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妄?他在回春派的時候不是還沒結(jié)嬰嗎?
怎么來參加青云大會了。
言卿抱著不得志,好奇站在琉璃橋前往那邊看了一眼。就見殷無妄臉色蒼白從人群中走出,他眉心的紅菱比任何人都要紅一些,鮮紅如飲血。穿著黑色衣袍,顴骨鼻梁都很突出,眼眸陰冷,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是隱忍沉默的。面對殷柏嘲弄的視線,背脊挺得筆直,手緊緊握著。
殷柏是殷無妄的同父異母的哥哥。如今殷關(guān)殷獻(xiàn)死了,沒人再壓在頭上,他看殷無妄這個所謂的“少宗主”越發(fā)不順眼,骨子里的惡意蠢蠢欲動,故意拔高聲音道:“嘖,我們的少宗主好不容易結(jié)了嬰,就馬不停蹄地來參加青云大會了,那么壯志酬籌,少宗主是要拿第一了嗎?”他把“少宗主”三個字咬得很重。
殷柏話一說完,馬上引起流光宗一群宗室弟子的嗤笑。
可偌大的圣湖邊,只有他們在笑。
其余宗門的要么選擇無視,要么冷眼旁觀。忘情宗內(nèi)峰弟子基本都擔(dān)得起“天才”之名。比起資質(zhì)低下的殷無妄,骨子里更瞧不起殷柏這種說風(fēng)涼話的勢利眼。
殷無妄緊緊抿著唇,手指緊握到發(fā)白。
沒理他,往前一步。
握著簽筒的藍(lán)裙女子眉眼盈盈,笑容不變,說:“仙人,請。”
殷無妄從里面抽了一根簽。
一千零五。
“下一個。”藍(lán)裙女子輕聲喊話。
殷無妄握著令牌,感覺那邊緣棱角好像要割進(jìn)肉里。他根本不用抬頭,都知道周圍的人是拿什么眼光看他。心里恨意扭曲,他想:一群道貌岸然之輩。
“燕卿,你是幾號啊?”明澤歡歡喜喜地跑回來跟言卿搭話。
言卿懶得說那個不吉利的數(shù)字,把令牌直接丟給明澤。
明澤看到那兇煞至極的四百四十四,沉默下來訕笑:“啊,挺,挺好的。”
燕卿?
殷無妄沉默往回走的步伐因?yàn)槟莻€名字而愣住。他背脊僵直,如驚雷過腦,臉色煞白,這一刻多想地上出現(xiàn)一道縫,讓他鉆進(jìn)去。燕卿,燕卿……他曾經(jīng)在燕卿面前多驕傲自負(fù)多傲慢,現(xiàn)在這個樣子被他看到,就多狼狽不堪。好像狠狠被扇了個巴掌。
可是腦子里又掠過秦長熙的話,殷無妄還是死死握著令牌,在簇?fù)淼娜巳褐校仡^看了一眼。
言卿臨水而立,后面是琉璃橋、碧玉湖,山光水色,晴空萬里,他穿著忘情宗的藍(lán)袍白衫,墨發(fā)松散,懷里抱著一只邪惡猙獰的鳥。手腕和脖頸都白得跟玉一樣,紅線蜿蜒,唇色也艷艷。笑著偏頭跟旁邊的另一位弟子說著什么,說完轉(zhuǎn)過頭,視線就落到了他身上。
抬眸的時候,桃花眼清澈帶笑,沒有任何陰霾。
殷無妄愣住,一瞬間,耳邊的任何喧囂吵鬧好像都散了。
回春派的種種過往悉數(shù)歸于腦海。
死纏爛打的燕卿。
癡慕于他的燕卿。
為他冒險偷出羅霖花的燕卿。
為他甘愿受牢獄之苦的燕卿。
山洞轟隆隆倒塌時,又不顧一切救自己的燕卿。
他知道燕卿喜歡自己,死心塌地地喜歡自己。可那時候過于自負(fù),瞧不起這個偏僻地方資質(zhì)低下的草包,總不肯正眼看他……現(xiàn)在認(rèn)真看,發(fā)現(xiàn),燕卿其實(shí)長得挺好看的。
燕卿現(xiàn)在是謝應(yīng)的未婚妻。可那塊令牌,當(dāng)初是言卿向他求愛不得,賭氣地向白瀟瀟拿走的。
謝應(yīng)的未婚妻……
內(nèi)心的扭曲、嫉恨、自負(fù)、自卑這一刻像是找到最終突破口。殷無妄朝言卿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來。蒼白的臉色,別扭的擠出一絲溫柔和討好。
言卿眨眨眼,有些好奇。
殷無妄這是在干什么?
其實(shí)言卿對殷無妄沒什么印象,他對《情魘》這本書都只記得謝識衣的劇情。
不過殷無妄能和主角受在回春派就相遇,好像后面戲份肯定不少。看現(xiàn)在的情況,估計(jì)是個非常時髦的逆襲龍傲天人設(shè)?嘖。
“燕兄走了。拿了簽,現(xiàn)在我們該去定源峰了。”
明澤開始扯言卿的衣袖。
“好的。”言卿沒再搭理殷無妄,轉(zhuǎn)身跟著明澤,坐上仙鶴。
殷無妄的視線就一直凝聚在他身后。
到了飛鶴上,明澤沒忍住,好奇地問道:“燕兄,你認(rèn)識殷家那位少宗主?”
