個惹是生非的小家伙解救出來后，趙鳳聲來到了李爺爺家中。
    老爺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選材和做菜都讓趙鳳聲頭疼不已，還好他手藝不俗，一盤清蒸多寶魚，一盤地三鮮，一盤炒菠菜，不到半個小時就烹飪得當(dāng)，色香味俱全，這樣搭配也適合老年人的清淡口味。
    見到類似半個孫子半個徒弟的趙鳳聲消失三年后歸來，李爺爺心情也極為不錯，開了一瓶九幾年的劍南春權(quán)當(dāng)接風(fēng)洗塵，他知道趙鳳聲不太喜歡醬香型的茅臺和口感豐富的五糧液，偏偏對淡雅清香的劍南春情有獨鐘。三個菜一瓶酒，不多，卻飽含了一老一小體貼對方的真摯情誼。
    李爺爺老伴去世得早，膝下有一兒一女，兒子在省城當(dāng)公務(wù)員，好像還是個當(dāng)官的，女兒就在本市經(jīng)營著一家規(guī)模不小的企業(yè)，負(fù)責(zé)照顧老父親的衣食住行。
    趙鳳聲見到珍藏二十年的劍南春后雙眼一亮，并不忙著貪圖口舌之欲，先給李爺爺斟滿，再給自己倒?jié)M，對于這些禮節(jié)他總是做到滴水不漏，這也是討老街爺爺奶奶們歡心的一個主要原因。
    李爺爺歲數(shù)大了酒量漸退，喝了三杯后就將杯子翻成底朝天，意思是淺嘗即止，不想再喝了。趙鳳聲也不勉強，老人吃口菜，他陪一杯酒，這也是兩人之間多年形成的默契。
    “鳳聲，你多喝點，別管我。”
    李爺爺說話和吃飯一樣，總是慢條斯理。這次語氣里帶著淡薄的欣喜，很顯然趙鳳聲做的三樣菜極合老人家的胃口。鳳聲這個稱謂，也就是李半仙一人獨享，桃園街的老人都嫌繞嘴，直接喊生子，而且大都不清楚具體“鳳聲”是哪兩個字。
    趙鳳聲呵呵一笑，將白瓷酒盅里略微泛黃的液體一飲而盡，醇香的老酒即便游蕩進了肚子里還是口齒余香，無愧蘇東坡那句“三日開甕香滿域”。
    李爺爺上歲數(shù)后飯量也逐年減少，再加上刁鉆的口味，沒有幾樣菜肴能入他老人家的口，不過今天吃的不少，足足有多半碗米飯，也算時對趙鳳聲廚藝的認(rèn)可。雖然老人家底雄厚，但每次吃飯都將碗里的米粒吃得一干二凈，即便是不合口味也要強行咽下。這和貧富貴賤沒有關(guān)系，經(jīng)過四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的人都會對糧食倍感珍惜，一碗平淡無奇的飯，在那個年代往往代表著的，是一條命。
    李爺爺吃完后將筷子放在青瓷碗上面，平平整整，打開旁邊戲匣子，雙手疊于小腹，有些渾濁的眼睛停留在趙鳳聲還算年輕的臉上，“鳳聲，外面有什么稀罕事？說一說。”
    面對老人看似尋常的聊天，趙鳳聲腰身悄悄直立一些，多半是尊敬，少半是感激，還有一小部分崇拜。他緩緩說道：“我三年來大部分是在中東待著，那邊的局勢很亂，和新聞里說的差不多。大胡子們不僅跟外面斗，還要窩里斗，每天里炮火連天，民不聊生，看情景還得持續(xù)不少年。非洲那邊也不太平，地處四國交界博科圣地的黑鬼們動不動就屠村，百姓們也是每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指不定睡下后就再也睜不開眼，見了閻王。還是咱國內(nèi)安逸一些，不用擔(dān)心安全問題。”
    李爺爺點了點頭，輕笑道：“上戰(zhàn)場的感覺怎么樣？”
    趙鳳聲苦笑道：“那邊跟修羅地獄一樣，天天都能碰上死人，剛到那的時候睡覺都睜著眼。也不怕您老笑話，有一次跟外國同僚吃飯時，對面的老外直接被掀了天靈蓋，半顆腦袋直接砸到我的碗里，從那之后我啃了半個月的壓縮餅干，一年沒吃過肉。”
