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下元節(jié)只剩下最后三天了。
下元節(jié),水官解厄。道教奉天、地、水三神,亦叫三官,水官即其中之一。道藏中說,水官名為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陰大帝,隸屬于太清境。水官由風澤之氣和晨浩之精結(jié)成,總主水中諸大神仙。每逢十月十五日,即來人間,校戒罪福,為人
消災。
往年的這一天,黃河水域的鄉(xiāng)民們都會準備好祭祀用品,去水邊祈福。
但是今年不一樣,村里已經(jīng)下過通知,這一天黃河里會有大亂子,所有人不可近水。至于什么亂子,政府沒有細說,只暗示和九龍窟有關。
通知下來后,一時間流言四起,有人說九龍窟里面死去的怨魂太多,伏牛山山神已經(jīng)無力鎮(zhèn)壓,怕是要出來作祟了,不然這幾天我們這邊也不會憑空出現(xiàn)那么多道士。
也有人說,九龍窟黑水腥臭,河眼即將崩裂,到時候會給民眾帶來一場瘟疫之災。
怨魂作祟可能還不會有人相信,但是瘟疫的說法流傳開之后,九龍窟附近的居民已經(jīng)開始撤離。
開始是一兩家,后來幾乎是整村搬遷。如此大規(guī)模的民眾恐慌,偏偏政府卻沒有出來辟謠,反而引導和安置那些搬遷出來的鄉(xiāng)民,就和鬧洪災時一樣的管制。這下鄉(xiāng)民們認識到九龍窟可能真的要出事了,影響
力嚴重擴散,我們這邊的村子也開始有人陸續(xù)搬走。
爹娘問我在道觀有沒有聽到什么風聞,實話我不敢講,我只是要他們隨著大家一起搬遷。
下元節(jié)是要出大亂子,開始我也很為周圍百姓的安危擔心。在見識到姜雪陽和呂純的斗法后,我算是知道了門大拿的手段。
真要是打起來,對末法時代的人們來說無疑于驚天動地的災難。
而且還不僅僅是道門,還有魔道。
魔道有教無類,陰靈鬼魅山精野怪都有可能集體出來作祟,其中還有一個破軍命格殺伐無雙的黃河娘娘。
我隱隱覺得這一戰(zhàn),怕是不會比當初道士截殺九龍的事小。
當初謝流云截殺九龍的時候,還有黃河洪水泛濫作為遮掩,而這一次黃河周邊風平浪靜,要想不禍及兩岸民生,只能靠政府出頭疏散。
還好,國家也有相應的組織,專門應對這些超自然事件。
搬家的時候爹娘問我為什么不一起走,我想不出理由,就告訴他們我在等姽婳。有她保護我,我就是留在家里也沒事。
聽我這么一說,家人也不再勸我。黃河里的事黃河娘娘肯定有辦法解決,我是她的丈夫,她也肯定保護我。我站在村口,看著爹娘他們乘坐著安置車輛離開。等到他們走的再也看不見的時候,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尚未來得及落下的眼淚,跪在地上朝他們離去的方向磕了三顆頭
,一個人回家。這很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我家人了,頭天晚上我便和我哥有過深談。我和我哥說,如果等他們回來時我不在了,就是和黃河娘娘一起離開了,要他好好照顧爹娘,不要
記掛我。
爹娘養(yǎng)育之恩,不知道我今生還有沒有機會報答。下元節(jié)是我的必死劫,不管白老鬼為我盜的是誰的命,我都是躲不開。
我也想過一走了之,可是我放不下的東西太多。向來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局中人。
這最后的三天我哪里都沒去,一個人留在家里等待,有些人即便我不去找他們,他們也會自己來找我。
只是我沒有想到第一個來找我的人會是慧香,真是好久不見。慧香對我來說意義很大,是她讓我相信世上有鬼神。
慧香從枉死城而來,只為帶給我一個消息,白老鬼這些天一直在枉死城。
我問她白老鬼在那里做什么,慧香說他不知道,只說枉死城最近不太平,以前魔道的那些人在集結(jié),規(guī)模之大已經(jīng)引起了十殿閻君的注意。
