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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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太陽只維持了幾天，氣溫便回落了，天空也重新變得陰沉不定。一暖一冷之間，好些人病倒在床，包括二姑娘。她素來蠻橫霸道，生病之后，身體不暢，更是狂燥不安，但凡小丫鬟走路說話聲音稍微大點，也要被她罵得狗血淋漓，甚至攆出去在院子里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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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三九嚴寒，滴水成冰。身體強健的男子，在院子里吹上一個時辰的冷風，也受不了，何況是嬌滴滴的小丫頭。因此韶華院里，大小丫鬟并一干嬤嬤們都是噤若寒蟬，生恐一不小心，觸了她的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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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用過午膳后，春柳在里屋侍候二姑娘睡覺，一干丫鬟嬤嬤便都聚在暖閣里，或做針線或打絡子。暖閣里燒著火盆，人多氣足，一會兒就暖意融融。春云額頭汗出，把棉襖脫下，看看里間，低聲說：“姑娘還沒有睡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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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話音剛落，春柳挑起簾子出來，吁口氣說：“總算睡踏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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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家相視一眼，也同時長吁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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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其中一個叫良月的小丫鬟低聲地說：“徐郎中說只是風寒，吃幾貼藥就沒事，這都四天了，二姑娘怎么還沒有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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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另一個叫良玉的小丫鬟扯扯她的衣袖低聲說：“良月你不知道，姑娘有心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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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良月搖頭，不信地說：“咱們姑娘哪里來得心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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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四姑娘、五姑娘都有主了，她這個做姐姐的還沒有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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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話音未落，春云變了臉色，佯勢要拿針扎她。“良玉，你咋什么話都敢說呢？讓二姑娘聽到了，就不是讓你喝西北風這么簡單了，指定剝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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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坐在坑上的良玉趕緊跳了下來，吐吐舌頭說：“春云姐姐，便是咱們不說，其他院子還不一樣在說？方才我去廚房里給二姑娘取藥的時候，看到一群人聚在那里，說的話題可比咱們厲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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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良月好奇地問：“都說了些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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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春柳也好奇，推推春云說：“別嚇唬她，讓她說來聽聽，反正二姑娘睡著呢，沒半個時辰不會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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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春云哼了一聲，不再多說，重新低頭開始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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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良月又蹭回坑上坐著，低聲說：“我聽說，大老爺要把林姨娘從紅葉庵接回來了，都已經派轎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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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啊？”良玉驚訝地說，“那大夫人樂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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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春柳拍她腦袋一下，說：“傻瓜，大夫人肯定是不樂意，否則初一接的圣旨，怎么到今天才去接，可是再不樂意又能如何？如今四姑娘被官家封為修華，林姨娘可是她的親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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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就是。”良月頓了頓說，“說起來真是奇怪，四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么就被官家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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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誰知道！”春柳說，“總而言之，蓼園那兩個姑娘都是古古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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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良玉神秘兮兮地說：“就是，我瞅著這兩個姑娘好象是犯沖，一個好了，一個必定壞了，一個壞了，另一個必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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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良月想了想，不解地問：“這話是怎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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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們看，前一陣子老夫人多疼五姑娘呀，五姑娘差點就跟顧大少爺定了親。嘖嘖嘖，定國公就這么一個孫子，將來指定襲爵，那她就是未來的定國公夫人。結果呢，如今居然要成晉王爺的妾室，這晉王妃還是她異母妹妹，難怪老夫人一提起這事，就氣得要嘔血。再說四姑娘，前一段時間親娘被趕出府，她也差點遠嫁到浙東。結果現在居然成了官家的妃子，一開始就是修華，幾品來著？”她掐著手指算了算，倒底不太懂后宮的位份，算了半天也沒有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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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良玉連迭點頭說：“就是，就是，一個天下，一個地下。真是想不明白，五姑娘這么聰明的人，怎么不要顧大少爺，倒想做晉王的妾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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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以為她想呀？”春云白她一眼，手里繼續穿針引線。“聽說是晉王看中了他，向太后求得她。唉，說起來也是蠻可憐的，便是咱們府里的姑娘，被晉王看中了，也只能順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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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依我看，她是活該，誰叫她這么張揚。又是拜紫英真人為師，又是三番五次地進宮，夜路走多了，撞到鬼也不出奇。”春柳幸災樂禍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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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良月眨巴著眼睛說：“其實晉王對她不賴呀，你們看，天天派太醫過來看蘭大姑娘，還送了那么多珍貴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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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春柳不以為然地說：“便是不賴，也是個妾，說出去丟人現眼。咱們阮府一百多年一，還是頭回有女兒做妾呢。你不知道外頭有多少人在笑話咱們府呢？聽說因為這樁事，老夫人跟東平侯夫人都鬧僵了，還有惠文長公主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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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旁邊一直沒有出聲的老嬤嬤說：“其實都一樣，別以為做官家的妃子就了不得了，老夫人還不是一樣長吁短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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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丫鬟們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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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又是為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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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老嬤嬤說：“你們哪里懂呀，這后宮可不是一般人呆的。四姑娘進了宮，她要是顯貴了，咱們府也跟著榮華富貴，她要是倒霉，咱們府也跟著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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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丫鬟們到底年齡尚輕，世事經歷的少，雖聽明白她的話，卻沒有切身的體會。