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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浮臺(五)

    魘是什么。
    謝識衣說是惡,可是放眼整個天下八荒九重,或許只有他一人會給出這個答案。
    站在仙盟盟主的立場,站在別人根本無法代入的角度。
    言卿不知道謝識衣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會說魘是惡。可是在言卿眼中,在無數(shù)人眼中
    魘是人無可救藥的病。
    是具體存在的、長在識海里的瘤。它以人的識海為子宮,慢慢長大。有朝一日張開眼、露出獠牙,就是人間噩夢。
    它是游離于空氣中的魔神詛咒,無差別地去感染每一個人。沒有人能確定自己和身邊人是不是魔種。
    秦家說查遍古籍,研究出了“除魘之術(shù)”,可是至今為止,四百八十寺內(nèi)部都不愿向外展現(xiàn)。
    言卿重生后,了解了很多上重天的事。
    魔種,仙盟,九宗三門。
    只有這一次下山歷練,才設(shè)身處地了解上重天各方勢力的矛盾根源所在。
    如果這一次來的人,不是明澤,而是仙盟的人,恐怕這小孩子早就在黑異書變紅的一刻死了。或者更早些,在章慕詩拿命指認(rèn)他是魔種的時候,仙盟就出手就殺了不會給孫家人任何時間和資格多說一句話。
    仙盟不會顧慮孫耀光無不無辜、有沒有犯錯,不會顧慮他背后的太上長老,不會顧慮四百八十寺。
    無需理由的生殺之權(quán)。
    言卿玩著手里的紅線,看著孫老太太,看著章慕詩,看著孫夫人,看著孫耀光,若有所思。
    他上輩子活在惡人堆里,殺人奪命可不會牽扯那么復(fù)雜的感情。他算是知道謝識衣為什么對清樂城這件事都那么冷漠了。或許章慕詩和孫家的矛盾,在他看來,連鬧劇都算不上吧。
    言卿聽完孫君昊的話,第一時間是想笑。孫君昊居然那么自信說出四百八十寺,信誓旦旦搬出秦家來。當(dāng)著謝識衣的面,還真有勇氣啊。
    “娘,我怕,娘……”孫耀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大病未愈,精神惶惶,稚嫩幼小的臉上是迷茫無助,如今太過恐懼,只能手指發(fā)白牽著母親的衣襟。
    孫君昊于心不忍別開視線說:“明道友,孫和璧已經(jīng)被章小姐吃掉,冤有頭債有主,江金寺一事怎樣都該畫上一個句號了。耀光的事,我看還是交由秦家來處理吧。”
    對于一個從未作惡的魔種到底該不該殺。這并不是明澤一個初下山的弟子能決定的。誰都沒想到第一次下山就遇到這樣的事,扯到浮花門,扯到秦家,扯到四百八十寺。
    明澤喃喃。
    “我……好,我到時候……”
    言卿突然出聲:“等一下。”
    孫君昊的心瞬間警惕起來,死死盯著那個讓他覺得恐懼的少年。
    言卿微笑:“孫道友,我還有一個疑問,想請孫夫人和孫老太太回答。”
    孫君昊唇瓣顫抖:“你說。”
    言卿淡淡道:“既然多年前,孫家先祖曾用黑異書為孫耀光測過一次魘,那么當(dāng)時是什么情況呢?”
    這個問題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孫耀光是魔種,孫和璧是魔種,那么當(dāng)年浮花門的太上長老為什么不說?
    言卿:“修真界包庇魔種可是大罪啊。以及,為什么要交由四百八十寺處理。”
    言卿狀似隨意問:“四百八十寺遠(yuǎn)在紫金洲,現(xiàn)在事發(fā)在南澤州。我們不該交由仙盟處理嗎?”
    仙盟!孫君昊愣住,豁然瞪大眼,溢滿是恐懼。但是他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憤然出聲:“道友你是在說笑嗎,耀光不過一介凡人,怎么能夠交給仙盟!”能讓仙盟出手伏誅的魔種,哪個不是屠城滅國為禍一方的惡魘!xしēωēй.coΜ
    言卿說:“我說可以給,就可以給。”
    孫君昊眥目欲裂,一咬牙齒。手指間瞬間又出一枚飛羽,直飛浮花門的方向,忍怒看著言卿道:“你不用拿仙盟嚇我。既然你對當(dāng)年的事心存疑惑,不如就直接問我?guī)熥鸢伞!?br/>     言卿微笑,從善如流:“好啊。”
    明澤愣住,按住拉他的衣袖,擔(dān)憂道:“燕道友……”單純?nèi)缢F(xiàn)在也能看出浮花門的那位太上長老有多護(hù)短。他們不過是忘情宗萬千弟子中的一個,談何資格去與九大宗之一的太上長老對峙。
    言卿朝他一笑:“別怕,我就是有點好奇而已。”
    好奇這浮花門是不是真的和他有仇。
    其他宗門的人言卿都還沒見到過,先把浮花門上上下下認(rèn)識了一遍。他連鏡如玉都不怕,還怕這么一個所謂的太上長老?
