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狡黠如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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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劉適之站在指揮室窗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兩人的背影，贊嘆地說：“顧少爺和五姑娘站在一塊兒真是一對璧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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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余慶瞪他一眼，開玩笑地說：“小心我告訴王爺?！闭f罷，也往外張望一眼，不得不承認，兩人這么站著，太賞心悅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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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王爺心胸寬廣，豈會因為一言而廢我？”劉適之不以為然地說，“再說，我陪著五姑娘走南闖北，幾番身處險境，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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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好，下回見到王爺，我替你討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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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就多謝余大哥了，功名利祿，我不稀罕，就讓王爺也給我選個媳婦兒。說起來真是不公平，同樣跟著他這么多年，給你選了這么漂亮的嫂子，又把云英許給有德，單單把跟南豐拉下了。”頓了頓，劉適之嘻皮笑臉地問，“對了，余大哥，都說新婚燕兒。嫂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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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提到冬雪，余慶臉皮微紅，瞪他一眼。“好不好，與你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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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就這么隨口一問，余大哥，你惱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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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正說笑著，侍衛(wèi)拿著一封信進來說：“報告都總管，北戎回信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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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余慶連忙接過，拆開看完，遞給劉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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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看完，一改嬉皮笑臉的神色，皺眉說：“果然沒有沈姑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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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余慶說：“這原也是意料中事。”以沈婳的相貌，北戎一干將領(lǐng)怎么可能不垂涎三尺，又怎么可能放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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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余大哥，其實沈姑娘不在名單里，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劉適之吞吞吐吐地說：“倒是……可以成全王爺和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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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余慶嚴厲地看他一眼，正色說：“適之，你小看王爺和五姑娘了?！鳖D了頓又說，“不管如何，沈姑娘都是咱們大周的女兒，怎么能任由她被蠻族夷狄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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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劉適之臉現(xiàn)赧色說：“小弟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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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余慶拍拍他的肩，不再多說，寫了一封信叫侍衛(wèi)用箭射入北戎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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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薊奴里收到信，看完后，冷笑一聲說：“來人，把柔真郡主帶過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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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柔真郡主很快被帶了過來，一宿提心吊膽，不曾合眼，她臉色灰暗，再無昨夜的高傲。薊奴里一言不發(fā)地把信扔到她面前地上，她彎腰撿起，看完后既是歡喜又是擔憂。歡喜濠州守將并不愚鈍，提出沈相家人一個都不能少。擔憂這種條件，薊奴里必不會答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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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果然聽他說：“郡主，信你也看到了。此事作罷，你就安心留下侍候我們盧旺將軍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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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柔真郡主趕緊說：“我有辦法讓你們擒獲阮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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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哦，什么辦法？”薊奴里饒有興致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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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可寫信告訴余慶，要放回全部沈相家人，得要詳細商談條件。然后指定阮五姑娘來談判，她不過一介弱女，你們大可趁談判之時將她擒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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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當阮五姑娘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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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不是傻子……”柔真郡主搖頭說，“所以她必須得同意，否則便會落個見死不救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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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薊奴里恍然大悟，以阮五姑娘與柴晞的關(guān)系，她要是不出面談判，指定被認為有意置沈婳于死地，傳揚出去，名聲大壞，自然也不可能再嫁與柴晞。看著柔真郡主，頗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嘲弄地說：“你們漢人常說最毒****心，倒是一點兒也沒有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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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柔真郡主勃然大怒，瞪圓眼睛說：“我只是想救我女兒，有什么錯？若不是她橫刀奪愛，我女兒早就嫁給晉王。是她讓我女兒成為天下人的笑柄，是她害我女兒淪落至斯，是她不仁義在先，如何能怪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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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薊奴里笑而不語，依她所言寫了一封信，叫侍衛(wèi)射入濠州城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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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會兒，濠州回信，說是同意談判，地點就選在濠州城與北戎大營的中間，時間巳時正，雙方各派四人，不可攜帶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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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薊奴里十分稀罕，他可不相信濠州城里那幫人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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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柔真郡主暗吁一口氣，說：“汗王不必驚訝，那阮五素來膽大包天，行事不同于常人。”她已經(jīng)看出薊奴里對阮碧非常好奇，因此趁機大肆夸獎，讓他把注意力全轉(zhuǎn)移到阮碧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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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沒有使錯力氣，薊奴里確實對阮碧心向往之。因此指定梅達與敦律成雄談判，自己則裝扮成侍衛(wèi)跟隨。騎馬出大營時，濠州城門也開了，四騎馭風(fēng)而出，當首一人身材婀娜，體態(tài)****，風(fēng)吹著她臉上的面紗、身上衣袂，似乎要隨時乘風(fēng)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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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北戎女兒大多熱情奔放，行事如同男兒一般不拘小節(jié)。