良月說：“不管怎么說，四姑娘和五姑娘都有了著落，聽說三姑娘也要另外許配，可咱們的……”指指里屋，“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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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春云斜睨她一眼說：“你怎么知道沒有動靜？難道大夫人還專門向你報告？婚姻一事，沒有事成之前自然不能宣揚。這段時間，咱們府里來過好些媒婆……”話還沒有說完，忽然聽到里屋傳來一聲輕咳，頓時變了臉色，把繡架一扔，下坑趿了鞋子走進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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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二姑娘已經進了，正俯身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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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春云忙將床底的唾壺拿過來，擱到腳踏上，然后扶二姑娘出來，輕輕拍著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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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二姑娘吐出一口濃痰，不滿地說：“你們在外頭嘀嘀咕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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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春云訕笑著，拿起床頭的茶水遞給她。“隨便說了會兒話，可是吵醒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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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二姑娘冷哼一聲，喝了口茶水漱完，又吐在唾壺里。這才躺回床上，看著床上的芙蓉帳半晌，低聲問：“真的派了小轎去接林姨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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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是……”春云嚇得魂飛魄散，勉強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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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二姑娘沒有注意她的神色，怔怔地出了會兒神，難怪母親這些天都是行色匆匆，在自己屋里坐不到一刻鐘就要走。原本以為她是在準備四姑娘進宮事宜，卻原來心里煩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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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今兒幾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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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初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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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都初四了呀？”二姑娘微愣，悵然地說，“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只隔著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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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春云先是一愣，隨即想起，二姑娘說的是四姑娘進宮的日子——十二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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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兩日，除了要接回林姨娘，還發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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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春云斟酌言詞說：“還有一樁事，就是老爺昨日帶著三少爺去正式拜師了。就是前些日子三老爺介紹的那位大儒，之前大夫人一直嫌他贄儀太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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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好好好，這下子都雞犬升天了。”二姑娘銀牙一咬，眼眸里閃過一絲戾色，“進了宮就了不得了？還不知道如何呢？半年前杜夢華也是一開始封了淑儀，如今還不是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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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姑娘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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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二姑娘看她誠惶誠恐的模樣，心里厭惡。又想到她們一群人在背后議論自己的婚事，一團怒火燃燒，揚手給她一個巴掌，怒斥：“一個個都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背著主子亂嚼舌根，全給我滾到外面院子里站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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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春云連忙跪下說：“姑娘息怒，是我沒管好她們的嘴巴，姑娘罰我們也是應該的，只是天寒地凍，在外頭站上一個時辰，怕是會凍壞人。姑娘如今身體還沒有康復，要是我們也跟著病了，誰來照顧姑娘？不如先記在賬上，等姑娘身子好了，再讓我們去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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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要是全病了，還真是沒有人服侍，二姑娘口氣稍緩：“算你識趣，便先記著吧，得閑再罰。以后若再犯，懲罰加倍，可記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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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記清楚了，記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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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外面暖閣里的一干人聽到這里，呼出一口長氣，彼此相視一眼，都有種死里逃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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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又聽二姑娘說：“把我的錦襖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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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姑娘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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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二姑娘不耐煩地哼了一聲，跟著屋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服聲。又過片刻，門簾一挑，二姑娘一身整齊地出來，狠狠地掃了大家一眼，帶著秀云走出韶華院。到大夫人的屋里，她正跟一干管事媳婦在說話，見她過來，忙打發走她們，拉著二姑娘的手到榻邊坐下，摸摸她的額頭，說：“謝天謝地，可算是退了燒。”頓了頓又說，“怎么就起來？別剛剛好，又讓風吹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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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娘。”二姑娘抱著大夫人的胳膊，臉頰蹭了蹭，難得地柔弱起來。“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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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無端端怎么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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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四小五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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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呸呸呸。你怎么跟她們比？你將來可是要穿著大紅嫁衣，從正門八人大轎羅鼓喧天地抬出去的，她們這輩子都沒有希望了。連嫁衣都不能穿，說好聽點，一個叫修儀，一個叫側妃，其實就是妾。”大夫人拍拍她的頭說，“乖女兒，你別胡思亂想了，等娘把這兩個丫頭送出門，再好好給你謀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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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二姑娘怔了怔，說：“小五也要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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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夫人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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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都還沒有滿十四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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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晉王天天派太醫過來給你姑姑看病，外頭傳得紛紛揚揚，太難聽了。你祖母想著，橫豎要送她過去，不如早送過去，平息外頭的風言風語，也可以惡心一下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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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二姑娘恍然大悟，心里十分痛快。饒是阮碧如何聰慧，落得如此的下場不說，最后還要被祖母利用一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