    明澤咬唇,還是很擔(dān)憂:“燕道友……你……”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自南澤州方向氣勢洶洶卷過來一道青色劍意。
    劍意毀天滅地,嘩啦啦讓孫家屋檐上的瓦片齊齊翻卷,噼啪落下來飽含怒意、殺意,好像蠢蠢欲動,要將這群忘情宗弟子各個頭顱斬下!
    “小心!”
    “躲開!”
    言卿本來還想躲呢,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些碎瓦,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離他毫厘的瞬間,被寒光粉碎,眨眼化成齏粉。他身邊有一層別人根本看不到的陣法為護(hù),來自化神期巔峰的劍意,無人能近。
    言卿愣住。看樣子謝識衣對他結(jié)嬰之事真的挺在意的。
    他心中疑惑,為什么?他重塑元嬰時,會發(fā)生什么嗎?
    只是他還來不及去多想,一聲怒火震裂蒼穹,打斷他的思緒:“你們就非要針對我孫家嗎?”
    旁邊的人都東逃西竄,面露痛苦之色,識海翻涌、肺腑揪在一塊。在大乘巔峰的強者滔天怒火下,碎瓦落葉都帶了浩瀚的威壓,覆蓋整片天地。
    唯一不受影響的,或許就只有謝識衣和言卿。
    身為浮花門的太上長老,孫家先祖自然不會親自前來,與飛羽共同越過山河萬里的,是一方水霧迷鏡。
    茫茫泛青色的霧氣在空中散開,隨后露出一塊橢圓形的鏡子鏡子里是浮花門的青蒼峰主殿。
    莊嚴(yán)肅穆的宮殿盤腿坐著一位白發(fā)蒼蒼的長老,身上也是浮花門的青藍(lán)色衣袍,邊緣白色飛羽獵獵。
    他雙手放在腿上,隨后緩緩睜開眼,目光銳利如刀劍,隔空刺向言卿
    大乘期的修士,差一步入先天境。
    修真界普遍認(rèn)為,練氣筑基金丹元嬰大乘這些階段都是后天境。
    只有突破洞虛境,擁有能夠撕碎虛空的能力,才算是真正脫胎換骨擁有與天相抗的能力,故名先天。至于洞虛之后的化神期,則是近乎偽神的存在。
    先天境的強者,是可以扭轉(zhuǎn)空間的。
    孫家這位太上長老雖然沒有完全到達(dá)洞虛境,可是與言卿遙遙對視,用內(nèi)力去碾碎他的神識輕而易舉!
    孫家先祖怒道:“忘情宗是怎么養(yǎng)出你們這么一群優(yōu)柔寡斷的廢物的!我今日就幫你們師父好好管教一下你們!”
    他想拿言卿殺雞儆猴。
    孫家先祖揚起手,做了一個死死掐緊的手勢,眼神猙獰,看樣子是打算把言卿掐著提起來。
    但是他注定失敗了。
    鏡中橫空出現(xiàn)霧氣凝聚的大手,威風(fēng)凜凜襲向言卿,但碰都還沒碰到,就已經(jīng)被一道至冷至粹的寒光劍意斬斷、毀滅,毫無反抗之力。
    孫家先祖臉色煞白,收回手。
    在沒人看到的地方,他掌心出現(xiàn)一道冰藍(lán)見骨的傷口。
    化神期。
    孫家先祖驟然呼吸急促,臉色凝重起來。他重新看向言卿,雖然不知道這弟子背后是誰,又是何關(guān)系,但他還是壓下了怒意。沉沉道:“就是你要見我?”
    言卿微笑:“嗯。”上輩子敢這么對他出手的人,可能頭骨早就被放進(jìn)紅蓮燈里了吧。
    言卿倒也懶得跟他廢話:“想問前輩三個問題罷了。”
    “當(dāng)年你用黑異書測孫和璧孫耀光二兄弟識海,測出來的結(jié)果是什么?”
    “若是魔種,為什么不向仙門稟報?”
    “若不是魔種,孫和璧所言的可以抑制魘的珠子又是何物?”