少有這種氣質(zhì)如蘭的大家閨秀，薊奴里頓時移不開眼。阮碧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看，心生詫異，仔細打量著他。他看起來二十三四歲，身材魁梧，皮膚微黑，隆額直鼻，濃眉下面眼眶微陷，眼珠是冷淡的淺棕色，顧盼間頗有幾分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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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互相打量間，兩列隊伍到了中間，隔著一丈距離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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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陽已經(jīng)出來了，斜照著霜原，熠熠發(f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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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梅達手貼胸口向阮碧行一禮說：“五姑娘，別來無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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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微微頷首說：“梅副使風(fēng)采依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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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梅達假惺惺地說：“沒想到再見五姑娘居然會在這種場合這種時節(jié)，著實可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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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不耐煩陪他作戲，直截了當?shù)卣f：“梅副使，你我從前只是一面之識，且極不愉快。今日又是敵我立場，何不舍棄客套直奔主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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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梅達頗為尷尬，薊奴里卻是心里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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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五姑娘，汗王派我轉(zhuǎn)告你們，貴國沈相家人除沈姑娘以外，他愿意悉數(shù)送還，至于沈姑娘，他要納為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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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此說來，便是要執(zhí)意扣留沈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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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扣留兩字嚴重了，原本我們汗王便向貴國提過和親，只是如今和親對象由姑娘變成沈姑娘而已。”頓了頓，梅達不懷好意地說，“其實對姑娘來說，也是一樁好事。往后，姑娘與貴國晉王爺雙宿一起飛時，勿要忘記我們汗王的成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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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不悅地說：“梅副使，你當世間的人都同你一般蠅營狗茍？我實話告訴你，沈相家人一個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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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此事恐怕由不得姑娘?！泵愤_陰惻惻地說，“我們汗王說了，若是你們不答應(yīng)，我們便剝光柔真郡主，綁在陣前，供我們將士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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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哈哈大笑，笑聲如銀鈴，被風(fēng)吹灑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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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梅達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耐著性子，笑瞇瞇地問：“姑娘因何發(f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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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收斂笑容，冷冷地說：“既然梅副使說的這么直接，那我也明確告訴你們，沈相家人你們換也得換，不換也得換。否則我們便隔一個時辰殺一個俘虜，讓北戎將士們看看，在他們汗王的心目里，自己子民抵不過一個異族的女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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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薊奴里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可惜她臉上的面紗頗厚，看不清楚五官，不過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著實漂亮，方才如同春水盈盈，這會兒凝著寒氣，頓時變成一片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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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梅達斜薊奴里一眼，硬著頭皮說：“我們北戎的將士早將身心交與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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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還有什么好說呢？我擔得起見死不救的罪名，就看你們汗王能否擔得起眾叛親離的下場?！比畋陶f完，撥轉(zhuǎn)馬頭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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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且慢?！彼E奴里忍不住喊出聲來，手里的套馬索一揮，直奔阮碧的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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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劉適之趕緊攔在阮碧前面，用馬鞭將套馬索擊開，與此同時，從濠州城樓飛來一箭，直奔薊奴里臉面。他趕緊后退一步，箭落在地上，箭尾兀自顫抖不已。薊奴里不由地贊嘆一聲：“好箭法?！卞┲莩穷^離此近二百米，此人不僅臂力過人，而且眼力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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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看看城頭上執(zhí)弓佇立的顧小白，微微頷首，示意他不要擔心。然后回頭看薊奴里一眼，似笑非笑地問：“不是談判嗎？怎么動起手來了？薊奴里汗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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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對她認出自己，薊奴里并不驚訝，反而心里有一絲竊喜，赤祼祼地說：“姑娘聰穎過人，難道不知道我心中圖謀？我慕姑娘之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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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撥回馬頭，歪著頭看著他說：“我聽聞薊奴里汗王是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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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薊奴里心里又是一喜，卻聽她話鋒一轉(zhuǎn)：“不想，原來是個狗熊，沒有真本事，破不了城，便使些鬼魅伎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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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誰說我破不了城？”薊奴里不快地打斷她說，“七日之內(nèi)，我必破濠州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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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好，我在城里等著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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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先是激將法，然后又在言語下套子，梅達心知不妙，趕緊叫了一聲：“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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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話沒有說完，聽薊奴里爽利地說：“好，你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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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眼波在他臉上盈盈一轉(zhuǎn)，掠過一絲笑意，然后轉(zhuǎn)身拍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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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看著她風(fēng)馳電掣遠去的身影，薊奴里呆呆地立在原地，回味著她眼睛里的那絲笑意。忽然想起十五歲那年，自己孤身入雪山，想捉一頭白狐送給心愛的女子。在雪山循著白狐的蹤跡追了六天七夜，干糧吃光，人也筋疲力盡，無奈之下只得折返營地。那頭神出鬼沒的白狐卻突然冒了出來，站在雪峰的高處看著自己，眼里依稀就是這種笑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