    “哈哈。”李半仙爽朗大笑，臉上的皺紋變得溝壑縱橫，感慨道：“你爺爺當(dāng)年就是刀槍彈雨里摸爬滾打出來的，三大戰(zhàn)役，抗美援朝，都是戰(zhàn)斗在第一線，且不說每天里拎著腦袋風(fēng)里來雨里去，吃喝也供應(yīng)不上。別以為電影電視里演的吃樹皮吃皮帶都是假的，你爺爺當(dāng)年跟我嘮過，光他自己就啃了三棵樹的樹皮，皮帶也沒少吃。你們這代人算不錯了，起碼吃喝不愁，手里的家伙也和對方旗鼓相當(dāng)，若是像你爺爺一樣拿著三八大蓋和飛機大炮玩命，你敢嗎？”
    趙鳳聲聽起爺爺?shù)耐拢砬榍娜击龅?br/>     李爺爺也發(fā)現(xiàn)他神色不對，趕忙岔開話題，神秘兮兮道：“我說你身負(fù)五星沖日，中了沒？”
    趙鳳聲伸出手舉過頭頂：“我向老天爺保證，您要是早跟我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打死我都不去！”
    一老一少相視片刻后很默契地開懷大笑。
    趙鳳聲嘆道：“以前沒感覺到算命是正兒八經(jīng)的東西，沒想到您老算的那么準(zhǔn)。”
    李爺爺對于他的懷疑態(tài)度像是頗有微詞，臉色漸漸變沉，皺眉道：“華夏悠悠五千年，老祖宗留下了多少瑰寶傳承下來？姜太公寫下的《乾坤萬年歌》，周文王姬昌所著《周易》，李淳風(fēng)、袁天罡合著的《推背圖》，再加上《左傳》《國語》哪部不是蓋世奇書？就你小子肚子里那點墨水，懂個屁！”
    趙鳳聲被呵斥后尷尬一笑，縮了縮脖子，雖然他當(dāng)兵復(fù)員后看的書不少，但也僅限于“百~萬\小!說”，和老人通曉個中三味的“讀書”，絕對差了十萬八千里。而且李爺爺挺討厭他買回來的那些外國書籍，說先輩留下的經(jīng)典傳世佳作無數(shù)，自己國家的精髓都沒領(lǐng)略其中含義，沒必要崇洋媚外花錢看洋鬼子的著作，本來就不是一個祖宗，還能學(xué)到什么有用的玩意？所以每次買回來外國作者的書，趙鳳聲都偷偷摸摸的看，像是對男女之事懵懂初開的學(xué)生翻閱生理衛(wèi)生課本，怕被老人家知曉后又是一頓臭罵。
    不過對于老人精準(zhǔn)預(yù)言，趙鳳聲還是很好奇，問道：“李爺爺，您是咋看出來的？”
    喝下半杯白開水，李爺爺才娓娓解釋道：“人曰命難知，命甚易知，知之何用？用之骨體，人命稟于天，則有表候于天。相學(xué)一道，每個年齡階段看重的位置不同，你走那年我記得是二十五歲，適合看中正，當(dāng)時你額頭應(yīng)明亮，但是卻青灰或發(fā)暗，呈現(xiàn)不吉之色，再加上暗含五點幽玄，不難推斷出你不久后有血光之災(zāi)。”
    趙鳳聲聽得一知半解，畢竟他的學(xué)歷不高，許多生僻字都需要查閱字典才能弄明白該怎么讀，所以對艱澀的古文向來頭疼，這也是他喜歡看外國書籍的一個主要原因，大白話嘛！
    趙鳳聲殷勤道：“那您再看看我還有沒有血光之災(zāi)？最主要的是啥時候能娶上媳婦？讓您老也好早日抱上大胖孫子。”
    李爺爺搖了搖頭，故作神秘狀：“不可說。”
    趙鳳聲指了指桌上的紫毫毛筆，意思很明顯：“不能說，但是能寫啊”。
    李爺爺不理他，閉上雙目，眼不見心不煩。
    趙鳳聲無奈了。
    正當(dāng)兩人打啞謎時，趙鳳聲的諾基亞老人機響了起來，掏出電話，發(fā)現(xiàn)是大剛，“啥事？”
    “在哪呢？”
    “在李爺爺家，干啥？”
    大剛略帶猥瑣的聲音說道：“太陽島，去不去？”
    太陽島是本市最大的洗浴中心，里面當(dāng)然也有不擺上桌面的特殊服務(wù)，兩個狼狽為奸的家伙，當(dāng)年沒少在里面禍害大姑娘小媳婦。
    一聽到昔日里的風(fēng)流場所，趙鳳聲憤恨道：“老子都憋了半年了！”
    “十五分鐘后，南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