    言卿說完,笑道:“前輩,請。”
    孫家先祖何曾收到這種冒犯,當(dāng)即怒發(fā)沖冠,重重一拂袖!他傷害不了言卿,但是那罡風(fēng)刮起,整個孫府前院的人都開始尖叫驚慌,匍匐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孫家先祖震怒:“你拿什么身份質(zhì)問我這些問題?”
    言卿想了想,眨眨眼,笑著說:“以一個正義善良的忘情宗弟子身份。夠嗎,長老?”
    正義善良的忘情宗弟子,這本來就是這次他下山歷練想要體會的角色。
    言卿對上重天從來沒有濾鏡,他只是對謝識衣身邊的環(huán)境有濾鏡罷了。
    九大宗分割南澤州,心思叵測、爭權(quán)奪勢,想也知道不可能太平無憂。
    孫家先祖冷聲道:“孫家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不需要旁人插手過問。”
    言卿:“怎么處理?送去四百八十寺?”
    孫家先祖聽到這個詞,面色唰得冷下來,怒道:“四百八十寺是紫金洲秦家所建之地!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弟子質(zhì)疑!”
    “我不同意。”
    尖聲反對的人是章慕詩。
    她都快死了,還有什么怕的呢。
    怒火重重把理智燃燒殆盡,哽在喉間的是徹骨猩寒的血。她赤紅著眼從地上爬到言卿身邊,聲嘶力竭:“仙人!我不同意!我要孫耀光血債血償!他就是魔種!他那天朝我笑了,他那天朝我笑了啊。”
    章慕詩伸出手,想要去碰言卿的衣角。但是言卿為了不讓陣法傷到她,沉默往后退了一步。
    她迷惘地放下手,繼而抬起頭來,空洞麻木的眼睛靜靜看著眼前的少年。
    看著這個所有人或沉默或諷刺或權(quán)衡利弊或不知所措時,唯一一個為她站出來的人。
    章慕詩顫抖著哭,輕聲說。
    “仙人,江金寺的那一天,孫耀光朝我笑了。他不是無辜的,他不是被逼的。他坐在我妹妹的尸體上,舔著手指上的血朝我笑了……他怎么可能是無辜的。”
    另一邊,孫耀光像是被“江金寺”三個字刺激,重新陷入無法自拔的噩夢,嚎啕大哭:“娘!救我!娘!救我!救我!”
    孫夫人精神崩潰,緩緩跪了下來,她一樣痛苦絕望。
    滿臉淚痕地看著章慕詩,在地上重重磕頭:“章姑娘,算我求你了,你放過耀光吧,算我求求你了。”
    她磕得額頭見血,說:“章姑娘,耀光才七歲,他怎么可能有能力殺掉你的妹妹。他才七歲啊,他的一生才剛開始。”
    “你那天神志不清,一定是看錯了。他江金寺回來就絕食了三天,一直吐一直吐什么都吃不下。”
    “章姑娘,求求你設(shè)身處地想一想,如果今日被發(fā)現(xiàn)是魔種的是你妹妹呢……”孫夫人語無倫次,神志不清,最后凄然笑了起來:“她什么都沒做,她自幼被寵愛到大,她心思單純,她怕血怕痛就因為一個生而具有的魘,就要被殺掉嗎?!”
    “憑什么?”“憑什么……”
    孫夫人一聲哭過一聲,泣血絕望。
    章慕詩靜靜看著她下跪道歉、看著她磕破頭顱,什么都沒說。
    孫家先祖鄙夷地看過這兩個女人,聲音諷刺說:“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義善良?”
    言卿垂眸,手指纏著紅線,輕輕一笑說:“看到了。”
    他往前走,墨發(fā)隨風(fēng)飄揚,衣袂掠過一地的鮮血眼淚。
    言卿站在了孫耀光面前。
    孫耀光愣住。
    他下意識松開了緊抓住孫夫人衣袖的手,膽怯地往后退。
    言卿微微俯身,墨色長發(fā)垂落臉側(cè),好看的桃花眼笑起來,唇角彎彎,似有含情。言卿若是褪去那種吊兒郎當(dāng)?shù)幕顫姡J(rèn)真起來時,總給人一種繾綣的感覺。他指間的紅線很長,落到地上,端詳著孫耀光,含笑道:“小弟弟,有沒有人告訴你。吃人其實是種不好的習(xí)慣。”
    言卿似乎嘆息:“而且,吃人,是瞞不過去的。”
    尤其,是在他面前。
    言卿手中的紅線一下子纏上了孫耀光的脖子
    孫家先祖震怒:“你在做什么?!”
    孫耀光臉色開始變得青變紫,呼吸困難,眼里滿是恐懼。
    孫老太太:“耀光!”