言卿:“嗯,認(rèn)識啊。”
明澤把他當(dāng)好朋友,憋了半天沒憋出,小聲說:“燕兄,那位少宗主性格不好,你少跟他接觸為好。”
言卿驚了,可真沒想到會從明澤這里聽到“性格不好”四個形容詞,當(dāng)即笑彎了眼:“殷無妄性格不好?怎么說。”
明澤道:“殷無妄雖然是流光宗少宗主,但是資質(zhì)愚鈍,修行緩慢。使用再多的靈丹草藥,都遲遲不能結(jié)嬰。上重天一直有些關(guān)于他的流言蜚語。偏偏他這人還愛鉆牛角尖,只聽得進(jìn)壞的,好高騖遠(yuǎn),又憤世嫉俗,我第一次見他后,師尊就讓我以后少跟他打交道。”
言卿說:“這樣啊。”
明澤嘀咕說:“要我說,這天底下,資質(zhì)不好的人多了去了。都像他這么想,難不成人間的凡人都不用活了?”
言卿笑笑,沒說話,并沒把殷無妄放在心上。
浮花門給他們安排的居住的峰叫定源峰。坐在靈鶴上,遠(yuǎn)遠(yuǎn)望去,最矚目的就是一道懸掛在壁仞的瀑布,飛流直下,聲勢浩大,浪花在陽光下晶瑩如珠。
前方為他們引路的藍(lán)裙女子笑吟吟:“諸位好好休息,明日萬象臺見。”
衡白與天樞有事,隨便給他們安排了一下房間便走。明澤還想和言卿住一塊,結(jié)果他們其余人不是三人一間就是四人一間,只有言卿一個人單獨(dú)住一間房。
明澤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啊,這又是衡白長老對你的針對嗎?”
言卿低頭看了眼不得志,悶聲笑說:“可能我這鳥也占了個位置吧。”
夜晚。
嘴上敷衍謝識衣說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可是言卿到晚上也沒去和人打聽一下自己那位對手的情況。
一個人趴在窗邊,抓著定源峰的花玩。
不得志被他這不是在拈花逗鳥就是睡覺的修行態(tài)度給惹毛了,用翅膀車扯著他頭發(fā),想到自己的靈石就生氣:“格老子的,你之前給本座那么畫大餅,現(xiàn)在就這副模樣!你不是在學(xué)練劍的嗎,去去去,快去練劍。”
言卿倏地抬手,拎住它,懶洋洋道:“弄斷我一根頭發(fā),我就把你摔出去。”
不得志滿腦子都是它的靈石,揮斥翅膀:“你不是明天就要參加那啥子青云大會了嗎!為什么你現(xiàn)在還不修行啊!”
言卿碾碎手中的花,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來,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說:“不得志,我不能修行。”
不得志:“啥?”
言卿神色莫測,緩緩說:“我只能以元嬰初期的修為奪得青云榜首。”
否則,瑤光琴對他就沒用了。
“……”
不得志敢怒不敢言。
元嬰初期,青云榜首?!它是只鳥都知道言卿在做夢!但是紅眼珠一轉(zhuǎn),又想到言卿以前的身份。它左右看了看沒人,好奇說:“咋地,你是打算作弊?”對于偷雞摸狗這種事,不得志考慮了會兒,矜持說:“這種事,本座倒是可以暗中幫你——要不要咱們從他們喝的水里做手腳。”
言卿道:“你是怎么做到又傻又蠢壞心思還多的。”
不得志怒不可遏直接張嘴去咬言卿的手。言卿抵著他的牙齒,朝他眨了下眼,微微一笑:“別動,有人來了。”
不得志瞪圓了眼:“誰?”
言卿站起身,往外走出,定源峰的瀑布聲洶涌澎湃,月光下他看向來人,是殷無妄。
殷無妄靜靜站在那里,像個恒古的影子。
言卿:“?”
這場景真是太詭異了。
言卿都沒想到殷無妄居然還有臉來找他。以他對殷無妄性格的了解,白天他被殷柏奚落,那么狼狽的一面被自己看見。一定是奇恥大辱。
結(jié)果他不以為辱反以為榮,還來找他敘舊?
“燕卿。”殷無妄從杏花疏影里走出,聲音干澀沙啞喊了聲他的名字。
言卿唇噙笑意,眼眸卻上上下下只打量著他,沒說話。
“燕卿,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知道你恨我。”殷無妄自嘲一笑,手指緊握著,眼中滿是痛色,輕聲說:“但我這次來,只是想跟你說一下殷柏的情況,他是明天的對手,你多了解一下他,沒壞處的。”
“殷柏性子狠毒,擅長用符,你明日與他的比試中,千萬注意不要被他貼上符紙。”
“不過他是元嬰后期,你現(xiàn)在是元嬰初期……”
元嬰后期和初期,差距可能是一個天一個地。
殷無妄抿唇:“既然你注定贏不了他。要是明天察覺到不妙,就早點(diǎn)認(rèn)輸吧。殷柏這人最喜羞辱對手,指不定怎么折辱你。”
言卿抱著不得志,完全搞不懂殷無妄在說什么。
擅長用符?
那不是巧了嗎,淮明子也最擅長用符,御魘之術(shù)最開始就是一種符咒的演變。他倒還挺想看看,一個元嬰后期,怎么在他身上用符的。
兩人都沉默不言。
殷無妄看著燕卿在月光下姣好的面容,鬼使神差地突然開口問道:“燕卿,你是不是為了報(bào)復(fù)我,才奪走令牌的。”
言卿:“?”
殷無妄:“報(bào)復(fù)我把羅霖花贈給白瀟瀟。報(bào)復(fù)我當(dāng)初那么踐踏你的真心。”他說完這句話,情緒像是決堤,往前走一步,眼神越發(fā)復(fù)雜,語氣卻帶了些苦澀。樂文小說網(wǎng)
“燕卿,成為謝應(yīng)的未婚妻,你不是真心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