民間傳說中,枉死城是后土娘娘為受無妄之災而死的鬼魂所創(chuàng)造而于地獄創(chuàng)造的城市。枉死城雖然也在陰司,卻不歸陰司管轄,也不在五方鬼帝的轄地之內(nèi)。只是偶爾會有陰司的人查案斷因果的時候,才會去枉死城提審怨魂,譬如當初巡陽判官就曾經(jīng)在枉
死城中提審過慧香。
枉死城的居民除了那些陽壽未盡受無妄之災橫死的人之外,還生活著一個很特別的群體,魔道修行者。
眾所周知,道門高人若道心通明,功德在身,死后不稱為死,而是稱之為涅盤。
所謂涅,指的是不生,盤指的是不死。
涅盤之后飛升各家道門祖庭,記錄名冊后直接在陽間尋覓重生機緣,或者直接留在祖庭當中凝聚靈體繼續(xù)修行。當年魔道祖師戰(zhàn)死之后,由于魔道祖庭無名宮被毀,祖庭不存,所以那些信奉魔道教義的修行者死后無處可去,大部分都去了枉死城。死后無所寄托,本身又是涅盤之人
,枉死城也算是他們最好的去處了。
枉死城雖然凄苦,不能受人間香火供奉,也無法在中元節(jié)還陽,但總比在塵世中冭滅要好的多。本來我就一直懷疑魔道哪來的底氣把破軍直接捧到臺面上來,因為在末法時代天下陰人鮮有道行高深者,他們中隱藏的魔道修行者絕對不是道門的對手。各大道統(tǒng),無論
事人力,財富,資源,都不是陰人散修可以比擬的。現(xiàn)在聽慧香說白老鬼去了枉死城,我心里有點明白了。要想和道門爭鋒,魔道必須從枉死城中出兵。只是這枉死城雖然不受陰司管轄,卻一直處于陰司的重兵包圍之中,
畢竟當年魔道祖師的死和陰司有直接關系,白老鬼能不能把枉死城的魔道兵力帶出來都是個問題。遺憾的是慧香雖然在人間作祟厲害,在枉死城中也只是個小鬼,她知道的事情不多。這次能還陽傳話,還是借助和我那遠方親戚的兒子配了陰婚的緣故,不然她連枉死城
也出不來。
“謝嵐,其實我真的應該謝謝你,不是你我連進入枉死城的資格都沒有。我知道你的身份來歷不簡單,生前死后都不是我這種人可以接觸到的。”慧香說道。
“福生無量天尊,眾生平等有教無類。在我眼中,你我沒有什么分別。”我隨口說出一段陌生的話,近乎于本能。
“呵呵,怪不得枉死城中那么多人賭你是那人。謝嵐,好好活下去,我可以在枉死城中為你供奉牌位,卻不想有一天會在枉死城中見到你。”
……
第二個來找我的人是我?guī)熌铮皇强帐侄鴣恚菍3虂斫o我送分水劍的。
“九龍窟在下元節(jié)揭秘已經(jīng)成了定居,我現(xiàn)在也不擔心再有人會打你的注意,你的身世只能你自己去找,到時候你就拿著分水劍下去吧。”師娘對我說道。
“師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白叔去了枉死城,之前你就說過他不在人間。”
“是的,他是去了枉死城,至于為什么,現(xiàn)在你肯定也都明白了。謝嵐,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說吧。”
“無論你是不是七殺,我希望你都不要恨他,他對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惡意。之所以瞞著你很多事,也是迫不得已。”
“我懂,若是沒有白叔為我盜命,世上又哪有我謝嵐。”
慧香和我?guī)熌飦磉^之后,再也沒有人來找我。
直到最后一天晚上,我正在家中把玩分水劍,姽婳終于來找我了。
她是破軍無疑,白老鬼在枉死城中的運籌又坐實了貪狼的身份,現(xiàn)在只剩下最后一個問題,我是不是七殺。
我曾經(jīng)口吐七殺真言,說我是七殺也算有理有據(jù)。可是我若是真的是七殺,那么我看到道士的畫像后又為什么會生出一種前塵往事的感覺?
命只有一條,白老鬼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為我盜兩人的命!有個問題一直埋在我心里很久了,這次看到姽婳我打算問出來。