    孫家先祖:“住手!”
    言卿眸中的紅色散去,馬上收手,將紅線一圈一圈繞回手腕上是,說:“好了,小弟弟,讓我們看看你這幾日是不是真的絕食了吧。”
    孫耀光忽然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吐在地上。
    是紅的、白的、黃的肉。
    他再度重重嘔吐
    一顆人的眼珠子滾到了地上。
    孫家的仆人們何曾見過這種陣仗,紛紛臉色大白尖叫。
    那顆眼珠子咕嚕嚕滾到了孫老太太腳下。孫老太太沒說話,等人過去扶時,才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徹徹底底暈了過去。
    風(fēng)過天地。
    孫夫人所有眼淚止在眼眶。
    孫耀光還在嘔吐,嘔出膽汁,嘔出鮮血,好想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章慕詩看到這幅情景,只覺得好笑,身體一陣?yán)湟魂嚐帷?br/>     言卿輕聲道:“你們孫家可真有意思。章小姐吃了孫和璧后,你們一口一個魔種,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說魔種人人得誅。”
    “等你們的小兒子成了魔種,又變成了魘另有隱情,他罪不至死,沒有人生而為惡。”
    “魘到底是什么呢。”言卿是真的有了些疑惑:“需要我從他腦子里挖出來給你們看看嗎。”
    沒有人說話。
    清樂城正值浮燈節(jié),每家每戶都掛滿了燈籠。又恰逢孫家喜事,從街頭到街尾撒了長長一地的彩紙、紅糖。如今這些都被風(fēng)吹起,飄過大街小巷嗚嗚響,像是新娘花轎里綿長絕望的啜泣。
    真相水落石出,塵埃落定,就在眾人以為一切要結(jié)束時。
    浮花門的太上長老忽然重?fù)糇潞谑?br/>     瞬息之間,一個青色的陣法籠罩在這片天上,將孫家鎖住。
    孫家先祖語氣冰冷說:“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將我后人的生死交給你們處置。”
    “我會讓秦家來。”孫家先祖道:“我會通知秦家人過來,審斷孫耀光的一生過錯、來斷定他最終結(jié)局。在這之前,你們誰也別想離開。”
    浮花門的太上長老徹底撕開虛偽假面,露出護(hù)短至極的猙獰之色,森森看向言卿,一字一句說:“你還沒有資格,來殺我孫家人!”
    只是他話音剛落。
    孫夫人突然發(fā)出尖叫:“耀光!”
    那個青色的陣法似乎是將謝識衣的最后一絲耐心耗盡
    頃刻之間,滿院的竹林震裂。萬千片薄薄的青葉騰空而起,無視孫家先祖的威壓,破空而去,攜帶萬千深邃劍意,穿入孫耀光的喉嚨
    再穿入他的手腳、身軀。
    孫耀光嗚咽一聲,痛不欲生抬起頭,眼睛里似乎有暗綠之色在涌動,可馬上,那兩顆眼珠子也被青葉橫穿而過。
    萬葉穿身,毫無反抗之地。
    他稚嫩的臉上滿是怨恨陰毒之色,緩緩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孫夫人的尖叫卡在喉嚨里。變故突生,所有人都被嚇傻了。
    謝識衣步下銀輝浮動,衣袍拂過遍地鮮血。語氣很輕,跟落雪一般,淡淡問道:“那么我有資格嗎?”
    一瞬間,孫家先祖臉上所有猙獰嘲弄之色都凝固了。
    滿院的人僵硬地抬起頭來。
    看著那個一直在角落在末尾,冷眼看這一切的少年慢慢走到紛爭的中央。
    他衣衫不染纖塵,走過那么多人的生死愛恨,也沒有落下哪怕一絲清冷的視線。好像無論是魘是魔種還是紛亂的鮮血眼淚,都是塵世微埃。只有到言卿旁邊時,才垂眸看了一眼他指間的紅線,輕描淡寫問道:“歷練得如何?”
    言卿:“……”言卿把手收進(jìn)袖子里,露出一個笑來:“還好吧,收獲頗豐。”
    謝識衣輕輕笑了下。
    孫家先祖坐在浮花門宮殿,人如同石像。
    掌心那道冰藍(lán)的劍痕好像現(xiàn)在發(fā)作起來,寒意穿行四肢百骸。
    逆血心頭涌起,擊破瞳孔耳膜。他聲音顫抖,一字一字道。
    “……謝應(yīng)。”
    他好像在荒蕪冰冷的惡夢中。
    孫家先祖蒼老陰桀的眼神里,慢慢涌現(xiàn)出一點血色來,牙齒咬得咯咯響。
    謝應(yīng)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應(yīng)該在閉關(guān)!
    他應(yīng)該在霄玉殿!
    在宮燈萬盞、簾幕千重,冰玉長階不見盡頭的陰影中!
    他怎么可能在這里?!
    謝識衣并不想在這久呆。視線從言卿身上移開后,落到了那本黑異書上。
    他蒼白的手指從袖中探出,黑異書像是遇到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黑霧亂躥,但還是被他牢牢握在手里。
    謝識衣拿著書,漫不經(jīng)心問:“回答我,當(dāng)初你測出了什么結(jié)果?”
    孫家先祖被劃傷的那只手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結(jié)晶結(jié)霜,他驟然尖叫,眼中恐懼四散:“是魔種!我當(dāng)初就測出他們是魔種!”
    謝識衣接著問:“為什么不向仙門稟報?”
    孫家先祖顫聲,語氣中全是苦澀:“是我鬼迷心竅,是我想包庇子孫,但當(dāng)時他們確實什么都沒做啊!”
    謝識衣抬眸,語調(diào)很平:“珠子又是什么?”
    孫家先祖沉默,片刻可是那寒冰直入心臟,他褪去全部血色,抬起頭來。謝應(yīng)入主霄玉殿的那一晚,誰都不會忘記。
    孫家先祖咬牙道:
    “珠子不是抑制魘的,是我用來改造他們識海的。”
    謝識衣神色冷淡,手指輕敲。
    黑異書在他手中無聲掙扎,卻根本無法逃脫濃霧被清寒的靈力包裹、粉碎。
    孫家先祖瞪大眼。
    謝識衣道:“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這話是對言卿說的。
    言卿這才反應(yīng)過來,謝識衣問的三個問題,全是他前面問了卻被孫家先祖無視的。
    一時間沒忍住笑出來。
    言卿眼帶笑意,“有,我想問仙尊,孫家其他人怎么解決。”
    謝識衣淡淡看他一眼,頭都沒有回,頃刻之間,地上的所有青色竹葉浮于空中,成恢弘必殺劍陣
    照著每個人孫家人蒼白無血色的臉。
    言卿意料之中,心中嘆口氣,拉住他的袖子:“算了吧。”
    大抵命運總是如此弄人。
    ……最瘋狂漠視人命的人成了正道魁首。
    他們分離之前,吵得最兇的那場架,就在障城血與哭嚎交織的屠城之夜。將彼此間早就有的裂縫,徹底拉成天塹。
    天塹的兩岸是善惡,是對錯,是正邪。
    又或許都不是。
    可能只是謝識衣拿著劍,眼中蘊著血,安靜問出的那句話。
    “言卿,我時常在懷疑,你是不是我體內(nèi)的魘。”
    魘是什么呢。
    言卿又重新看這片人間。
    孫耀光的頭骨和眼睛都被青竹葉刺穿,在他徹底死去的一刻,從眼睛里有什么東西流了出來。黑色的、濃稠的、邪氣橫生的,好像混沌初始的蒙昧生靈,緩緩挪動。碰到那些青葉的瞬間,又馬上滋滋冒白汽,毀滅在八荒九重里。
    這就是魘。
    它不是虛無縹緲的“惡”。
    它是真實可見的“毒”。
    其他人。
    孫夫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
    孫老太太因為驚嚇過度暈了過去。
    孫家主迷茫又愕然,完全不知所措。
    言卿說:“章慕詩的仇,讓她自己來報吧。”
    謝識衣垂眸看了眼言卿扯住自己袖子的手,淡淡“嗯”了聲。
    自從孫家先祖嘴里喊出那個名字后,前院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謝識衣早已習(xí)慣萬人矚目,復(fù)而重新看向浮花門的太上長老,他對人間的恩怨沒有一點興趣,只是笑了下,眼眸深冷似落皚皚雪,語氣清冷平靜。
    “孫長老,魘的寄生無跡可尋,可孫家一門居然同時出了兩個魔種,說是巧合未免過于巧。我現(xiàn)在懷疑,你是否也是魔種?”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太沉重都沒好意思求評論。這章評論發(fā)100個小紅包呀。在文的前期,我建議大家都把魘當(dāng)寄生蟲看,魘是與生俱來的,不會傳染,也不會遺傳的。
    其實我這本是贊美人性來著的ww而且我寫這段劇情,只是具體展示一下矛盾,后面是快樂的青云大會裝逼之旅?魘的問題,我要很后期才會說明白。不要說病毒了啊,我設(shè)定搞得和新冠完全不是一碼事。寶們乖,別拿新冠開玩笑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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